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彦昌心脏砰砰直跳,忽然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柔嘉不敢回答,紧张地几乎握不住玉佩。
高彦昌亦是有些胸闷,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取下她的帽子,然而手指将要触碰到那帽檐之时,一个尖细的嗓音忽然打断了他。
“高校尉,这是怎么了?”
张德胜不知何时从殿里出了门来,朝着这方向叫了一声。
高彦昌一见来人,那伸着的手蜷了蜷,还是收了回去:“卑职只是看这个小太监行事有些鬼祟,这才上前询问了一番。”
张德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眯了眯眼,仿佛认出了来人一般,板着脸训斥了一句:“怎么又是你,陛下还等着呢,还不快送过去?”
“是。”柔嘉明白他是在解围,连忙垂着头快步朝太极殿走去。
“张公公,您认识这个小太监?”高彦昌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瘦小背影有一丝错乱。
“哦,是个尚衣局的小太监,常常过来送东西,有些面熟罢了。”张德胜淡淡地敷衍了一句,又问他,“高校尉最近如何,这夜里冷,巡防的差事可不好做。”
原来只是个小太监,大约是年纪不大,手腕才那么细吧。
高彦昌抛开了脑海中那些异想天开的念头,微微颔首:“都是卑职应该尽的本分,万不敢称累。”
张德胜点了点头,似是有些怕冷:“那就有劳校尉了,陛下快议完事了,奴才得回去伺候着了。”
两个人寒暄了一番,高彦昌再抬起头,只见那方才的小太监一闪身已经进了太极殿了。
看着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高彦昌不知怎的,心头忽有些不是滋味,在冷风中站了好一会儿才折身回去。
他有些失神,一回头,不小心踩到了那掉在地上的灯笼。
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宫灯,但高彦昌不知为何,对和她有一丝一缕相关的东西都不想错过。
他松开脚,鬼使神差般地将那被踩坏的灯笼捡了起来,一拿起,他才发现那灯笼上系着一串红色的穗子,编织的极为精巧,像是出自某个女子之手一样。
女子?
高彦昌摩挲着那穗子,心头忽然一凛,想起了一个纤细袅娜的身影。
瘦小的身影,细长的手腕和那一点尖尖的下巴,那小太监,难道是个女人?
如果真的是女人,又会是谁呢……
大半夜的打扮成这样进入太极殿,连张德胜都在为她作掩护。
再一想到最近的传言,高彦昌握着那穗子的手忽然收紧,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再想下去……
第26章 过来(修)  封死了她一切的退路。……
打扮成这样深夜去皇兄的寝殿,柔嘉本就万分屈辱,没想到又遇见了高彦昌,她愈发的窘迫。
张德胜小跑着追上来,一抬头看见她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连忙躬着身子赔礼道:“公主,奴才方才出言训斥,也是相机行事,请您勿要见怪。”
柔嘉偏过头,将眼泪忍了回去:“公公,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她只是心里有些过不去这个槛罢了。
张德胜虽是明白,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开了门引着她过去:“公主,陛下正在处理政事,您先去偏殿等一等吧。”
迟早都有这一天的,柔嘉沉默了片刻,还是跟着进了门去。
西暖阁里,萧凛在和几位大臣议事,议了许久正有些疲累,远远地看见殿门开了一条缝,从外面进来个身形苗条的小太监,他收回了目光,忽有些出神,开口道:“诸位爱卿暂且休憩一会儿。”
皇帝平时议事常常一连数个时辰都不停歇,精神奕奕地叫人招架不住,此番难得休息了片刻,那些年纪稍大些的老臣不由得松了口气,跟着张德胜去外间用些茶点。
柔嘉一见一群大臣忽然出来,连忙朝边上的博古架旁避了避。
