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沾上薛如意肩头,她呆了呆, 越过王晏之削薄的肩瞧见三皇子惊恐到变形的脸。
“……父皇”
哐当!
茶楼的门又被撞开,翊王带着骁骑营把堵在外面的镇南王私卫直接围杀。外头惨叫声不断,三皇子回神,充血的眸子往外看去, 正对上翊王那张冷峭的脸。
今夜种种在脑中回旋, 三皇子目眦欲裂, 吼道:“你们坑本王?”
薛如意把王晏之让到身后, 提起凳子就往背对着她的三皇子脑门砸。三皇子猝不及防被砸得头脑发胀, 脑中那根弦更痛了,回头凶狠的瞪着她。
她手抖了一下,王晏之从后面贴在她耳后, 弱声道:“差不多了, 我们退。”
三皇子一个刀锋扫过来, 王晏之搂着她腰, 倒飞出去,在地下滚了两圈搂着怀里的人蜷缩在角落□□出声。同样缩着的掌柜和伙计连忙伸手去扶他,王晏之扭头冷冷剐了俩人一眼。
掌柜和伙计愣在当场,瑟缩的往里挪动:这王世子眼神有点吓人啊!
躺倒在地的薛如意爬起来伸手去扶他,着急问:“你没事吧?”
王晏之蹙眉,额头沁出薄汗,咬牙道:“背后的木屑好像扎进肉里了,疼……”
原以为她会心疼一二,哪想她拎起掉落在他手边剑,凶着脸道:“等着,我给你报仇。”
王晏之一把拉住她,把人带着坐到他旁边,压低声音道:“别动,看戏。”
“哦。”薛如意紧挨着他,又觉得干看戏不太地道,干脆绕到他身后把披在外头的斗篷给解开,边看背上的伤口边注意场中的动静。
三皇子一刀把俩人扫飞后,嘉佑帝那张脸带血的脸完全暴露在他视线里。那张脸与废太子有八分像,恍然让他想起废太子死时满脸沾血恨不得食其肉的模样。
此刻这张脸上带着雷霆之怒,喝道:“逆子,你要杀朕?”
废太子临死前握住他的刀柄,怒目圆睁:“你要杀孤?”
连续做了许久噩梦的三皇子头疼欲裂,嘉佑帝和废太子的脸在脑袋里来回的转。身后是翊王冷冽的喝声:“三皇子联合镇南王谋反,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太子联合金吾军谋反,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可怜他居然在同样的手段下栽了,王晏之是想将他彻底弄死。今夜已经动手就算是谋逆,就算他现在收手,说都是误会,父皇也不会信的。
及时收手可能不会死,但从此以后他就什么都没了。
与其那样,不如搏一把。
皇帝就在面前,只要杀了,李清翊一定争不过他。
三皇子眼睛红得要滴血,整个人有些疯魔,脑海里不断盘旋着一句话: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皇帝就是自己的了。
他提着刀砍疯了一般砍翻面前所有挡着的人,目标直指嘉佑帝。靠后的镇南王被他吓得肝胆俱裂,嘶吼道:“三皇子住手,三皇子……”
见三皇子没反应,他连忙爬上桌子,朝其余人喊:“住手,都是误会,误会。皇上,臣和三皇子并没有想谋反,都是误会啊!”
从后头过来的李清翊一刀砍在桌角,镇南王猝不及防连人带桌子栽倒下去。后头过来的侍卫没注意,连着踩了几脚,镇南王惨叫两声,爬起来干脆刚往冲,去拉三皇子。
嘉佑帝已经被三皇子逼得节节后退,只得提起暗卫的剑抵挡。然而他即便年轻时武艺不错,但久在高位,身手也大不如从前,举剑的手被震得虎口发麻。
三皇子再一刀过来,剑身寸寸断裂,他拿着剩下的截剑柄狼狈躲避。王晏之和李清翊就那么看着,俩人默默数着数,再狼狈一点,再狼狈一点。只有皇帝足够惨,事情过后才有多狠心。
嘉佑帝身上常服被刀剐得七零八落,双臂隐有鲜血流出,眼见那刀要落在面门。倒在角落里看戏的王晏之突然窜上前双手夹住厚重锋利的刀挡在了嘉佑帝面前。
三皇子见是他,眸子里杀意更胜,刀上力道又加重几分。立时鲜血顺着王晏之双掌汩汩流下,他身后的嘉佑帝得意喘息,将那场面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看到他血淋淋的后背以及他颤抖细瘦的肩。
嘉佑帝心里头一次生出几分名为骨肉亲情的东西。
薛如意啧啧两声:这人真是拿命在演。
她站起来助跑,狠狠一脚踢在三皇子腰上,猛然过来的冲力令三皇子手直接脱开,人直接朝刚冲过的镇南王砸去。俩人同时往后倒,滑摔了出去,然后狠狠砸在一楼突出的石柱上。
冲击力太大,俩人一时间都有些爬不起来。
握着刀的王晏之脱离,直接跪倒在地上,嘉佑帝心猛地揪紧,连忙接住他:“晏之……”
“来人啊,把老三那个畜生摁住!”
