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二哥也没过,姜三郎心里舒坦多了,趴在桌上继续一笔一划地写。姜大郎看二弟目光明亮,就知他没被父亲骂,心里也跟着踏实了些,刷刷刷地写了写完最后几个字,将毛笔搁下了。
三郎见大哥也写完了,立刻愁眉苦脸道,“大哥,你帮我揣一个包子回来成不,就一个?”
“有功夫磨嘴皮子,还不如快些写字。”姜大郎站起身,提着思过书去了前院会客厅。
见长子来了,姜松搁下笔,将他的思过书拿过来读过后,问道,“大郎为何同意将张氏送去庄子里?”
姜大郎早就料到父亲会问这个,如实道,“姨娘心急二弟和二妹的婚事没有错,但她用的方法太过偏激。咱们府里以后还会时不时有客到访,儿恐她再犯;二来……是为了让母亲。”
姜松点头,“去用饭吧。”
这就可以了?姜大郎微愣,小心问道,“父亲可用过饭了?”
“为父待会儿再用。”说罢,姜松低头提笔,不再理会他。
姜大郎退出会客厅,先吩咐厨房准备晚膳,才转身回了书房,正奋笔疾书的姜三郎见大哥回来了,咧开嘴笑了,“大哥也要重写?”
姜大郎摇头,“我回来等你们写完,再一起去见父亲,父亲也还未用膳。”
一听爹也饿着肚子呢,姜三郎不说话了,低下头继续发奋。
待三郎也写完了,哥仨一块到了前院会客厅见父亲。姜松看过三郎和二郎的悔过书后,点头放在一边。
这就是过了吧?姜三郎咧开嘴,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他眼巴巴地望着父亲,等父亲发话后,他要第一个冲去厨房用饭!
“昨日之事,你们都有错,但为父错最多。为父量浅而不自知,饮醉醉倒,才会有今日之事,让你们的祖母跟着着急上火,此为其一。是为父疏忽,未曾察觉张氏生了邪念,害得筝儿受伤,差点断送了她的名声,此为其二;三郎已经十一岁了,很多该懂的道理还是不懂,是为父教子不严,此为其三。若说罚,最该罚的是为父。”
姜松说完,取过自己刚刚写的几页纸,递给长子,“大郎,你念。”
“父亲……”
“念。”
“是。”姜大郎跪地,目光落在纸上,颤抖念道,“思过书……”
姜二郎和姜三郎也跪在地上,听大哥念完后,姜二郎又忍不住红了眼圈,姜三郎则默默想着,父亲说他错最多,却还没写够两千字。
姜松言道,“我父子四人写的思过书装订成册,置于书房中,我们当以此为鉴,时刻警醒自身,并相互提醒,以后决不可再犯。”
“是。”哥仨俯身应了。
“二郎,三郎,以后为父每日晚间会抽出半个时辰与你们一起读书,教导你们做人的道理。”姜松又道。
姜二郎眼睛亮亮的,“是。”
“是。”姜三郎苦着脸道,“爹,可以用饭了么,儿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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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有客登门
“八里庄的管事姜宿是刘嬷嬷的儿子,张姨娘去了定要吃不少苦头。”姜慕燕躺在床上,与妹妹说悄悄话。刘嬷嬷是祖母跟前最得力的管事婆子,张姨娘去了八里庄就等于落在了祖母手里,想怎么拿捏她都由着祖母。
姜留打了个哈欠,“要怎么安排她,还得看大伯的意思。”
妹妹还是年纪小,看不懂这里边的道道。姜慕燕解释道,“男主外女主内,大伯不会每日过问一个姨娘的起居,祖母若真要教训她,管叫张姨娘有苦说不出,咱们且等着看吧。”
“好。”姜留还真挺好奇祖母会怎么收拾张姨娘。二姐姐的脚都被张姨娘害得肿成了红烧猪蹄,不让她受些教训,实在是说不过去。
第二日早膳后,打探消息的书秋很快跑了回来,“张姨娘正在收拾行李,一个时辰后就要出发去庄子上了。”
“这么快?”姜慕锦十分惊讶。
姜留解释道,“八里庄离着咱们这里有百余里,不走点出发,天黑之前到不了。”
姜慕锦这才想起来六妹妹曾去过八里庄,便打听道,“八里庄好玩吗?与姜家庄比起来怎么样?”