萧凛瞧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得一哂,轻轻朝张德胜咳了一声:“茶有些凉了,换壶热的来。”
张德胜一听,很机灵地将茶壶递到了柔嘉手里,低声吩咐她道:“你送进去。”
那么多人看着呢,柔嘉缩着手不去接,不敢进去。
可张德胜执意要塞给她,一副绝不罢休的样子,柔嘉没办法只得拎着茶壶进去。
淅沥沥地倒了一杯茶,柔嘉硬着头皮递给他:“陛……陛下请用茶。”
她身材匀称,皮肤极白,便是穿着这一身藏青的太监服也别有一番韵味。
袖笼肥肥大大的,显得那露出的一截手腕越发的白,就像淤泥里钻出的芦芽一样,细腻柔嫩,令萧凛不由得想到了昨晚,有些心猿意马,但他表面上仍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低斥了一句:“站那么远做什么,近一些。”
和外面只隔着一道屏风,柔嘉不想引了人注意,只好顺了他的意,端着茶水靠近。
“再近些。”萧凛仍是不满意,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柔嘉不敢出声,忍气吞声地又走近一些,直接递到了他眼前,萧凛才不紧不慢地伸手去接。
不过那手搭到了骨瓷杯上并没有停,反倒捉住了她的指尖。
突然被握住,柔嘉指尖一麻,连杯子都几乎端不住,里面水轻轻的晃着,差点要洒出来。
外面还有那么多位大臣,他怎么敢这么放肆?
柔嘉脸颊通红,用眼神无声地阻止他。
可萧凛对她这点轻飘飘的反抗全然不在意,挣扎之间,反倒顺着她的指尖滑到她宽大的袖笼里,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柔嘉被他这大胆的举动弄得面红耳赤,一紧张缩着手臂想往后退,可轻轻一动反倒被他拉的更近,整个人都差点栽进了他怀里,一手撑在了他的膝盖上,才勉强支撑住了身体。
脑袋被血气一冲乱哄哄的,耳畔却还能听得见那些大臣们的说话,一字一句都格外清楚。
柔嘉实在是害怕,忍不住放低了声音求着他:“皇兄,你松手……”
“怕什么?”
萧凛不以为意,神色如常,可那掌心却格外的灼热,烫的她微凉的手臂忍不住往后蜷。
当他握住的手忽然收紧的时候,柔嘉终于忍不住手腕一抖,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杯子“砰”的一声掉了下去,微烫的茶水洒出来,泼了他一身。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连忙探着头问了一句:“陛下,您没事吧?”
帘子后安静了片刻,才传来应声。
“没事,只是小太监毛手毛脚的,不小心弄砸了杯子。”萧凛抽回手,声音平静地回了一句,而后又转向她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朕宽衣换一身?”
明明是他自己太过分才弄洒的……
柔嘉有些委屈,抿着唇并不想动。
萧凛佯怒,手一抬掰过了她的脸威胁道:“再不换,你是想叫他们进来都看见吗?”
室内的地龙烧的暖,他穿的不多,一杯水撒上去,上好的缎料紧紧的贴着他的身体,看的分外明显。
柔嘉红着脸,忍不住暗骂他,可她又不敢真叫人看见这副模样,迫不得已还是跟了他到里间去。只是刚进去,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他从后面一把按住腰抵在了门上。
“皇兄……”柔嘉惊异地回头,刚吐出两个字便被他忽然倾身吞没了声音,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
换衣服的功夫有些久,萧凛再出来,一身玄色锦衣,神采奕奕,看着比之前的精神竟还要好。
几个老大臣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年轻人精力旺盛,都处理了一天政事还是不见疲惫,不是他们这些老骨头熬的住的。
又议了片刻,几位大臣陆续退下,只余了郑太傅将走不走的似是有话说。
郑太傅是帝师,教了萧凛许多年,因此情分比起旁人要格外亲近一些。
萧凛亦是觉察到了,问了他一句:“太傅有何事要说?”
