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人太多,万一等会儿打起来,伤着百姓或是弄坏菜蔬就不好了。
菜市场并不很远,马冰没有牵马,出城门时,相熟的士兵还问了一嘴,“马大夫怎么今儿没骑马?”
马冰笑道:“很快就回来。”
明天就是青楼界的盛会,这几日入城的富商和所谓文人雅客分外多,出城的格外少。
马冰顺着大道踢踢踏踏往西走,周围渐渐荒凉起来。
又走了一段,她忽然站住,转身说:“没人了,出来吧。”
后面是空荡荡的大路,因秋意渐浓,路两边的树叶都落了大半,看上去十分萧条。
秋风刮过,半秃的枝桠晃了晃,不情不愿地落了一片黄叶。
还是没人。
马冰啧了声,有些不耐烦,抬高声音道:“真不出来?那我走了啊!”
躲在路边树林里的两人面面相觑,略一迟疑,还真就从路两边跳了出来。
他们穿着最常见的布衫,既不太高也不太矮,就连面罩上方露出的眼睛也平平无奇。
是丢到人堆儿里瞬间消失的类型。
非常适合跟踪。
但他们大约没有于野兽竞争过,跟踪的功夫仍稍显粗糙,脚步声也有些重。
而且相对普通人而言,他们的步伐实在太过训练有素了些,与高老六等那些市井出身的野路子截然不同。
***
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各色菜摊子,谢钰忽然后悔,后悔从没陪马冰一起买过菜。
人都有喜好,买菜也应该是一样的,大多会固定几个摊位。
如果自己陪她来过,现在就不会没头苍蝇似的,不知从何处下手。
元培也有些懵,“大人,这?”
谢钰用力抿了抿唇,“挨着问!”
***
“你们跟了我几天,想做什么呢?”马冰刚上前一步,却见那两人竟整齐地退了一步,并且很微妙地调整站位,挪出了下风口。
马冰忽然就明白他们为什么戴面罩了。
“你们很清楚我的身份,也知道我会用一点药,但还是决定下手,不惜与开封府作对。”马冰缓缓道,试图从他们口中撬出点什么来。
凶手戴面罩大多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但现在是白天,戴面罩反而会更可疑。
这两个人在城里跟踪的时候并没有戴,但出了城,没人了,反而戴起来,显然并不是隐藏真面目。
而是他们知道目标是个大夫,而很多时候,大夫其实是很可怕的。
毕竟,医毒不分家嘛。
马冰一边说,一边观察那两双并不怎么好看的眼睛。
没有任何波动。
“谁派你们来的?肃亲王吗?之前被你们的同伴跟踪的那个小伙子怎么样了?肃亲王又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马冰很沮丧地发现,自己似乎并没能学到谢钰那种观察人脸的秘技。
又或许是对方捂着脸,可观察的地方太少,况且还经过训练……
总之,那两双眼睛简直就像死鱼眼一样,不管她说了什么,都毫无波澜。
但马冰几乎可以肯定是肃亲王下的手。
除了他之外,恐怕也没有谁能培养这种手下,也没有谁会如此肆无忌惮。
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
马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但这个念头一起,就立刻被她自己掐死了。
不太可能。
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很少,而且又都值得信任,如果连他们都会出卖自己,那这世道……恐怕也没什么指望了。
是自己露了马脚吗?
也不大可能。
她自认办事还算谨慎,当日唯一看见她投信的只有谢钰,他总不至于主动透露给肃亲王。
那么剩下的就是……
结论出来时,马冰甚至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罕见地带了点女孩儿家特有的羞恼。
思来想去,大约是肃亲王发现了自己和谢钰有那么点瓜葛。
他自然是不敢动谢钰一家的,就想从自己下手,让他心神大乱。
哪怕不乱了阵脚,至少短时间内也无暇他顾。
当然,若是让他投鼠忌器,那就更妙了。
***
时间一点点过去,问到的小贩却都没接过马冰的买卖,甚至不敢肯定她有没有来过。
谢钰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现在,几乎连元培都不敢同他讲话了。
“您问马大夫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一个卖茄子的小贩说,“她刚才确实来过,但说临时想起有事要办,没买东西就走了。”
得了消息的衙役立刻跑来告诉谢钰。
有那么一瞬间,众人觉得眼前的小侯爷如此陌生,陌生得近乎可怕。
让人怀疑如果现在那几个骚扰马姑娘的混蛋就在这里,只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一群人呼啸着来到城门口,守城侍卫点头,“没错儿,马大夫刚出城不久,当时卑职还奇怪她怎么不骑马呢,她说是去去就回。”
谢钰问:“什么时候出城的,她看上去怎么样?”
那侍卫愣了下,什么叫看上去怎么样?
他挠挠头,“大概两刻钟之前吧,看上去……”
他小心地觑着小侯爷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很,很美?”
侍卫就发现小侯爷的俊脸有一瞬间僵硬,然后就打马走了。
后面的元大人等人的眼神也十分微妙。
看着一行人远去扬起的尘土,那守城侍卫兀自茫然不解:
我说的没错儿啊!
那马大夫就是笑容灿烂,很俊嘛!
***
两个蒙面追踪者对视一眼,开始分左右两侧逼近。
来之前他们确实仔细打探过了,这位马姑娘似乎会点拳脚,骑术也不错,但那又怎么样呢?
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况且她现在也没有骑马。
只是,她为什么不慌,不逃呢?
马冰改变了下站姿,右手已经按在腰间,“你们的主子是不是想活捉?”
那两人的眼中终于闪过一点惊讶,却听对方笑道:“但是我,却可以灭口。”
谢钰等人沿着大路狂奔,很快就发现地上熟悉的脚印。
马冰走路一直很轻,几乎不太会留下什么足迹,但今天却一反常态的清晰。
谢钰看了眼,声音中几乎淬出冰碴子,“追!”
元培有点不解。
二两的脚印明显很从容,说明她至少暂时并没有危险,大人怎么反倒好像更生气了?
他们自问已经尽快了,但当稍后众人赶到时,却只看见马冰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地用对手的衣服擦剑上的血迹。
听见动静的马冰抽空抬头一看,半边腮上溅着殷红的血花,像怒放的红莲。
她嫣然一笑,“你们来啦,好快啊!”
她脚边躺着一个人,生死不明,而三四步开外,躺着另一个,身体下面漫出的血将地上的土都泡透了。
元培等人倒吸凉气。
这是,来晚了?
似乎又不是那么晚。
谢钰一言不发翻身下马,沉着脸,三步两步走到马冰跟前。
马冰站起来,反手将剑横着往腰间一甩,剑身竟瞬间软下去,白蛇一样乖乖缠在她腰上。
谢钰垂眸扫了眼,发现那剑身极薄,几乎不比一张纸厚多少。
要打造这样一柄软,非绝世巧匠不能成。
他以前就发现好多次马冰发现危险时都会下意识按向腰间,原本以为那里藏着什么暗器或是致命毒药,没想到,竟然是软剑。
马冰将软剑扣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把抱住。
谢钰抱得很用力,她甚至有点痛了。
她刚要抱怨,却惊讶地发现对方的手在抖。
虽然很细微,但确实在发抖。
马冰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