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钦差长得是俊美,但他一瞪眼可是会杀人的。徐江吓得一哆嗦,立刻收了笑脸站好,“是,属下定好好为万岁、为朝廷、为肃州百姓办差。”
徐江走后,姜留快步迎了出来,“爹爹怎么回来了?”
姜二爷抬扇子给闺女遮住烈日,待她回书房,“为父怕你镇不住场子,回来看看。”
姜留给父亲斟茶,笑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捕快罢了,哪敢劳烦爹爹出面。”
姜二爷还是不放心,叮嘱道,“肃州这些官吏,八成都是又懒又滑头的老泥鳅。这徐江虽算个好的,但你也别给他好脸色。否则,他就会蹬鼻子上脸,打着你的名号在外边捞好处,坏你的名声。”
姜留点头,“女儿记下了。”
姜二爷说完正事,又道,“早上为父忘了跟你说,你二舅在肃州城中,他若不来,你今日后晌抽空去见见他,免得被人挑理。”
姜留应下,“女儿出京之前去探望了外祖母,外祖母让我给两个舅舅带了些银两,女儿正想着尽快给他们送过去。爹爹,我二舅在哪个衙门做事,大舅一家现在怎么样?”
提起自己的两个妻兄,姜二爷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大舅发配到温肃后,做了发收农具的轻松差事。谁知他竟恶习难改,偷卖厢军库房里的旧农具、兵器。因罪证确凿,去年就被戴上铁链,做修城墙等苦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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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3章 无语
姜留听完,目瞪口呆。
她大舅真他娘……的……丢人!
王访渔在康安国子监任司业时,因倒卖入国子监读书的资格被抓而丢官,发配至温肃做苦役。虽然姜二爷嘴上说不管,但他还是托人上下打点了一番,所以王访渔顶着做苦役刑罚到了温肃后,才能捞到一个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好差事,根本就没受什么苦。
没想到他不知悔改,竟胆大包天地偷卖厢军库里的东西换钱。
怪不得王幽影死后,王访渔的长子王图远回康安奔丧时,身穿绸缎满面红光,根本就不像吃过苦的养子。姜留当时还以为王图远是打肿脸充胖子,没想到人家是真胖子。
有个胆大到无论在什么位子上都能捞到钱的老子,他能吃不胖么!
胆大包天,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只有胆子没本事,在康安被抓一次,在肃州又被抓一次,真是丢人啊。
姜留的眼睛都要喷火了。王访渔丢的不只是王家的人,更是她爹爹的,因为王访渔是她大舅。人们不一定会记得他叫王访渔,但一定会记得他是姜钦差的大舅子!
看闺女气得咬牙切齿,姜二爷心里的憋屈总算淡了些,叮嘱道,“此事不要写信告诉你姐,更不能让你外祖母知道。”
姜留点头,“女儿明白。如果外祖母气病了,姐姐还得去侍疾。”
外祖母的两个儿子都在肃州,身边只剩下一嫡一庶两个孙儿。庶孙王图南比姜留小一岁,正在读书;柳氏给王二舅生的嫡子王图息现在才三岁,还得需要旁人伺候。
本来,十五岁的王幽馨还是可以指望的。但她今年三月嫁给了王二舅的门生,如今住在京畿的兰阳县城,远水解不了近渴,最终累的只有自己的姐姐一个。所以,绝对不能说。姜留打起精神问道,“我大舅被抓后,我大舅母和两个表哥没来烦爹爹?”
姜二爷哼了一声,“王图远也涉案,如今跟你大舅一块修城墙。你大舅母和王图展在就来了肃州,但被你二舅拦下了。也是你二舅做主,不让写信告诉你外祖母的。”
姜留无语了一阵,才心惊胆战地问道,“那我二舅如今?”
