不知道还有这一出的众臣对对眼神,彼此心照不宣地看向乐阳公主的舅父,右相秦天野。
御史大夫荆吉良出列,质问余昌进,“敢问余大人,朝廷官员与民发生争执,按我大周律,当如何处置?”
依律当报吏部和礼部,余昌进额头冒汗,连连磕头。
“万岁日理万机,不必为此小案分神。既然姜松涉案,便让五城兵马司与刑部审问清楚便是。”秦天野道。
谁知景和帝今日来了拧劲儿,“宣!”
传旨太监见右相不再开口,连忙应了,快步往外走。只是这次的传旨地点由姜家改为了西部兵马司大牢。
大牢内,姜凌在正中扎马步,姜三郎裹着被子打呼噜,姜松则死死盯着桌上放凉了的毒饺。
牢外传来喧哗声时,姜松忽然夹起一个又一个的饺子送入口中。姜凌听到响动回头,吓得小黑脸都变了,“伯父,你……”
姜松抬手,低声道,“无妨,我吃的都是无毒的。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什么人问你们,一定不要说知道饺子有毒,明白吗?”
姜凌点头,“侄儿知道,侄子也不会让三郎说的。”
姜松欣慰地拍了拍姜凌,待听到牢外传来太监尖尖的嗓音时,他夹起一个毒饺,送入口中。
“礼部员外郎姜松接旨——”在一片火光簇拥中,传旨太监走入地牢,站在围栏外。
“罪臣姜松接旨。”姜松跪倒在地,姜凌用力拍醒姜三郎,拉着他跪在后边。
“万岁口谕,宣礼部员外郎姜松觐见。”传旨太监传完圣上口谕,笑眯眯地道,“姜大人快收拾收拾,随洒家入宫吧,衣裳在马车上再换。”
进宫面圣自然不能邋里邋遢地去,牢头连忙备热水帮姜松梳洗,嘴里不断地说着好话。
姜三郎蒙里蒙腾地问,“爹,咱们能回家了?”
姜松回头道,“万岁宣为父入宫回话,你们在此等候为父回来,不可惹事。”
听到万岁要见爹,姜三郎吓得不敢,直到父亲被太监簇拥着走了,太才敢问姜凌,“凌哥,怎么办?”
姜凌吓唬他,“你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到底咋啦?”姜三郎更怕了。
姜凌阴沉沉地伸出小黑爪,“若是想活,从现在开始到咱们被放回家,你不能再说一句话,有人问话你就哭。做不到你就得被刽子手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大年初一的街道上热热闹闹的,姜松强忍着肠胃内的痉挛疼痛,直到马车将到回春医馆时,他才咬破舌头拉开车帘,扑倒在车夫身边翻滚着。
“公公,不好了!”车夫大惊失色,连忙唤道。
传旨太监拉马到近前一看姜松面色发青口吐鲜血,吓得差点从马上掉到地上,“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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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卿与姜枫,孰美?
听闻刚从牢中提出来的姜松居然中毒吐血躺进了途中的医馆,景和帝面带寒霜喝问,“京兆尹何在!”
京兆府尹张文江连忙出班跪倒,“微臣在。”
“张卿,朕命你十日内将凶手缉拿归案,卿可能做到?”
他能说做不到吗,他敢说做不到吗!京兆府尹以头触地,“臣万死不辞。”
方才还紧张万分的孟回舟,此时庆幸无比;余昌进这会儿已不是吓得腿软,而是要尿裤子了,他绝对相信京兆府尹出宫后会立刻宰了他。
余下大部分朝臣则暗暗为姜松惋惜——若他此时入宫得了圣上的夸奖,升官受赏绝对不少,说不得姜家能借此青云梯再登青天!
只可惜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他偏偏在此关键时刻中毒躺下了。
秦天野暗瞟了一眼护国公,嘴角微微翘起。
好好的计划,竟被连自保都不能的姜松给毁了。护国公万分恼火,恨不得去医馆一脚把姜松踢到宣德殿,马上了了这桩长子托他办的麻烦事。
既然姜松扶不起,护国公只能直接转向目标——除了面皮一无是处的姜枫,该如何开口呢?护国公的目光在群臣之中缓缓扫过。
赏了几段歌舞,太傅尹骞与景和帝提起康安城百姓夜不闭户、歌舞升平时,护国公借着话头刚要开口,却听秦天野道,“康安城这几年的确治安极佳,这有赖于京兆府尹张大人为城中治安费心劳力,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巡捕办差用心。”
有个屁用!他几年的辛苦方才那一刻全毁了!京兆府尹心中骂咧咧,嘴上还只能谦虚着,脸色极为难看。
待秦天野挤兑完京兆府尹,护国公隔着几人与杜海安道,“昨晚大社庙祭祀后老夫骑马归府时,见杜大人的马车去了延福坊,杜大人是去延福坊的大戏楼听戏了?”
