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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煞 艳煞 第10节

譬如头排往左第三个,便嘴角噙笑,大着胆子抬眸望了眼萧晏。

萧晏的确爱笑,且生就一双如水桃花目,笑起来又柔又暖。那姑娘敢瞧他,他便也勾起薄唇,弯下眉眼,从她面上滑过。

只是眼尾挑了一丝疑惑,似在问“姑娘,在看本王?”

大胆的姑娘读出“眉目传情”的意思,颔首应是。

这一点头,晚风拂来,将她发髻赤金累珠步摇晃得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从边地到各郡县,再到这京畿洛阳,能经过层层删选入得秦王府的人,多少被教导了一些规矩和争宠的手段。

加上有些生来性子好胜,有些自以为聪慧,这才一只脚入府,便开始争闹起来。

站在胆大姑娘身后的秀女,遂也抬起了头,鹅脸杏眼,瓷白如玉,眼中情意婉转娥眉。

萧晏对上她,笑着点点头,似说“甚好”。

眼见秦王殿下的目光落在了后排上,前排第四个姑娘身子一歪,朝着萧晏倒过去。

投怀送抱,温香软玉,十之八、九的男子都拒不得,都会扶一把。

何况方才,秦王殿下没能来得及扶住前头的姑娘,便十二分贴心地着人扶去一旁歇息。

果然,秦王殿下折扇一合,伸出手来。

人扶住了,手却不曾握上。

四寸小扇,扇柄在他手中,扇尖托起姑娘手肘,中间空了两寸距离。

练武的人,手腕巧劲提起,便定住了要跌下去的人。不仅定住了,还一寸寸推她回原定的位置,站好。

面对面的接触,落在自个身上的目光超过所有人,姑娘该开心的。然此时,这姑娘却半分也笑不出来。

秦王殿下一张脸,转眼冷漠无情得比传闻中主持武举科考还要公事公办。

“都免礼吧。”萧晏摇开扇子,“方才六位,掌事划去,送出府。”

话语落下,廊下歇息的一人,临在身前的五人,扑通跪下。

“起身。无罪者,无需跪首。”萧晏淡淡道,“但是有错,并不是改之便可。有些错,本王不喜,便是容不下。”

萧晏递给卢掌事一个眼神。

卢掌事是宫里积年的嬷嬷,亦是皇后宫中的大宫女。此番萧晏纳新人,摘星望月楼中便是由她一手主持,接应安排各地送来的秀女。

亦是她,用这两日时间,教授了基本的礼仪和规矩。

结果显然,有的人并没有往心里去。

除开第一个或许实在体弱,然萧晏让诸人行半蹲礼,尚未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是在行礼的合适时间内。如此经不起,王府深宫怕是更受不住。