姜二爷叹了口气,“他来肃州找为父,想在衙门谋个一官半职。现在肃州各县都缺人,这本不是什么难事,但出了你大舅这事后,他哪还有脸来。如今他与你大舅母、王图展一起在肃州城中赁屋住着。”
姜留……
……
……
“爹爹,我二舅留在肃州做什么营生?”没在衙门谋到差事,肃州兵荒马乱又遭了灾,二舅却还留在肃州不回康安,一定是有他舍不得走的理由。
说到这个,姜二爷更无语了,“他如今……写话本子。”
姜留跳起来,忍不住抬高了声调,“写什么?”
“话本子。”姜二爷说罢,长长叹了口气。
姜留的桃花瞳都瞪圆了,“……《姜谪仙千里千杀》,不会是……我二舅写的吧?”
姜二爷给了闺女一个眼神儿,让她自己体会。
姜留……
这……
“原来是我二舅写的啊……”
父女俩各自靠在椅背上,无语沉默。
听着窗外的知了有气无力地叫了一会儿,姜留才道,“爹爹听过这部书么?其实……我二舅在写话本子这一途上,还……蛮有天赋的。这部书现在已火爆康安,传遍九州了。”
“为父听万岁说了。”姜二爷有气无力道,“有人给了你二舅不少银子,让他留在肃州继续写。待为父回京后,你二舅的话本子就要刻印成书了。”
姜留此刻,已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此时的心里感受。想当初二舅来肃州,还是跟着姜留从康安招募的说书人一块出发的。姜留招募说书人,就是怕她爹爹在肃州拼死拼活为朝廷办事,却被人造谣构陷,落下恶名。
没想到二舅跟着来了后,竟成了写话本子的,这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荫?
“今年二月你母亲忌日时,你二舅来找为父,给你母亲烧了纸后,他又提起想为我做传的事。他连书名都想好,就等着我点头了。”
靠在椅背上的姜留转头看父亲,“不会,叫《谪仙传》吧?”
父女俩对视片刻,同时叹了口气。
有听着知了叫了一会儿,姜二爷先开了口,“下次再梦到你娘时,你问问她觉得这事儿怎么样。若你娘觉得好,那……就让你二舅写吧。”
二舅肯留在肃州写《姜谪仙千里千杀》,定是润笔费比他在康安教书时所得的束脩还多。有了这部话本子打底,他写《谪仙转》那绝对是信手拈来,出书也不愁卖不出去。
所以出《谪仙传》对二舅来说是名利双收,对爹爹来说是什么?
爹爹未出仕之前,外祖母一家心里是瞧不上他的,而且他们把母亲的死都怪罪在爹爹身上,俩家已相当于撕破了脸。当二舅提起笔,打算怎么写姜谪仙未出仕之前的二十七年,怎么写姜谪仙的亡妻,怎么写王家,怎么写他自己的亲大哥?
想到这些,莫说爹爹,姜留也觉得十分别扭,爹爹应该是不愿让二舅写的。
不过就算二舅不写,以爹爹现在的知名度,肯定也会有人写。
姜留脑袋中忽然出现刘君堂的身影,由他执笔写出来的姜谪仙,定比二舅笔下的更大气。刘君堂可是状元,政治敏锐度一流,他写出来的书定不会被人挑出毛病,借此攻击、弹劾爹爹。
姜留委婉道,“爹爹没梦到过母亲么?女儿觉得,您还是亲自跟母亲商量为好。”
梦是梦到过,姜二爷抿了抿唇,“为父试试吧。你若梦到了,也跟你母亲提一提。”
“好。”
说完,父女俩又开始发呆。
姜二爷想的是梦到亡妻时,该怎么张嘴。姜留想得则是她不想去见二舅,更不想见到大舅母。
但肃州人应该都知道二舅在这儿,若她不去,就是不懂礼数。等到大舅母和二舅登门,会显得更难看。
不想做又必须做的事,就应该干脆果断去做,做完就痛快了。姜留无声叹了口气站起身,打起精神道,“爹爹,女儿去了?”