“你没问三叔?”这个庄子是三叔待她去转了,然后订下来的。
姜慕锦摇头,“我爹这几天忙得连抱小树儿的空都没有,哪有空理我。”
姜家摆宴,桌椅、酒肉等都要三叔带着管事们操办,宴后又要忙着扫尾,很辛苦的。姜留解释道,“八里庄有三十余亩良田、大片待开荒的地,庄中只有两排简陋农舍,现在应该住满了开荒的长工,跟咱们的姜家庄没法比。”
姜慕锦张大小嘴儿,“没主院?”
姜留摇头,“去年冬天没有,现在不晓得。”
今年春天府里忙着二叔的婚事,哪有功夫去庄上建房子,姜慕锦摇头叹气。张姨娘在东院起码不愁吃不愁穿的,去庄子上她怎么受得了。
“五姐姐快看,张姨娘来了!”趴在窗边的姜留小声示意五姐姐快来。姜慕锦连忙爬过去敲着,见张姨娘低着头走进院子,虽说脸有些肿但行动间不像受了罪的,变有些纳闷了。按着祖母的规矩,张姨娘犯了这么大错,怎么也该打板子才对啊。
陈氏身边的常婆子领着张姨娘进了东里间,笑着与床上的姜慕筝道,“二姑娘可好些了?老夫人派车送你姨娘去庄子,夫人让奴婢送姨娘过来给二姑娘赔罪。”
姜慕筝道谢,让蜀桐塞给常婆子十几文钱送她出去,才看向自己的姨娘。张姨娘坐在女儿身边,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奴婢去了庄子,姑娘可怎么办?”
姜慕筝道,“姨娘的伤可好些了?你安心去庄子上住着,不必忧心府里。”
“老夫人让奴婢每日里跪讼佛经、绣经文,还说喜欢吃新鲜的瓜果……”张姨娘越说越难受,她二十多年没摸过锄头了,哪还会种瓜果。下田整日风吹日晒,她很快就会变老、变丑,那样老爷一定不会厌恶她的。
在姜慕筝看来,去田庄诵佛经种瓜果比在府中强上百倍,待姨娘并不这么觉得,她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只得默默陪着。张姨娘哭了一会儿才凑近女儿身边小声劝道,“姑娘,若王家小将军再来,你一定要应下这门亲事,便是做妾也比嫁给穷书生强……”
做妾?穷书生?姜慕筝不动声色地问,“姨娘可是听说了什么?”
张姨娘自是看出女儿生气了,但她马上要走了,也顾不得许多,只抓紧时间劝道,“姑娘若去了王家,以后二少爷的路子就宽了,二少爷站稳了,姑娘才有依靠,奴婢才能扬眉吐气……”
姜慕筝细细的手指握紧薄被,强忍着听她说完,才转身从枕下取出一个钱袋,“庄上不比府里,这些钱姨娘拿去花用,女儿伤好了会寻机会去看姨娘的。”
张姨娘握住沉沉的钱袋,眼角终于有了些笑模样,压低声音道,“二夫人让姑娘住这么好的屋子,足见她是疼惜姑娘的。姑娘要紧紧抓着二夫人,她比大夫人有手段,姜家院子早晚是二夫人说了算……”
待姨娘走后,姜慕筝愣愣望着层峦叠翠的屏风,被屏风边忽然钻出的两个小脑袋吓了一跳,见两个妹妹都担忧地望着自己,姜慕筝挂起柔和的笑容。
见二姐姐笑了,姜留和姜慕锦才从屏风后绕出来,凑到床边。姜慕筝小声问,“我姨娘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俩小家伙齐齐摇头,她俩是喜欢听墙角,但也分得清什么样的墙角能听,什么样的不能听。
“没有。”
“我俩是姨娘走了才过来的。”
姜慕筝含笑道,“你们该去滴翠堂了吧?三妹呢?”
