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那黑衣的刺客逃离之际,为引起动乱脱身,劈掌震开笼子,放出了另一头斑斓虎。
第32章 、晋江首发
叶照没有落入虎口, 距离斑斓虎丈高之地,她于最后的危急中劈掌抽刀。一掌击下,刀受掌力自虎口插入从脖颈窜出, 掌风回旋竟将四百余斤的老虎震碎击飞。
从高台到场地, 虎头滚落,虎皮骨架四溅。
避虎逃命的亲贵朝臣,奉命救护的侍卫禁军,惊呼声, 救命声,撤退声,泱泱数百人, 一片混乱。
叶照跌落的瞬间, 正值斑斓虎脖颈喷血,一下浸透她满身衣衫。
她跌在高台阶梯,虽在存亡关口始终运功提气、减缓了高空坠落的冲击,但到底失力良多, 又生生挨了那刺客一掌,跌下的这会便再也无力定位,只随着阶梯滚落。
许是因为脏腑的疼痛, 她再没感受到意料中头骨躯体磕地的钝痛, 只觉有人在途中抱住她一起滑落。
终于在身形被箍住的瞬间,她在血泪模糊中看到他。
是萧晏。
即便他也染了一身血,她还是能辨清的。
不说他唤了声“阿照”,便是这被抱的触感和温度, 足矣让她确定。
活着的岁月, 她只有被他一人抱过。
即便她是为了求生, 他是为了消遣, 她终究也是在他身上感受过体温的。
甚至,他们骨血交融过。
前世逃亡途中,今生十年困兽生涯里,她偶尔实在撑不下去,便合眼骗自己,也曾被爱过。
*
收官宴上出了这样的事,自然很快便惊动了圣驾。
楚王是工部侍郎,又两次亲自带人对夏苗事宜进行过维修和检修,骑射的弓马,驯兽的铁笼,牲畜出入的缺口……七月夏苗开始之际,萧昶乃拍着胸脯保证万无一失的。
眼下便是这么个万无一失。
收官宴上,九曲台中,刺客入,猛虎出,未来的秦王妃重伤昏迷不醒。
萧昶断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也没有胆子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退一步,若是一了百了,斑斓虎当场咬死萧晏,或许还好办些。
现如今,受伤最重的是萧晏十月里要迎娶过门的妻子。
而萧晏在休整一昼夜后,显然没伤到也没惊到。此刻,正在紫英殿论政。
其实有何好议的,楚王萧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反之秦王座下保证夏苗安全的兵部和城防禁军则将满朝亲贵文武护了个周全。
一个有功之臣向一个有罪之人讨伐,哪还要他亲自开口。
殿中议了不过一个时辰,便定了下来。
对楚王罚俸一年,原万户食邑减为七千户,降亲王为郡王,同时罢黜工部侍郎一职。
发俸,减邑,都不重要。
降爵、罢职,却格外致命。
然萧晏也没允楚王一派的人求情,便自个开了口,道,“陛下不必罚如此之重,办差难免疏漏,且留五皇兄官职,免罢为贬。就为工部郎中,戴罪立功。”
明荣暗辱。
左右萧昶犯得不是死罪,不会伤筋动骨。
天子如此降罪,不过是给秦王府、给满朝文武一个交待。
待过段时日,寻个由头便又将他扶起了。
既如此,这样的事还不如自己做。
还能显得仁厚大度几分。
萧晏又道,“昨日一头斑斓虎尸首分离死于九曲台,另一头趁乱逃离,至今不曾捕获。斑斓虎是何习性,吾等都有耳闻。”
出双入对,闻血识人,不死不休。
满殿官员皆回过神来,不由三两私语。
斑斓虎且慧过寻常牲畜,恐要寻人报仇。
“还请父皇銮驾早日回宫,以防万一。”萧晏恭谨道,“至于五皇兄还请留下,着人逮捕斑斓虎,以绝后患。如何?”
