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冰恍然大悟,“有人踩着这里爬墙!”
然后躲在树冠内偷听!
谢钰嗯了声,伸出指尖摸了摸墙壁,“城中民居由官府统一建造,后续虽然可能有改动,但大体上不变的。这些墙壁都是以混合了糯米浆的砂石浇筑而成,不易燃,且坚固不易坏。”
马冰接道:“也就是说,能在这里蹬出这样一个小坑的,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
难不成张宝珠未出阁时,曾持续被人偷窥?
太可怕了!
“非但如此,”谢钰翻开手给她看上面新鲜的粉末痕迹,“痕迹很新,证明前几天那人又来了。”
小坑的边缘已经有些模糊,被反复的雨雪打湿后形成一层外壳,唯独这几个位置有新鲜的剐蹭痕迹,必然是不久前刚弄出来的。
“可我们之前问过,张家人也不记得有谁纠缠宝珠呀。”马冰道。
“张家人未必知道。”谢钰淡淡道。
远处隐隐有打更声传来,两人对视一眼,主动迎了上去。
不多时,黑影中闪出来一个老头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锣,正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老伯辛苦,”马冰主动上前,“您在这一带打更多少年啦?”
老更夫没想到黑影里还有人,一开始还吓了一跳,看清他们的模样后才松了口气,“啊,十多年啦。”
十多年,够了!
谢钰掏出腰牌晃了下,硬邦邦问道:“可曾发现可疑之人?”
更夫见他气势不凡,就有些怯怯的,抖着腿儿道:“大人饶命,小人,小人可什么坏事都没做啊!”
谢钰:“……”
马冰几乎要笑出声,“老丈莫怕,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快过节了嘛,朝廷想肃清治安,特意叫我们来问问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也好保大家平安不是?”
见她模样俊俏,口气又和软,老头儿狠狠松了口气,“啊,这样啊。”
又朝皇城拱手,“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看着这一幕,谢钰忽然想起来时马冰说的那些话,心中泛起一点从未有过的感受。
只是一句话而已,他就这样满足了吗?
老头儿想了半日,等得花儿都快谢了,还是满面茫然。
马冰忍不住提醒道:“前儿我听好几户人家说,似乎有人入夜后爬墙偷窥呢,怪吓人呢,您老可见过?”
老头儿就啊了声,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可待要张嘴时,却又踟躇起来。
谢钰就道:“你只管说,保你无事。”
老头儿瞅了他一眼,咬了咬牙,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那,那小人可就说了啊,但你们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马冰和谢钰大喜,齐齐点头,“自然。”
老头儿拉着他们到墙根地下的黑影里,指着街东头一座屋子道:“看见那家了吗?那家姓黄,原本也颇有家资,可惜子孙后代不争气,越发败落了。
如今当家的叫黄富,竟是个赌徒无赖!整日游手好闲不做正事。他早年气死了亲爹,越发无法无天,前几年又气死亲娘,干脆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又四处招惹调戏,听说还做过贼呢,只是没人拿住现行罢了……
去年小人打更经过这里,哝,就前头张家,突然从墙上跳下来一个人,险些吓死。那黄富还朝小人挥拳头哩!”
说到这里,他又对谢钰他们哀告道:“小人,小人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招惹不起呀……”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他一个老汉如何对付正值壮年的无赖?
马冰安慰道:“没事,你继续讲。”
老头儿这才道:“后来小人也是心下不安,次日留意着,发现张家也无事发生,也就渐渐把此事抛开了。”
谢钰追问:“黄富与张家可有过节?”
“过节……”老头儿又琢磨了会儿,“倒是没听说,不过那厮贪财好色,惯好胡作非为,你不去招惹他,他还要来招惹你哩,常有人无缘无故就被他记恨,这也是在说不准。”
贪财好色?!
可巧张家有才又有色!
