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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煞 艳煞 第121节

“我知道,不会用的。”小叶子抚过花瓣,慢慢便摸向了花蕊。

萧晏静静看着,无声无息。

*

小叶子拒了宫宴,没有挑选夫婿。

但萧晏也没闲着。

开始让六局按着小叶子如今的身量尺寸,放大一号,开始缝制婚服。

白日里,他依旧正常处理朝政,小叶子则继续入勤政殿听政。

晚间,萧晏都在缝制她的喜服。

之前已经制好了罗带,盖头,披帛,如今是正装。

喜服七层,他的针线功夫尚可,但到底比不上专门的绣娘。捻线持针好几日,也没敢下手。

司制提了个建议,道,“公主礼服自要示以天下人赏观,自是越精美无暇越好。陛下有心,不若做些简单的。”

“以后公主总要诞育子嗣,您不如制些婴孩的衣裳。一则容易,再则隔辈分外亲。”

萧晏瞧了司制半晌,转眼便让她顶了六局尚宫副职的缺。

他逢了肚兜,小衣,虎头鞋帽,百子千孙被……

既是给小叶子孩子的,也是给小叶子的。

他总想尽力将缺失的岁月补回来。

这些都缝制好,放入箱笼的时候,已是春去秋又来。

秋日,枣子成熟,便是做枣泥米糕的时候了。

这一年,米糕出炉,小叶子破天荒用了一块。

只是用得格外慢,仿若身子不适,又似味道不对,只一点点皱眉吞咽下去。

萧晏尝了口,糕点并未问题,遂起身传医官。

小叶子才要制止,直觉胃里翻涌,“哇”得一声全吐了出来。

医官急来,望闻问切。

最后道,“公主只是染了风寒,伤了脾胃,用两幅药调理便可。”

萧晏半信半疑。

小叶子却颔首,“想是夜中贪凉,不碍事。”

萧晏提醒吊胆了数日,结果小姑娘又开了胃口,确实并无大碍。

只是这枣泥米糕,一时间是怎么也不给她用了。

只道,“明年再给你做。”

小叶子挑眉,“明岁,说不定我便用不上了。”

萧晏突然顿下话语,目光落在她的护甲上。

若是如此,也没什么。

萧晏想,待过明岁生辰,孩子便十五了。十五及笄,便是大人了。

他终于把女儿养大了。

这样去见阿照,他能有些底气。

怕小叶子下手得太早,他遂赶紧道,“明岁生辰,你可要什么?我给你备下。那是十五岁的大生辰,我们同及笄礼一起办。我们好好办一场,如何?”

“成啊!”小叶子颔首,“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到要什么。”

“不急,慢慢想。”

及笄礼要什么,小叶子是真想不出来。

唯有眼下一事,她同萧晏说了。

她说要去一趟安西,想把母亲埋在安西酒泉郡那处屋舍的枣树下。

虽说闻言叶照的骨灰要被埋在安西那般远的地方,萧晏多有不舍。但他依旧开心,这么多年了,孩子终于放下,不在抱着骨灰入睡。可以过回正常人的日子,慢慢走出来,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是遗憾,去了那处,方发现屋子已经卖给一户人家。

既是人家的屋舍,如何能埋外人的骨灰!

这对萧晏自不是难事,他道给他们补足银钱,换处屋舍便罢。

安西大雪飘飞,小叶子抱着骨灰站在院外,看那棵枣树。

半晌摇了摇头。

“大概是天意如此。”

“我们还是带阿娘回去吧,我也舍不得离她这么远。”

车驾回程,萧晏看着她,心中难免不生出小小的欢喜。

阿照终是没有离他那般远。

他给小叶子拢了拢身上披风,将那个洁白的罐子也拢实,唯恐她们母女受一点严寒。

“洛阳尚有风水宝地,我叫人择一处……”萧晏试探地问。

小叶子低着头没应声,他便没敢在说下去。

回到皇城时,已是建安十年的二月。

距离小叶子四月十七的及笄礼所剩不过两月。

萧晏的心思全在这上头。

且还有一桩最要紧的事,孩子十五了,却始终只有这么一个乳名,他想给她择个名字。

他的小公主,他日万人之上的姑娘,岂能无名无姓。

这事与她说了。

小叶子道是可以,想了想又道,“我随母姓。”

萧晏没有意见。

然而,及笄礼的前一日,小叶子又寻了萧晏。

她问,“你这一生,还娶妻生子吗?”

萧晏愣了愣,摇头。

又赶忙道,“我可以发誓,用这天下……”

“不必。”小叶子打断他,“那、你膝下无子,我既做了你多年公主……你无子,我无父,我、姓萧吧,入你皇家族谱。”

“你让礼部取名,予我择选。”

这是四月十六的晌午,萧晏将将散朝回到勤政殿。

他从榻上起身,广袖不甚拂落一排奏章,却也无暇顾及。只疾步奔到小叶子面前,第一次在自己女儿清醒的时候拥抱她。

是个大姑娘了。

无需他俯身,便可搂入怀中。

小叶子被他抱住,只低声笑了笑。

须臾退开身,福了福身子行礼离开。

萧晏突然意识到什么,只望着她背影慢慢远去。

或许,这是自己给她过得最后一个生辰了。

但他依旧欣慰,孩子终是给了他慰藉和名分。

四月十七,春光明媚。

镇国公主及笄,宗亲权贵皆受邀入宫参宴。

萧晏自是亲自前往承乾殿接小叶子。

小叶子坐在妆台前,竟是开了镜子,看镜中人。

母亲的痕迹已经寻不到了,全是镜中另一个人的轮廓和影子。

“我想吃面。”她对镜中人道。

“带来了,且少用些,一会还有宴席。”

隔案几坐下。

案上摆着一碗面,一些小菜,还有一壶小叶子备下的酒。

萧晏看着她提壶斟酒,随着她举杯对饮。

两人皆干杯。

小叶子端过碗盏用面,萧晏看着,面上慢慢扬起笑意。

用完,小叶子也没起身,道是有些话同萧晏说。

萧晏亦道,“正好,礼部取好名字了,你挑挑。”说着从袖中掏出卷宗。

小叶子接来,翻过。

边看边道,“我其实从来没有吃过枣泥米糕。这一生,阿娘只做过一回。她总是没有力气,很多时候都在昏睡。可是有我这么个孩子,她也睡不实。我要吃饭,我会哭闹。她无法静心龟息,伤便好不了。院中有颗枣树,便成了我唯一的玩乐处。枣树结果,便是我的零嘴。有了那颗树,阿娘便安心许多。后来,邻家婆婆告诉阿娘,枣子寒凉,又不好消化,我成日吃着,总是不好。她说兑些米粉蒸熟,又甜又果腹。阿娘一直想给我做,但是她连榻都下不了。直到有一日,终于有些力气,开了灶台做米糕。为帮阿娘省些力气,我切了好久的枣子,手都划破了,但是不要紧,终于是做成了……”

“但我没有吃到。锅盖开了一半,那些歹人便进了屋子,把刀夹在我脖子上。阿娘一句话也没说,抱起我跟他们走了……”

“我伏在阿娘肩头,看着灶台袅袅升起的热气,闻着一阵阵饭食的香味,然后越行越远……”

“后来,阿娘把握从霍氏的水牢里救出来,她哭着和我对不起,和我说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回到家就给我做枣泥馅米糕,我们明明已经上了回家的路,可是为什么又折了回来?”

“我一辈子都没有吃到阿娘做的米糕。”

“我的阿娘她只想给我做一次米糕,却永远没有成功。”

“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