茶楼外又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御林军统领人未到,声音先道:“皇上,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二楼的火势越来越大,李清翊一把拉起撞晕的三皇子捆了,又让人把镇南王也捆了。镇南王府私兵这会儿也回神终于瞧清楚火光下嘉佑帝那张脸。
赶紧把兵器丢了,齐齐跪下求饶。
王晏之嘴巴张了张,嘉佑帝连忙凑了过去,问:“晏之,你想说什么。”
求饶声太大,整个把他声音盖住,薛如意盯着他唇,中气十足的帮他复述:“夫君说先救火。”
众人这才见二楼已经开始掉火棍。
李清翊道:“没办法救了,于统领快把皇上和王世子救出去。”
所有人都转移了出去,巡城指挥使、顺天府尹姗姗来迟。茶楼的掌柜和伙计眼看着茶楼付之一炬,抹着眼泪哭天抢地。
方才还发疯的三皇子总算情形过来了,跪地挣扎着往嘉佑帝那边蹭去。大喊道:“父皇,父皇,都是误会,儿臣没想谋反,更没有想杀您。是王晏之和翊王还儿臣,苏嫔,苏嫔……”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嘉佑帝一脚踹中胸口。
嘉佑帝怒道:“误会,你刚刚拿刀砍朕也是误会?你杀太子那会儿朕就应该知道你是个狼心狗肺的。”
“来人,把这个畜生押到大理寺天牢去。”
三皇子惊慌,张口又要解释,被李清翊直接拿破布堵了嘴,提溜着拉走了。
御林军快速把皇帝护送进宫医治,原本嘉佑帝想让王晏之也一起进宫,但他坚持说直接去薛家就好了。
嘉佑帝想到周梦洁医术超群,也就答应了。三皇子和镇南王暂时被李清翊押送至大理寺。大理寺卿大半夜的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喊醒,原本想发火,一听事件原委吓出了一身冷汗。
今年流年不利啊,这么大的事怎么又轮到他们大理寺了,好歹让都察院和刑部过过手啊。
他慌忙爬起来,连官府服穿反了,着急忙慌跑到大理寺迎接李清翊。
皇宫里,太医院值夜的太医全被喊了来,嘉佑帝却只留了一个太医,其余太医遣去薛府。又特意让陈公公去请太医院院史一起过去,让他们务必确保王世子无事再回来。
几位赶去的太医满脸凝重,瞧见皇帝脸色,还以为王世子又病重了。
赶到薛府里一瞧,薛夫人已经在替他处理伤口了。人虽然虚弱,满头大汗,但也不至于危及生命。
那皇帝让他们过来干吗,观摩周首座医术吗?
于是五个太医立在周梦洁身后排排站,认真仔细的盯着她清理王晏之背上扎着的碎木屑。
虽然这事他们也能做,但周首座做出来必定有过人之处,多学□□没错的。
屋子里足足燃了三盆碳火,王晏之褪了上衣趴在床上,露出血迹斑斑的背,嘴里咬着绵软的帕子。
周梦洁每挑一根木屑他就发出低低的呼痛声,两只包成粽子的手抱着薛如意一截衣摆微微用力,看得床头的薛如意一阵牙疼。
她小时候雕木头,不小心割了手都觉得疼,这样一根一根的挑肯定更疼吧。这样好看的背总是新旧伤交替,看的人心软。
而站得稍微远一点的丁野眼睛瞪的有些大,不可思议的同浮乔咬耳朵:“世子从前全身骨头碎裂的疼都不见他喊一声,今日怎么叫的这么惨?”