“三姐在母亲房中商量事情,二姐想不想一块去读书?”姜留问道。
姜慕筝摇头,“我行动不便,不必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叫芹青和蜀桐抬你过去就好。”姜留拍了一下肉乎乎的小巴掌,芹青和蜀桐就抬着用两根木棍和椅子捆成的软轿进来了,“二姐姐看!”
一个小辈,还是庶出,那够格坐这种软轿,姜慕筝惴惴不安地刚要拒绝,雅正便进来了,笑道,“这椅子绑得结实,摔不到的,筝儿也去滴翠堂吧,若觉得不舒坦了就早点回来。”
姜留和姜慕锦嘿嘿笑着,姜慕筝这才安心应下来,随着三个妹妹一起去滴翠堂读书。谁知她们刚出西院,就被齐嫂拦住了。齐嫂小声道,“姑娘们稍待,有客登门,带她们过去了,咱们再走。”
姜慕锦好奇问道,“嫂子可知来的是什么人?”
“说是兵部郎中徐大人家的夫人。”齐嫂回道。
兵部徐郎中是哪个?姜留一脸迷惑地看向姐姐。姜慕燕解释道,“是永平坊徐崇大人的夫人,咱们三月二十五日随着母亲去吏部尚书丁大人府上赏桃花时,曾见过徐夫人和徐家的雪梅姐姐,她的的梅花画得极好。”
这么一说,姜留立刻想起来。那个徐夫人跟她家姑娘都白白胖胖的,姜家与徐家没什么往来,她这会儿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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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平妻
徐夫人在北院陪着姜老夫人了几句话,便以请教琴艺为借口,随着雅正夫人到了西院吃茶。
白白胖胖的徐夫人笑起来跟弥勒佛差不多,让人看着很舒坦,她握着雅正夫人的手道,“我咱就说过来找你坐坐,你这边却一直不得闲,拖来拖去就拖到了今日,妹妹可不许挑姐姐的理。”
雅正教琴行多年,常在京中官宦人家的夫人中游走,与徐夫人见过几面,但她那是对雅正可没这般亲昵。雅正看她这样就是知道有时,便笑着与她周旋道,“姐姐说这样的话,才是拿雅正当外人呢。”
徐夫人笑着拍了拍雅正的手,“好,咱们不说这些。我当年就说你是有福气的,不是没有好姻缘,只是时候还没到。怎么样,让我说着了吧?”
这话徐夫人说得真心实意,还些嫉妒。五年前她曾帮雅正牵线,男方是兵部一个丧妻的员外郎,雅正眼睛都不眨就拒绝了。当时徐夫人还挺生气,想着她一个丧双亲的孤女,能给四十多岁的员外郎做填房已是顶好的亲事了,谁成想五年后,人家奉旨嫁给了姜枫!
“姐姐的眼光真得准极了,等我们府里的孩子们说亲时,定要先让姐姐帮着瞧瞧。”雅正含笑应了,徐夫人喜欢做媒,府中几个孩子到了说亲的年纪,正好让她帮着探听探听。
徐夫人听得眉开眼笑,挨个把姜家的几个孩子夸了一遍,才问道,“任小将军的婚事,你们两口子可有主意?”
她是为了江凌的婚事来的?雅正笑道,“凌儿才十二岁,他外祖父和二爷的意思都是等过几年再议。”
“应该的,我听说凌儿读书拔尖,骑射超群,再五年必定能金榜题名,到时再订亲也不迟。”徐夫人笑道,“我听说慕筝的脚伤着了,可怜见的,现在伤可好些了?”
雅正滴水不露地回道,“筝儿走路没留神扭了一下,并无大碍。姐姐从何处得知的?”