第46章 拜堂
马冰和谢钰马上决定去黄富家走一趟,若人在,就直接提回开封府问话;若不在……他的嫌疑就更大了。
“黑灯瞎火的,不知是睡了还是跑了。”马冰看着一点光亮也没有的小院道。
“你在门口守着,”谢钰道,“我进去瞧瞧。”
马冰点头,“也好。”
顿了顿又道:“小心啊。”
谢钰似乎笑了下,又好像没有,用比刚才在张家翻墙更轻巧的动作翻了进去。
过了会儿,马冰听到门内响起谢钰的脚步声,然后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吧,没人。”
两人细细打量着屋内情形,发现更夫的话没错,黄家以前确实富裕过,而黄富也确实是个败家子儿。
整座房子里就没剩几件囫囵家具,四处留着的空白十分刺眼。
谢钰指着里面的拔步床和外头的桌子道:“从材质和做工来看是一套的。除此之外,应该还有橱子、柜子、椅子等几十件,一整套下来,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
若非那拔步床要拿来睡觉,桌子要拿来吃饭,只怕也早就卖了。
“不肖子孙啊,”马冰摇头道,“油灯里的油还没干透,应该离开不久。”
谢钰伸手往桌面上抹了下,用火折子一照,薄薄一层尘土。
“差不多有两三天没人在了。”
“两三天啊,”马冰跟着念了遍,“刚好可以对上张宝珠失踪的时间,而他又恰恰不在家……”
谢钰又在屋子里绕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线索,“走,去问问他的邻居。”
左邻家里虽有灯光却无人应答,大约是集体出去逛去了,倒是右邻在。
也不知在里面做什么,一开始被敲门声打断时还有些不耐烦,可听说是开封府的衙役,便立刻小跑着来开门
是个二十来岁的年青男人,确认了谢钰的腰牌后便请他们进去坐。
但谢钰见他衣衫不整,头发也乱糟糟的,马冰又闻到他身上有股浓郁的女子脂粉香,约莫人家正在和媳妇做些有益于子嗣繁衍的大事,便都坚定地谢绝了。
“夜深,恐扰了家人休息,”马冰道,“就站在这里说吧。”
那人也不傻,一张脸都涨得通红。
谢钰问:“可认识黄富?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黄富?”一听名字,那人便摇头不迭,一副退避三舍的样子,“差爷,小人真是跟他不熟,倒八辈子霉做了邻居也是没奈何的事,平时大家躲着走还来不及,哪里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家的?”
“那你知不知道黄富爱扒人墙头?”马冰问。
“啥?!”那人一听大惊,紧张地看向自家和黄家共用的一堵墙,“那畜生竟还有这样的癖好?!”
若果然如此,岂不是自家情形全给他看去了?
马冰和谢钰都被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弄得啼笑皆非,不过也由此可见黄富猫嫌狗厌的脾性。
“好了,多想无益,”马冰强行中断这位倒霉邻居的思绪,“有劳你进去问问家人,最后一次见到黄富是什么时候,他在做什么,可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那人果然去了,过了约莫一炷香,又急匆匆跑回来。
“回大人,都问过了,只小人的父亲说大概三四天前吧,曾与黄富打了个照面,好像瞧着那厮还挺高兴的样子,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三四天前?
恰恰囊括了张宝珠出事前后的一段时间。
谢钰见这人回去一趟,衣裳头发都整齐许多,显然已经偷偷在里面整理过,便道:“既如此,跟我们回趟开封府。”
“啊?!”那人大惊,“大人,小人,小人真的跟那厮不熟啊!”
隐约听说老张家的闺女找不见了,可别是黄富那畜生做的吧?
这,这真的与他不相干呐!
“想什么呢,”马冰无奈道,“是要请你回去帮忙做像。”
如今看来,黄富当真可疑,必然要先抓回来问话的。
一行三人刚进开封府,就觉察到里面的气氛不同寻常,果不其然,阿德冲上来兴奋道:“大人,马姑娘,那轿子找到了!”
很快,又有王衡的药童来说张老三已经醒了,除了有些恶心想吐之外,情况还算不错,刚派人去给张家报信儿。
真是双喜临门!
为了找到带走张宝珠的那顶轿子,派出去的那群衙役都没顾得上吃饭,一直忙活到现在。刚一确定,就把车轿行的人带回来了。
谢钰和马冰赶过去时宋推官正问话,地上跪着三个人,两个打扮普通,不过是寻常短褂子和散腿裤子,另一人却额外多了一件罩衫,应该在车马行内略有些地位。
“……那人特地雇了一顶红的,可要求又很怪异,不像办喜事的,故而有些印象。”
“怎么怪异?”
“他只说去接了人之后停在小树林外,过会儿再去取轿子,回程并不坐人。”
谢钰走上前去,对宋推官耳语几句,后者点头,继续问:“雇轿子的人姓甚名谁,什么模样?”
那两个寻常打扮略说了长相,倒是跟谢钰和马冰听到的关于黄富长相的描述很接近。
可说到姓名时,就支吾起来。
那管事模样的人就道:“回禀大人,他倒是说了个,可瞧着,瞧着其实并不像真的……那人只说五月初一早起去接一位姓张的姑娘,就没有别的话了。”
“你们怎么知道不是真的?凭据何在?”宋推官不快道。
稍后,果然有人呈上凭据,宋推官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了“赵大”两个字,当时脸就黑了。
这也算名字?!
哪怕平时有人这样浑叫,但户籍文档上写的名字绝不是这样!
赵大赵大,开封府内外人口过百万,姓赵的何其之多!怎么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