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风袅玉腰 风袅玉腰 第106节

书生名叫王则,家住大柳树村,前几日,他借了船去河对岸朋友家借钱,黑灯瞎火的,他一心划船,没有注意,到了岸边才发现船上趴着一个昏睡过去的姑娘。

他吓了个不轻,请了村里的老婆婆给这姑娘看病换衣裳,好不容易借来的钱,一下子就花了个七七八八。

那老婆婆开始还不肯救,这姑娘来历不明,她怕沾上什么官司,王则只好撒谎,说这姑娘是他的亲戚,家里父母没了,万般无奈之下过来投奔他。

老婆婆心中狐疑,把了脉问王则:“她怀孕了?”

王则脸颊一红,急中生智说道:“婆婆,晚生说了谎,这姑娘和我情投意合,却被父母拆散,她有着身子,心中害怕,只能过来找我。”

他看了一眼姑娘湿漉漉的乌发,说道:“她在河边哭了一场,说要投河自尽,我还不容易才拦下她,婆婆,你定要救救她。”

老婆婆犹豫良久,看在王则平日里总是帮她的份上,还是叹口气给这姑娘换了衣裳熬好了药。

几日过去,这姑娘药吃了不少,可是依旧不醒。

王则估摸着手头的银钱,心里未免也开始焦急。

他伸手给姑娘擦汗,有些害怕有些悔意,说道:“可别让我白救一场啊……”

他用湿帕子擦到了姑娘的额头上,忽然发觉这姑娘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王则顿时满脸喜色,他将帕子扔入盆中,问道:“姑娘、姑娘、你醒了?”

赵蘅玉从一段长长的梦中醒来,她睁眼,迷茫了片刻。

面前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她面前,对她一脸关切,赵蘅玉从未见过这个男人。

她拧眉,慢慢想起来昏迷之前的事。

她随季恒逃到了船上,天还没亮,就被赵珣找到了。

赵珣逼迫她回去,威胁季恒如若不从会诛他九族。

她于是跳下了船。

她这样做,可以算得上是孤注一掷了。但只有这样做,她才能够逃离赵珣。

只有她消失了,赵瑜和嘉太嫔才能暂且安全。

赵珣才能投鼠忌器,试图从季家人口中得到线索,从而保全他们一命。

而她若回宫,赵瑜立即会成为赵珣的眼中钉,季家人叛国之罪连同今日之罪只怕难逃一死。

赵蘅玉在江面上艰难凫水。

赵珣可能并不知晓她会凫水,小时候,父皇疼爱她,会带她去行宫,教她凫水。

而赵珣并没有资格随行,赵蘅玉顾及赵珣的心情,从未说过父皇和她的事。

江上水寒,可是尚未到深秋,还是可以忍受的。

只是她毕竟怀着身子,游到一半,就没了力气,她头脑一阵一阵地发昏,绝望之际,她看到一只系在岸旁的小舟。

赵蘅玉渐渐回神,带着些微警惕,又有许多感激,她看着面前的王则:“……公子,是你救了我?”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黄河之行无疾而终, 众人只知道,天子和那位尚未册封的皇后,去时是一双人, 回来却是形单影只。

转眼已过去三个月,宫里仿佛一切都没变, 又仿佛一切都变了。

这三月里,赵珣四处寻找赵蘅玉的下落, 可是无功而返。冷静下来后, 他开始处置筹划这件事的季家人还有斐文若等人。

从他们口中得不到半点有用的消息,赵珣气急,将他们通通下狱。

这一日, 斐苑娘为兄长求情之事, 来到了宫中。

她已有了几月的身孕, 又因为叶九郎的缘故, 赵珣网开一面, 没有将她下狱。

叶九郎扶着斐苑娘走进宫门, 他满脸不赞同说道:“你明知为此事求情为引得圣上发怒,为何非要来?”

虽然他不赞同, 可他并没有凭借夫君的身份强行阻拦斐苑娘。

斐苑娘抚着肚子,格外温柔, 她说道:“你不必担心,若我来会触怒圣上,那他见也不会见我,怎会让我入宫。”

她叹了口气:“不光是为了我兄长的事, 我进宫, 也是想祭奠故人。”

三月前, 赵蘅玉落水而亡, 赵珣将她的尸首一路运送回京,直到下葬,他也不敢去看上一眼。

他不曾立碑,不曾祭奠,仿佛赵蘅玉并没有死。

斐苑娘曾去瞧了一眼,赵蘅玉已经浮肿到无法辨认,她看了伤心不已。

斐苑娘回府后,悄悄给赵蘅玉点了香烛,烧了纸钱。

她心中想着,赵蘅玉在下面实在可怜,听闻宫中不许祭奠,她想进宫问问赵蘅玉的贴身宫女,她能够帮忙做些什么。

斐苑娘走进太和门,对叶九郎说道:“不必担心,我马上就回。”

叶九郎松开了手,看着斐苑娘跟随小太监往前走,他不放心说道:“我这就去乾清宫,以免圣上发怒,我能说上两句话。”

斐苑娘先跟着太监去了赵蘅玉生前居住的延福殿。

延福殿的女主人已经香消玉殒,但斐苑娘来到这里的时候,很诧异地发现,这里宫人依旧井然有序匆匆忙忙,仿佛赵蘅玉依旧在。

斐苑娘心中有忍不住的惊愕和惊恐,她身侧的太监小声告诉她:“这是圣上嘱咐的,延福殿一切照旧,每日早上,都烧了热水送到寝殿,备好早膳、午膳、晚膳,被褥子熏好香,晚上又送一道热水,琐碎的小事,一件都不肯拉下……”