不同于清平江沿岸妓子们的吟哦卖弄,延福坊的大戏楼登台的多是大周各地知名的戏班子,是正经八百听戏的去处,在康安城中极为有名。
景和帝也颇为感兴趣地看着杜海安,等他回话。
护国公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杜海安哪能不明白他要自己说什么,“回万岁,微臣昨晚确实去了延福坊的大戏楼,不过却不是听戏而是接微臣的夫人回家,也顺路送姜松的二弟姜枫回会嘉坊。”
听到杜海安去接夫人,众人的笑声刚起来,却又被他的后半句给塞回去了。昨晚乐阳公主在西市围堵姜枫的事大伙都知道,但谁也没料到杜海安竟胆敢帮着姜枫脱逃乐阳公主的虎爪,更没想到他胆敢将此事搬上宣德殿。
杜大人这是要干什么?孟回舟和余昌进等人都要心塞了。
“哦?姜松的二弟为何要劳卿相送?”景和帝还不知道自己妹妹昨晚做的好事,追问道。
杜海安拱手,“微臣昨晚自大社回到太平坊,一上马车便见姜枫睡在臣的马车内,车夫也不晓得他何时进去的。臣见他睡得香甜,便顺路载了他一程。”
有朝官嘲笑道,“杜大人真是好心。”
杜海安笑容温和,“杜某敢打赌,若是见了姜枫当时狼狈累惨的模样,诸位大人任谁也不忍叫醒他。”
是不忍心叫醒,我会立刻掐死他,孟晚舟脸色阴沉。
“如此说来——杜大人也被康安城第一美男子迷倒了?”有那好事不羁的武将大笑起来。
姜枫是康安城第一美男子的诨号,景和帝也有耳闻,不过他对姜枫却没有什么好印象。因为刚死了丈夫的乐阳相中了姜枫,硬是央着母后让景和帝下旨赐婚,景和帝对妹妹的行径颇为不喜。
不过,今日见他颇为器重的臣子也对姜枫心生怜惜,景和帝忽起了一探究竟的兴趣,“若论容貌,姜枫与邑江候世子孰美?”
众臣……
正是因为有姜枫的存在,邑江候世子刘承只能被称为“康安城第二美男子”,这事儿万岁竟不知道!
面容儒雅的刘承出列跪倒,貌似坦然地说着糟心话,“回万岁,微臣远不及姜枫。”
杜海安笑道,“世子过谦了。依微臣看,在容貌上,姜枫与邑江候世子各有千秋;但在文武学问上,十个姜枫捆在一起也不及世子一人。”
姜枫乃是驴粪胆子表面光的事,乃是貌不及姜枫却又迷之自信的男人们闲暇时最喜的笑谈,朝中官员喜好这个的也不少,此时他们的附和声也最大。
景和帝闻言,对乐阳择姜枫为驸马的事更不满意了:一个徒有其表的男人,有何德行可为大周驸马!