浮乔言简意赅:“因为世子妃在。”
丁野不解:“世子妃在会痛吗?”
浮乔不想理这个小屁孩了。
床头的薛如意问她娘:“阿娘,要不上点麻醉吧?”
承恩侯夫妇也连忙附和:“对啊,要不上点麻醉?”
周梦洁道:“不用,他背上伤多,麻醉用多了也不好。”
等背上的伤完全处理完,王晏之额头上已经大汗淋漓,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被咬得发白。浅浅的把头搁在薛如意淡色的裙摆上喘息。
往常挨都不让他挨的薛如意,此刻倒是很好说话,任由他靠着。
周梦洁在他伤口涂上一层药,示意薛如意把里头的薄被拉高,最后才拉上厚被子。王晏之闭眼,呼吸很浅,玉白的面容安静异常,似是睡着了。
太医院院史紧张的问:“周首座,王世子没事吧?”
周梦洁道:“这伤对于平常人可能不算太重,但晏之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伤的面积又多。伤口是处理了,只盼着今晚上别发热,不然恐怕会旧疾复发,药石难医。”
“只要熬过今晚就行,要不院史先回去皇上那边回话?”
院史连忙点头,忧心忡忡回宫去回话。
等一众太医走后,薛如意瞧了闭着眼的王晏之一眼,又伸手摸摸他额头,温热还有些偏凉。
到底是为了救她被扎伤的,薛如意朝担忧的承恩侯夫妇道:“父亲、母亲先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就好。”
王晏之抱着薛如意裙摆的手微微动了动,不动声色又把脑袋往她腰间蹭了两下。
收拾好药箱的周梦洁突然插话道:“都不用守着,他背上的伤还没手上的严重,都去睡吧。”
薛如意惊疑不定的问:“阿娘方才不是说今晚……”
一旁的薛大笑道:“当然要同太医说得严重点,不然怎么对得起他受得伤。”这伤本就是替皇上受的,越严重,皇帝就会想,若是这伤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情形。
越是这样想对三皇子和镇南王就越不利。
承恩侯夫妇放下心来,折腾一晚上也累得够呛,直接回去睡了。
薛如意刚起身,就发现自己一脚被某人的十指给揪住了。薛家其余几人见状互看一眼,薛二走过去,把某人的十根手指一根根掰开,扯过自家小妹然后语气颇为欠揍道:“好好养伤啊。”
“如意,走了,你今晚跟阿娘睡。”
直到薛家几人全出了门,床上闭眼的人猛得睁开眼。撑着身子趴在床上若有所思,十指无意识捻了捻。
他看了眼站在屋子里的浮乔和丁野,突然道:“丁野,每隔半个时辰去岳母那一趟,就说我背疼,能不能弄点止疼的药。”
丁野不解:“世子,你背上不能用麻醉。”
王晏之眯着眼瞧他,浮乔立刻把人往外拉,“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丁野照着主子的话,每隔半个时辰就去找周梦洁一次,等到第四次,周梦洁有些受不了,挥手朝也困得不行的薛如意道:“你,赶紧去隔壁瞧他,让他快些睡。”
外头已经听见鸡鸣,屋内烛火还亮着,王晏之趴在床上,浅淡的眉眼紧紧蹙着。瞧见她来就睁开眼,弱声道:“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薛如意:“……”怎么没睡他心里没数吗?
她一句话不说,脱了鞋往床上躺。滚了两下,背对着他很快睡着了。
王晏之唇角翘起,也挪动身子,朝她侧躺,安然入睡。
守在门外的丁野打了个哈切,狠狠松了口气:他终于也可以去睡了,天知道每次去喊都担心被世子妃揍。
与此同时,皇帝寝殿灯火通明,嘉佑帝一直等到院史来回话,担忧的心不仅没放回去,怒火直线飙升,干脆也不睡了,让御林军和金吾军带人去把镇南王府抄了,一干人等全部押入天牢。
又派人去镇南王封地把镇南王一族全部押解进京。
做完这些的嘉佑帝慢慢冷静下来,把今日之事从头回想一遍。忽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他蹙眉看向立在榻边的陈公公,问:“你说,老三是真的等不及了?阿雅今日约朕过去会不会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