此外诸人,后头两个讽笑他人,心绪难控。紧接着三人,两个仰面观君颜,一个行为不端,皆行传情惑心之举,心术歪而举止拙。

卢掌事打开名册,按名报出缘由,挥手示意侍者将人带出去。

两炷香的功夫,水榭长廊少了一半人。

卢掌事上前,点了点剩余的秀女,于是一行人重新站队。

“都抬起头来,让本王瞧瞧。”萧晏复了最初做派,手中折扇轻摇,面上温润如玉。

这一排中,从右数来,叶照站在最末位,右侧三位皆是她的师姐,然后是青州的两位秀女。这青州之地两个五品官吏之女,算是这批秀女中门楣最高的了,装扮地亦华贵些。

这厢十二个秀女中少了一人,便是先前霍靖口中的陆氏女。然眼下叶照尚且来不及思虑这处。她正想着如何让萧晏避开司颜的惑曈术。

若是他安分坐在抱香亭中,秀女于石阶下被接见,如此距离已超出三丈范围,司颜施展惑曈术控住他心智的可能便不大。然眼下这幅光景,于司颜而言,简直手到擒来。

如此这苍山一行人,皆能顺利入王府。

破这惑瞳术,除了以功力压下。原也有其他出其不意的法子,一则可以明镜对面挡之,二则有光线从中阻隔便可。

只是,且不说萧晏一个男子,不可能随身带着妆镜,便是带了眼下也没法支会他。

叶照虽已经应声抬首,余光却依旧扫视着周遭之物,心思还不曾彻底回笼,思虑间已经将朱唇咬得现出牙印。

“再咬,就破血了。”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柔,在她面前缓缓响起。

叶照聚了神,睫羽抬起,黑濯石般的眸子灿亮胜星华。欺霜赛雪的面上,泪痣绘成芙蓉色,雍容又绝丽。

云鬓浸墨,玉带纤腰,翩若神妃仙子。

天地造化的一张脸,萧晏上辈子便领教过。

晚霞收起最后的光,暮色幽幽上浮。

水榭长廊十里春色,对望的两人各承五里。

且不论青州两位秀女满心满目的嫉妒色,便是一旁侍奉的卢掌事,亦寻册点名而笑。

她从前朝侍奉到如今的新朝,见美人如见过江之鲫,然生就这般天姿国色的,却也寥寥无几。

如此绝色,为妾赏玩男子自争而抢之,为妻却实不值得。

而这厢秦王殿下,择人冲喜罢了,自会将人纳入。

果然,仅一眼,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卢掌事便是历经两朝,亦不由睁大了眼睛。

而苍山派的其余三个弟子,只暗中嗤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青州的两个姑娘,则更觉无望。

秦王殿下,对着才初见面的女子,竟是收了折扇,又近一步。

他点指抚上她唇瓣,轻轻摩挲,又摩挲。

晚风徐徐吹过,将话吹入诸人耳畔。

他问她,“疼吗?”

第9章 、百花宴3

疼的。

怎么会不疼。

箭矢插满了她周身。

背脊十六支,腰侧九支,肩头臂膀七支。

总共三十二支,支支穿透血肉,力透骨骼。

然而正面胸腹却没有,因为她护着一具尸体。

甚至尸体的面庞上,还覆着半截带血的衣衫布帛。

仵作从布帛的血迹,抓痕的粗糙,覆盖位置的不完整,断定是将死之人所为。

又道,若是寻常人,早该断气了。

这女子内家功夫甚深,当是留了一丝内力护着心脉,强撑到了最后。

强撑到最后,给他敛面。

所以,她该有多疼。

疼吗?

他俯下身,问她。

鲜血弥漫的战场,秋风飒飒,秋雨作响。

无人应他。

“妾身失仪,只是有些紧张。”这厢是有人回应的。

少女声色柔媚,嗓音里带着一股被调|教后的清甜。

往后退开半步,重新屈膝行礼,“谢殿下关心。”

何为失仪?

譬如方才重心不稳跌倒在地的姑娘。

再譬如忍不住笑出声的两人。

眼前这位,言辞清晰,还能婉转谢恩,分明是恃美自谦。

掐着分寸,得体地勾人。

“起身。”萧晏收回顿在空中的手,垂下时拢在广袖中的指尖搓了搓,似还能感受到她唇瓣的余温,和口脂的香腻。

“七郎!”夜色渐起 ,因隔着距离,抱香亭中的贤妃对此间事看得不甚清晰,话语更是听不清。

只知道,不过一刻钟,这好不容易选上来的姑娘就被自己儿子划去了一半。眼下这个,方才她瞧着萧晏又是近身,又是触碰的,唯恐他又出幺蛾子霍乱了去,遂赶紧开口制止。

卢掌事奉上的名册中,那姑娘的生辰八字是同他最匹配的。

纵是容貌艳了些,只要性子好,便也无妨。

“季氏举止端庄大方,母妃觉得甚好。”贤妃从抱香亭石阶而下。

季氏?

萧晏瞧了面前人一眼。

也对,眼下自不是她的本名。

便是片刻前盈盈施礼的模样,也不是她最初的样子。

她的本来面目是怎样的?

这个问题,上辈子,在她死后,他穷极余生去追想。

后来总算想明白一些,大概是在被身份揭穿后,和走投无路回来求他时,那两回是她的真实面貌。

她的嗓音不甜,神情不魅。

她平静无波地承认自己暗子的身份,同他说,“生死悉听尊便。”

后来,她又道,“求求你,殿下,救救我的孩子。”说话时,卑怯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