郑太傅捋着胡子,脸上有些忧心:“陛下,您如今已然及冠一年了,也亲政一年了,这后宫也是时候该充裕起来了,毕竟这后宫一日无主,便一日不得安宁。”
萧凛沉吟了片刻,并没有反驳:“太傅说的是,此事朕也正在考虑。”
柔嘉正躲在帘子后面擦着发红的手,一听见外面的话,帕子慢慢停了下来。
萧凛和她只隔着一道帘子,隐约听见那窸窣的响动停了下来,他神情一顿,又接着说道:“不过后位牵扯甚多,朕须得好好考虑一番。”
郑太傅也是这般想的,他点了点头道:“后宫牵扯到前朝,的确应当好好考虑。如今这朝中世家林立,尤以白家势重。寒门亦是勃兴,周存正周将军出身微末,起于行伍,虽身患腿疾,但在军中颇有威名。白家的嫡女和周将军之妹都在婚龄,且及笄两年了尚未婚配,看来打的都是入宫的心思,不知陛下作何考虑?”
一个是他的中表之亲,一个是故人之妹,且又关涉到朝事,萧凛神色微凝,把话题又丢了回去:“太傅以为如何?”
郑太傅沉思了片刻,只道:“老臣以为,为君之道在于制衡,自开国百余年来,世家已然积累了不小势力,先帝之时甚至闹出过韩家拥兵自重,企图谋反之事,平定之后便开始打击世家。陛下如今重启科举,重用寒门,大抵也是为了平衡朝中的势力。听闻白家的嫡女已然入了宫侍奉在太后身边,看来对后位是势在必得。白家势重,又是陛下的母家,当年之事亦未尝少出力,陛下便是立她为后也无可厚非。只是不妨将周将军之妹也纳进宫来,加封为妃,如此一来,后宫也得以平衡。”
他一番话说的格外妥帖,的确是当今势态的最优之解。
萧凛沉吟了片刻,并没有反驳,只是开口道:“后位悬置确非小事,但莽然定夺恐会搅乱朝政。朕记得周明含与永嘉都刚从女学结业,那便先叫她进宫当个女史,掌侍读之事,待三月以后,春夏之交再做定夺吧。”
只要进了宫,便是个信号。
郑太傅深以为然:“臣以为此法甚好。”
不过一提到婚事,郑太傅忽又想起了前些日子闹得轰轰烈烈的西戎求亲一事,忍不住问道:“那陛下对西戎之事又是如何打算的,如今国丧已过,若是要将柔嘉公主赐下去,此时便该着手预备着了。”
大大小小也是个公主,总不能事到临头了再做准备。
话题忽然转到了她这里,柔嘉攥着帕子,微微有些紧张。
萧凛端坐着,视线微微扫过帘子,再回过来,只是淡淡地说道:“朕不打算把她赐下去。”
“为何?”
此话着实出乎郑太傅预料,他是亲身经历了当年之事的,萧凛不迁怒于柔嘉公主已然是善待了,如今利益当前,为何忽然松口呢?
“那阿木勒王子不是当众说用五成岁贡来求娶吗?臣以为,五成的确是不算少了,总归是一个异姓公主,用来抚边也不算亏待了她。”
郑太傅为人清正,行事规矩,一向不喜欢那个容色出众的宸妃,对这个美貌更甚的公主更是天然的没有好感。
难不成,这个公主也用了和她母亲一样的手段?
郑太傅不由得紧张地看向萧凛。
萧凛却是格外冷静,神色如常地开口道:“太傅不必紧张,朕之所以不应许并不是为了其他,而是因为阿木勒其人。这个西戎的王子行事阴狠,作风古怪,若是真叫他拿人讨好了老王,得到了王位,西戎的局势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朕不是目光短视之人,不会为了眼前这点小利给边境留下隐患。”
“从一开始,朕就从未想过要将任何人赐给他。”
萧凛顿了片刻,又说了一句,不知是说给谁听。
“原来是这样。”
郑太傅明白了,怪不得陛下那日并没有接受那个西平公主,看来也是同样的道理,他是不想给阿木勒任何的倚仗。
柔嘉站在后面,听到这番话猛然抬起了头来,像是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
她以为是自己主动献身才求了皇兄收回命令,却未曾想,皇兄原本就不曾想过把任何人许给西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