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苦了穷人家,本来生病就没法做活,又要花钱吃药,越发揭不开锅。
马冰和王衡一商议,又问了涂爻的意思,便去外面街上支了个义诊的摊子。
也不必花衙门的公款,先有赵夫人和涂爻自掏腰包送了一包银子来。
问诊是一回事,那些百姓少不得也要去药房抓药,哪怕再便宜也要几十个铜板。这点钱他们觉得没什么,可或许就是寻常人家大半个月的开销。
若再晕头转向扎进奸商门里,就更耗费了。
倒不如就由他们低价买了药来,现场把脉、抓药一条龙,也省了麻烦。
接着,谢钰、裴家,甚至是袁家也各有一份银子送来,光这四家就有几百两。
别说一次义诊,再开个粥棚都够了。
义诊的摊子就支在繁华地段,左右都是小摊小贩,正是寻常百姓最爱出没的地段。
最初知道义诊的百姓不多,稀稀拉拉的,可后来大家口口相传,每天早上就开始排队,十分拥堵,谢钰每天都带人来维持秩序。
结果到了第四天,马冰他们老远一看义诊摊子,就觉出不同来:
周围的摊贩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连夜搭起的两溜儿篷子,篷子下面一字排开许多板凳,中间还有小炉子烧热水。
王衡和马冰一人对一边,连医者带病患都挡住了,风吹不到,雨淋不着。
几个不知哪儿来的伙计招呼排队的百姓按先来后到在篷子下的板凳上坐了,一来不受罪,二来秩序井然,也不拥堵不闹事了。
若谁等得久了想喝水,也有供应,真是比在家还舒坦。
见谢钰他们过来,打头一个小伙计麻溜儿跑来行礼,“谢大人,两位大夫好。”
谢钰朝那些篷子抬了抬下巴,“怎么回事?”
那人弓着腰垂着手,也不敢看,只恭敬道:“回大人的话,小人是高老六的手下,他说看几位大夫和百姓这样,十分触动,只想替衙门分忧。可若给银子,怕几位不肯收,便想了这么个法儿。”
“本官问的是在附近营生的百姓去哪里了。”谢钰道。
高老六么,他倒是乖觉。
若直接送银子,还真不能收,万一开了这个头,下头的人便会蜂拥而上,少不得有人借机行贿,到时就说不清了。
“是,主子知道几位必然不肯滋扰百姓的,昨儿就打发小的们问了那些人每日赚多少钱,已经给了双倍。什么时候义诊结束,什么时候再让他们回来,照样做买卖,两不耽误。”
那小子口齿清楚,几句话就说得明明白白,显然是高老六特意选出来回话的。
一番话说得马冰和王衡都乐了。
这高老六,看着粗粗拉拉的,没想到还挺会来事儿。
别说,这么一弄,谁都说不出什么来,衙役们的负担也减轻了。
谢钰眼里难得有了点笑意,“我知道了,去吧。”
办得还算不错。
这事儿也只有高老六出手合适,换了衙门里的任何一个人上,都有些说不过去。
那小子应了一声,也不多嘴,转身去了。
给高老六这么一弄,谢钰倒有些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既然出来了,他也不急着走,仍坐在马冰身边看着,预备有什么事使唤。
谁知这一等,还真就等出来一件事。
第108章 你撒谎
搭建好篷子之后,高老六的人也没走,而是安安静静立在一边帮忙维持秩序。
若有那些个老弱病残来,还会帮着扶一把。
见他们做得不错,谢钰便遣散了衙役。
高老六派的这些人来,还真帮了大忙。
有些人不守秩序倒还罢了,其实谢钰最担心的是扒手,光前几日就抓了五个,都是熟脸。
被抓时他们也不慌,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跟衙役们打招呼,笑嘻嘻道:“张爷,又见面了!”
“朱爷,几日不见,您老招子又利了,小的服气。咱们下回再来比过。”
“不劳您大驾,都忙,忙去吧,我自己个儿走。大牢没换地儿吧?”
说来尴尬,那些扒手不怕衙役,偏偏就怕高老六这类地头蛇。
大凡在衙役面前混个脸熟的,都是牢房几进几出的货色,滚刀肉似的,相关律法条文简直比普通衙役们都烂熟于心。
他们都压着线擦边偷东西,即便被抓,衙役们也不好动手,左不过骂几句踢几脚,丢到大牢里关几天,也就放出来了。
又是一条好汉么!