“原也也不是非要皇兄留下,实乃臣弟动不得,只能留在骊山上。故而还请皇兄相伴几日,以消除心中惶恐。”
“你如何动不得?”萧昶一万个不愿意接这活。
正四品的侍郎被贬至从六品郎中。
戴罪立功还给了这么个差事。
秦王殿下看着宽仁友善,实则一肚子裹蜜软刀。
话和事,做得漂亮又狠辣。
“医官诊断弟妹伤重。”萧晏不怒不斥,“短时间内经不住车马颠簸,挪不得。臣弟与她夫妻一体,自然相陪。”
闻得这厢理由,莫说萧昶,便是萧明温也说不出个“不”字。
萧昶犯错在先,且一想到近侍的回禀,那日九曲台上险状,遂也当真气恼。
萧温明望着萧昶,揣测刺客之事亦多半出自他之手。
奈何没有证据。
索性没有证据。
否则戕害手足、手足不睦的事算坐实了……
大邺开国才数十年,断不能后继无人。
他的目光在萧晏身上停了一瞬,要是能将身上顽疾去了……
“就按秦王所言。”萧明温拍板,“銮驾即日启程,留一队禁军协助五皇子。”
禁军留下,是襄助,亦是监视。
且别再打起来。
一时间,索性二人皆无此心。
萧昶自是一心想着捕获斑斓虎复宠,萧晏则全身心记挂着叶照。
这日能来紫英殿,削弱萧昶实力,亦是苏合所言,让他腾出了片刻功夫。
苏合道,叶照虽挨了一掌,伤到脏腑,但林方白和钟如航联手相救,总算没有伤到底子。而外伤虽多,除却肩骨脱臼其余尚好。唯有脉象旧细沉冗杂,当是她心神不定之故,左右不日便会醒来。
得此言,萧晏心下稍安。
果然,叶照醒在銮驾离去后的第三日。
八月二十四,山中已经转凉。
这日晚膳时分,萧晏在寝殿外堂用一盅小米粥,一旁还有他刚做好的枣泥馅米糕。下午,司膳本已经备好膳食,却不想萧晏入了膳房,自个做了粥和点心。
三日,其实并不漫长。
但是只要见她毫无生机地躺着,即便再多的人同他说,她无恙,她很快就会醒来。他都觉得害怕。
前世,那股窒息感像吐信的蛇,缠绕着他。
他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该坐下陪她,还是该摸一摸她,亦或者和她说说话。
第一日从九曲台抱回她的时候,他给她脱了血衣,还给她擦洗了身子,洗净血迹。可是后来,他就不敢再碰她。
他怕和上一世一样,巾帕擦到哪,哪里便渗出血来。手摸到哪,哪里皮肉便是破损的,骨头是断裂的。
他让医官上前,自己退在后面。
关于她死亡这件事,大概是他两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
是他生命里最大的懦弱。
他面对不了。
如今,医官都撤了下来,除了苏合早晚切脉,这千象殿便只有他两人。
他枯坐一昼夜,实在觉得手足无措,终于在今日下午忍着心慌入了膳房。
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秦王殿下,其实是会煮羹汤的。
而且煮的非常好。
譬如眼下这盅粥,香稠适中,颗粒饱满。配的一碟米糕,软糯馨甜,入口即化。
但是他其实吃不了这样的东西。
确切的说,是用不了这两样膳食。
他的眼前都是恍惚的,耳畔是碗盏跌落的声响。
他明明想的是叶照,但眼前全是女儿的模样。
“我阿娘……”
在小叶子的声音从他心底腾起的一瞬间,他猛地丢开了玉匙,压制住她的声响。
他想,阿照没醒前,他半点也不想听小叶子的话。
阿照!
萧晏低喃过这两个字,豁然起身欲往内寝走去。
然一回头,却顿住了脚步。
叶照,立在内室门边。
她洗净铅华的脸上,血色退尽,眉眼虚弱,身上堪堪穿了一袭绸子的亵衣裤,外头披了薄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