徐夫人笑容更大了,“昨日,左威卫的王纪和小将军跟长安去家里玩时提了一句,我以前一直觉得一等一的好儿郎都在康安,见了小将军才知道原来瀛州也有此等好儿郎。”
徐长安是徐崇的长子,他是怎么与王纪和走到一处的雅正不清楚,但雅正十分清楚王纪和与筝儿不合适。她笑道,“王小将军前日来了府中,我瞧着也确如姐姐所言,是一等一的好儿郎。姐姐可瞧见了?这次进京的几位将军家的小将军都非常不错。”
见雅正要岔开话头,徐夫人便跟着夸了几句这次进京的几位小将军,又把话题拉回来,“慕容嫁去了绍兴,慕筝的亲事府里是怎么考虑的?她虽是庶出,可人品、样貌一定也不比嫡女差呢,你们可得给她寻户好人家。”
雅正笑道,“姐姐说得是,我母亲和大嫂前几日也提起筝儿的婚事,想为她寻一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呢。”
雅正刻意将门当户对说得很重,徐夫人一下就听明白了,讪讪笑了几声才道,“妹妹是聪明人,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王小将军相中贵府二姑娘了,诚心实意地娶她回去做平妻,妹妹帮着探探贵府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口风,看她们是怎么个意思?”
雅正暗道一声好险,还好徐夫人找的是自己不是大嫂。她笑道,“姐姐,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正如你所言,筝儿的样貌才学都是上乘的,断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妹妹这话说的,平妻也是妻,可不是妾。”徐夫人狡辩道,“王将军是正三品的禁军统帅,王小将军将来披挂上阵立下战功,必定也是平步青云,少说得是四五品的官职。女人最重要的,不就是嫁个将自己放在心上的好男人么?妹妹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雅正收了笑,淡淡问道,“姐姐可问了王小将军,娶平妻这件事,他可求得了其父王将军的同意?”
徐夫人转了转眼睛,“这个我还真没问,不过小将军既然开了这个口,王将军必定也是不反对的吧。”
“婚姻大事,当由父母做主。姐姐没弄清楚王将军和将军夫人的意思呢,这话也只能咱们姐妹直间当闲话说说罢了。姐姐你想,什么样的人家才会让儿子娶平妻,什么样的人家才会把女儿送与人做平妻?”
雅正的语气虽然平和,但话里的意思可就不是那么友善了。嫡庶有别,只有不入流的商贾之家才会用娶平妻的方式巩固生意。王家再纵容王纪和,也断不会让他娶平妻混淆嫡庶,姜家的闺女也不会让人如此作践!
徐夫人做媒多年,岂会不懂这个道理?雅正心里明白,徐夫人能替王纪和来姜家提这件事,一是收了王纪和的好处,二是因为康安城里盛传姜家向来不懂规矩。这第二点,是让雅正最气愤的。徐夫人这样看轻姜家,姜家儿女的婚事,可不敢再请她做媒了。
打发走徐夫人后,雅正径直去了北院,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母亲。姜老夫人听后,也气得不轻。雅正连忙劝道,“母亲,经此一事,咱们也算看轻了她的为人,以后防着她些就是,千万莫被她气坏了身子。”
姜老夫人闭上眼待了片刻,才问道,“王纪和以前见过二丫头?”
雅正回道,“儿媳带着孩子们去琴行试琴时,他曾在楼下买琴。不过筝儿未露面,更没与他说过一句话,想必是我们出入琴行时被他瞧见了,是儿媳疏忽了,才让筝儿遭受这样的羞辱。”
“这也怪不得你,谁能料到王家竟养出了这样的儿子!”姜老夫人怒道,“吩咐下去,不准他再登我姜家的门!”
“是。”雅正应下,又请示道,“母亲,大嫂那边?”
“我跟她说,咱们姜家的闺女不管嫡庶,都不能给人做妾!”姜老夫人越想越出不来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