待众臣笑得差不多了,杜海安又拱手向上座的景和帝道,“姜枫虽无才,但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昨日在马车上醒来后,姜枫与微臣说他在其妻王氏去世后才明白王氏的诸多高贵品行,后悔王氏在世时没好好与她相处,所以姜枫说他此生不会再娶,愿以余生照顾好王氏为姜枫留下的孩子,向王氏赎罪。”
姜枫昨晚说的“亡妻留下的两个闺女”这种话,杜海安没有提。杜海安也曾听闻姜枫四处宣扬王氏还给他留下一个儿子,显然昨晚受了惊吓后姜枫忘了还有这回事。这也让杜海安知道,姜家领回的那个孩子,定非王氏所出。
至于那孩子是从何处来的,杜海安并不感兴趣。
护国公对杜海安的识趣颇为满意,捋着胡须道,“这的确算是可取之处。”
哪啊!他是为了不尚乐阳公主胡诌的!百官心中齐呼,却无一人敢出言反驳护国公,更不知为何护国公和杜海安会帮着姜枫说话。
姜枫竟不想当驸马?景和帝很是意外,待散了宫宴后,他回后宫与母后提起此事。
病体沉疴的太后对姜枫的话颇为认同。太上皇在位时,时任皇后的她因为许多杂事对太上皇非常不满;太上皇死后,太后却总记起他的诸多好处。
“既然姜枫不愿,儿还是为乐阳另寻驸马吧。”景和帝道。
太后摇头,“正是因为姜枫有了这番醒悟,才更懂珍惜眼前人。”
“乐阳她的性子您也知道……”
“咳,咳……”太后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景和帝连忙起身为母后拍打后背,又端起痰盂忙活一阵,才伺候着母后躺下。
这阵咳嗽耗费了太后太多的精力,她若漏了风的风箱般喘息许久,才缓缓道,“乐阳是有些……小性子,但她对亲人……还是好的……娘是头一次见她……对男子如此上心,或许姜枫才是……她命定的良人……娘的儿贵为天子,你就这么一个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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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查案
景和帝的纠结暂且不提,且说京兆尹张文江出宫后,府也没回便带人去了西城兵马司府衙,先去地牢查看,待发现姜家两个不及十岁的奶娃娃也被一同关在牢里,而当时与姜松发生争执的人却一个不见时,将余昌进骂骂了个狗血淋头。
余昌进低着头全受了,转身便给了副指挥使沈戎和巡街差官孔能每人三脚,“若抓不到下毒的人,老子的脑袋保不住,你们谁也别想活!”
孔能跪爬哭诉,“大人,那食盒是姜家送到牢里的,案犯就在姜家,与末将无关啊——”
“跟你无关?”余昌进气得胡子直哆嗦,抬脚就踢,我叫你无关,我叫你无关!
孔能真要哭了,“大人您分明知道这事儿是乐……”
“是什么?乐什么?”余昌进瞪大眼睛,指着门外喝道,“有种你跟张大人说去,跟万岁说去,别在这儿跟老子掰扯!”
副指挥使沈戎小声道,“今早第一个小厮提来的食盒内饺子里放了大量的砒霜,当时刚刚五更,天色昏暗,狱卒也没看清那人的模样。此贼显然是有备而来……”
余昌进喝道,“只要他不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老鼠,就得有来路和去处,查!就算他真是老鼠变的,也给爷掘地三尺揪出来!”
出了屋后,孔能还未来得及向沈戎哭诉,便被指着鼻子骂道,“老子这次被你害死了!”
孔能也憋屈,“大人,这事儿怎能全赖我呢!”
“不赖你赖谁?姜松跟人大家,你只抓一边,还连姜家的俩孩子也抓了,这不摆明了针对姜家吗?你跟姜家哪些破事,地底的耗子都知道!”
孔能没词了,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大人,您说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要姜松死啊?”
“哪个王八羔子?老子告诉你,抓不到这个王八羔子,王八羔子就是你!”大年初一就摊上这等事儿,今年谁也别想痛快了!沈戎怒冲冲地甩袖,大步往外走去。
回春医馆里,被灌药催吐排毒后的姜松躺在榻上向京兆府尹讲案发经过,“第一次送来的饺子不是出自卑职老母之手,卑职担忧家母不适,无心饮食,两个孩子昨晚吃得饱,也不想吃饭;第二次送进来的饺子一看就是家母亲手所包,卑职想着不能浪费家母的一番心意,便带着两个孩子将饺子吃了。”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张文江点头。
“待过了两个时辰,卑职又饿了,刚爬起来吃了半个饺子,公公便来传旨,卑职匆忙梳洗更衣出牢,半路上肠腹绞痛难忍昏了过去。”姜松说完,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幸亏两个孩子没事儿,否则卑职……该如何向家里人交待。”
想到牢里那两个脏兮兮、吓得话都不会说的孩子,身为人父的张文江也颇为感同身受,“姜大人觉得,何人会下毒加害于你?”
姜松缓缓摇头,“卑职醒来后想了又想,也不出来是何人对卑职下此等毒手。”
张文江再问,“近年来你可有与人结怨?”
姜松苦笑,“大人有所不知,自家父亡故后,卑职处处小心谨慎,生恐惹祸上身,怎敢与人结怨。”
这也确是详情,张文江压住诸多繁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姜大人先养好身体要紧。”
姜松颤巍巍地抬头拱手,“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