斐苑娘望着赵蘅玉寝殿那扇半开的窗子,里头宫女针线和帕子送到矮榻上,接着往香炉里放了云母。

他们悉心照料着那位回不来的娘娘。

斐苑娘一怔,心中忽然觉得赵珣有些可怜可悲。

太监对斐苑娘说道:“叶夫人稍等片刻,燕支姑姑和花钿姑姑应当一会儿就过来。”

斐苑娘轻轻颔首,她走进了赵蘅玉的寝殿。

她心情怅然,抬眼环视着赵蘅玉生前居住的地方。

桌椅摆件都是一尘不染,香炉升腾起袅袅青烟,床榻下一双锦鞋随意摆着,仿佛伊人就在床榻上,酣梦未醒。

斐苑娘慢慢走到床榻边,心情沉沉地伸手撩开重重垂帷。

她眸子猛地睁大,难以自控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之际,身侧有宫人扶住了她。

榻上赫然睡着一尊白玉雕刻的人偶。

那人偶是照着赵蘅玉的模样刻就的,它微微阖着眼,仿若睡去了,它身上穿着大红的嫁衣,看起来渗人得紧。

“斐姑娘。”

斐苑娘回神,看到了扶着她的燕支。

斐苑娘又往床榻上望过去,她嘴唇嗫嚅,是被吓得有些狠了,她喃喃道:“这是……这是什么……”

“你连她也不认识么?”

殿门口传来一阵冰寒的声音,斐苑娘抬头望过去,看见赵珣逆着光站在那里,斐苑娘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他周身有股浓稠到挥之不去的黑气。

斐苑娘愣愣道:“她?这是……”

“是蘅蘅。”赵珣走近了,斐苑娘这才看清楚他的神色,他是在微笑着,这微笑却令人毛骨悚然。

斐苑娘求助般地看向了燕支,燕支捏了捏斐苑娘的手臂,低下头来,说道:“叶夫人,这是我家公主啊。”

斐苑娘一时间感到浑身发毛,而后她看见燕支对她使了眼色。

她顿时反应过来:“原来是公主。”

赵珣面色发沉,声音低低:“她尚在熟睡,你怎可在此惊动?”

斐苑娘也轻声道:“臣妇这就告退。”

斐苑娘和燕支一起走出了殿门口,她回头,看见赵珣将那人偶扶了起来,一脸温柔地梳着它头上的乌发。

斐苑娘不敢再看,慌忙别开了眼睛。

片刻后,李德海小跑着走了出来,他说道:“叶夫人,圣上说公主睡了,不欲被人打扰,还请叶夫人移步乾清宫说话。”

斐苑娘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跟着李德海来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前殿庭敞亮,朗朗日光照耀,斐苑娘全身的森冷之感终于渐渐褪去,她看见叶九郎站在阳光明媚的廊下,她心中大定,两人相视而笑。

赵珣不知何时来到了斐苑娘身后不远处,他望着斐苑娘和叶九郎相视一笑,也许是阳光太盛,他觉得分外刺眼。

为何别人可以相守,他和赵蘅玉却不能。

他憎恨天下有情人,他恨不得……

叶九郎回过头来,因被撞见和妻子亲密而稍显害羞,他行礼道:“陛下。”

赵珣缓缓抬起手,将心中郁卒之意慢慢排遣。

赵珣在乾清宫见斐苑娘。

他高坐御座上,对斐苑娘说道:“她平日里会歇息到丑时,估摸着也快到丑时了,你去和她说一会儿话,便出宫吧,其余的事不必多提。”

斐苑娘感到身上莫名发冷,她怀念赵蘅玉,但绝不会去假装一只人偶是赵蘅玉。

她抬头说道:“陛下,臣妇还有一事要说。”

赵珣眉毛竖了起来,带着薄怒说道:“若是要给你斐家人求情,便不必再说,退下。”

斐苑娘忍住心中一瞬间的胆怯,凛然说道:“陛下,我此行来,的确是为我斐家求情、为公主全家求情,公主已然仙逝,陛下却苛待其家人,公主在九渊之下怎能放心?”

赵珣猛然站了起来,暴怒道:“你放肆!”

斐苑娘此刻已经不再胆怯,她说道:“陛下对公主情深,可公主为何情愿跳入黄河,也不肯留在宫里?陛下从未想过吗?”

赵珣额上青筋直跳,他从剑架上抽出了长剑,但斐苑娘丝毫不惧。

叶九郎见状不顾一切跑了进来,拦在斐苑娘面前,颤声道:“陛下!”

他扯住斐苑娘的胳膊:“苑娘,回去。”

斐苑娘却跪了下来,她道:“‘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陛下从未想过公主要什么,强留她在身边、伤害她的家人,或许陛下想要的从来不是公主本人,那沉睡延福殿无欲无求的人偶,才是陛下想要的吧?”

斐苑娘看了一眼叶九郎,她说道:“臣妇从前……也恋慕过陛下……后来臣妇知晓了陛下和公主的私情,只觉恐惧,心灰意冷。”

叶九郎怔怔放开了手,但斐苑娘却握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