姜二爷点头,“为父派五十名护卫保护你,去了跟他们不到一块就回来,别动怒,更不要动手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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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4章 你心里最清楚
王问樵租下的两进宅子大厅内,王访渔的妻子孔氏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姜留哭诉着,
“留儿不知道温肃是个什么破地方,在温肃睡觉忘了关窗户,起来脸上就是一层土,吃的、用的都比康安差远了……”姜留点头表示赞同,
“若温肃是个好地方,也不会被朝廷选为发配苦役之地。”孔氏握着帕子的胖手一顿,偷眼看姜留。
四年不见,这死丫头不只个头长高了,嘴皮子也更毒了,让孔氏心里有点儿打鼓,怕惹怒了她,把事情弄得更糟。
王二舅吩咐人上茶,问起康安事,
“你外祖母可安好?”
“外祖母还是变天换季就咳嗽,我姐请郎中给外祖母换了调养身体的方子,现在正吃着。得知肃州遭灾,祖母惦记着您和大舅一家,让我给你们带了些银两来。”一听有银子,头上只剩根竹簪的孔氏顾不得哭了,眼睛死死盯着芹青拿出的荷包。
自打姜留来了后,就一直低着头的王家大房次子王图展,也抬眼皮看了一眼。
王问樵站起身,动容地接过荷包。儿行千里母担忧,他们……不孝啊。
姜留办完正事,正要起身告辞。却见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高颧骨薄嘴唇年轻妇人,抱着个五六个月的小娃儿走进房中,亲热道,
“娘,二叔,这是留儿表妹吧?长得真俊,真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这是?
姜留转头看向二舅。还不等王问樵开口,孔氏已介绍道,
“留儿,这是你大表嫂。老大家的,快把孩子抱过来,认一认他亲姑。”王图远的妻子马氏快步走到姜留面前,逗着怀里的小娃儿道,
“翀儿,这是你亲姑,快叫姑姑。”五六个月的孩子能叫姑姑?她们这么说,不过是想让自己掏个见面礼罢了。
姜留叫了声表嫂,芹白立刻递上来一个绣着五毒的小荷包,递给小娃儿。
小荷包是姐姐给她准备好,让她肃州应酬用,没想到第一个就给了大舅的长孙。
马氏欢欢喜喜替儿子接了,便毫不见外地挨着姜留坐下,话起家常,
“我到肃州有些日子了,还没带着翀儿去拜见姑父。姑父这两天忙不?表妹看我明日头晌过去合适不?”还不等姜留说话,孔氏便大嗓门地骂道,
“老大家的说啥呢?你姑父是钦差大人,整日不是忙着退敌就是忙着赈灾,哪有工夫见咱们!”王问樵刚张嘴,又被马氏抢了话,
“娘,姑父是万岁派来体察民情的,咱们是自家人,可不能让那些黑心眼的煳弄了姑父。”王问樵终于抢到了说话的机会,
“图远媳妇,孩子困了,你先带他下去歇息。”
“看我这脾气,一着急忘了有些话不该当着孩子的面说。大丫!”马氏喊来一个粗壮的丫鬟,让她把儿子抱了出去,然后转身就要拉姜留的衣袖。
姜留抬手端茶杯,躲开了她鹰爪子似的手。马氏没抓住姜留的手,便满眼羡慕地摸了摸她的衣裳,啧啧道,
“康安的料子真好,摸着就透气凉快。”还不等姜留说话,站在她身后的赵嬷嬷便开口了,
“少夫人,这是肃州长泰布庄的料子。”马氏立刻改口,
“果然人长得漂亮了,穿什么都好看。我这是头一回来肃州还没出去转过,让表妹见笑了。表妹你知道我为啥来肃州?因为再不来,你大舅和大表哥就要被人害死了,你大侄子也要饿死了。”说到这儿,马氏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表哥他,冤枉啊……”开始了?姜留抬桃花瞳看向孔氏。孔氏立刻低下眼皮,假装没看到,姜留将目光转向二舅。
王二舅假装没马氏这个人,温和道,
“时间不早了,我让厨房备饭,留儿用完饭再回吧。”姜留站起身,
“我回去还有事,就不叨扰……”
“留儿表妹,你听我说完,你表哥他真是冤枉的!”马氏站起身就要拉姜留的胳膊。
芹青上前一步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