但他们是真怕高老六啊!
那可是敢剁手的狠人,可不管什么律法条文。
开封地面的泼皮无赖们谁不知道,敢在六爷的地界上伸手闹事,那就是不给他老人家面子。
你不给他面子,他就真敢把你往死里打……
如今众扒手意见高老六的人在义诊摊子这里,就知道是六爷的场子,一句话没敢多说,立刻掉头走了。
所以有的时候有的事,就得特定的人去办,事半功倍。
王衡和马冰各自守着一张桌子,前者的两个徒弟也各跟一个人,忙而不乱。
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王衡须发皆白,又气派,一看就是个积年的老大夫,马冰这个青春靓丽的姑娘对比就有些惨烈。
故而一开始,大家都一窝蜂往王衡那边去。
还是前几回义诊的老人问讯过来送鸡蛋,主动帮着和那些百姓说:“别小瞧人家姑娘年轻,医术好着哩!我家老二早年得了病下不开炕,就是马大夫治好的,如今一顿吃三个大饽饽,下地一把好手!”
可有的人就是贱坯子,你越说,他越不信。
当下就有人小声嘀咕,“别是托儿吧……”
马冰还没怎么样呢,那老人先跟个炮仗似的炸了。
“托儿你奶奶个腿儿!”
众人:“……”
大爷,不至于,真不至于。
“谁说的?!”老人家最见不得恩人被污蔑,把鸡蛋篮子往地上一放,直接扎到人堆儿里去扒拉,“谁说的,是不是你?”
众人如麦穗般整齐地向四面倒去,活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瞬间露出来里面一个低头缩肩的男人。
男人还装死呢,突然就觉得周围好空啊,紧接着眼前一黑,就被个老汉抓着脖领子扯出来了。
“睁开你那双瞎眼看看,人家这是衙门的大夫,平时给官老爷们看病的,一个大子儿都不跟你要,托儿什么?骗你什么!真是不知好歹!”
周围的人也七嘴八舌说起来。
那男人面庞紫涨,臊得不敢抬头,半边脸都被喷满唾沫星子,愣是不敢还口。
谢钰装没看见的。
衙役们都走了,今儿我也不当班,百姓之间意见有分歧,友好地交流一番,没什么不对的。
他不动,高老六的人也不动,众人眼睁睁看着那男人被喷得体无完肤,最后灰溜溜跑来给马冰道歉。
马冰失笑,“得了。”
又对众人道:“怕被骗是好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秩序重新井然起来。
除了来看病的之外,还有之前几次义诊见效了的,听说两位大夫又出来,便带了谢礼来。
寻常百姓拿不出什么贵重礼品,多是些自家种的瓜菜,养的鸡鸭下的蛋。
如今又是夏末秋初,不过半日工夫,后头就堆满了紫油油的大茄子、绿莹莹的长豆角,还有那么大那么大的瓠瓜。
这些不好拒绝,又不值什么钱,谢钰就让高老六的手下们雇了车,一批批送往开封府。
有了这些,明天一天都不用买菜了。。
过了会儿,马冰安慰了一个多思多想的孕妇,换了个中年妇人。
那妇人约莫不大到四十岁年纪,脸儿黄黄的,下巴尖尖的,非常普通。
马冰问她什么病,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捂着胸口道:“这几日闷得很。”
马冰一边看她气色,一边把脉,“最近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吃不下睡不好吧?”
什么病啊,分明就是气得。
那妇人两片厚重的嘴唇蠕动几下,似乎极想与人说道,到底忍住了。
马冰也不追问,只埋头写方子,“不是什么大事,凡事想开些,不想见的人别见,不想听的事别听,闲来无事出去逛逛,心胸敞开了,什么就都好了。”
这个年纪的妇人,手脚又有些粗糙,估计是家长里短。
谁知那妇人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来了句,“大夫您说,这么些年的好姊妹,就要为几个破钱同我翻脸呢!有这样的人?”
“啊?”马冰愣了下,心道我只管看病,不管你们的私事啊。
不过……到底啥事儿?!
奈何那妇人可能也觉得大庭广众跟个陌生人絮叨这些不好,喉头滚了滚,嘴巴开了又闭,闭了又开,竟道了谢,走了。
马冰:“……”
就这么走了?!
就走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捶了把桌子。
你起了个头,你倒是说啊!
弄得人抓心挠肺的,算什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