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宣撩起衣袍跪下:“殿下, 不可!万万不可啊!您忘记了吗?这事既然是冲着您来的,那么对方一定是经过精心谋划才敢动手的。您若是真的怂恿御史台参陈将军,这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您是国储,是嫡子。若是不范大错,陛下是不可能轻易废太子的!”
许安泽看着何宣,眸低里的野心无法熄灭。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那仿佛是一朵正在无限成长的罂粟,让他沉迷,让他无法自拔。
何宣一拜,恳求道:“请殿下想想罢。您之前就是如此刚硬,才会让安王殿下折了您的礼部与皇后的后宫之权!如果殿下在这般刚愎自用……恐怕殿下多年苦心经营,都将毁于一旦!”
许安泽胸臆里有止不住的怒火,何宣每一句话都如一把尖刀,刺入他的胸口,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可他知道,何宣说的每一句话都句句在理。
他无从反驳。
许安泽双手紧紧握住扶手,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何詹士已经有了破局的办法?”
何宣抬头:“微臣记得,安王殿下的那把随身携带的剑还在东宫。”
许安泽蹙眉:“你是想要我派人把那把剑送还给许安归?!”
何宣道:“是殿下亲自送去。”
“他何德何能要我亲自跑一趟?!”
许安泽一听他要去给许安归送剑当即就要拍桌子。
何宣继续说道:“把剑送过去,安王就知道这次刺杀主使不是您。微臣相信,在过去的八年里,殿下已经用无数的方法刺杀安王殿下,都没有得手。现在您也不会再想着用这种方法让安王殿下臣服吧?既然这事不是您做的,那您就把安王殿下随身携带的那把剑还回去。借还剑,去探伤。把这件事与您无关,说给安王殿下听,安王心里把您排除了,您说他会警惕谁?”
许安泽忽然明白了何宣的意思:“你是说,必须让许安归知道,还有人想要参与到这场党争里。让他有个心理准备,防着其他皇子?这样即便许安归不是我的盟友,也不可能成为其他人的盟友?”
何宣点头:“微臣正是这个意思。安王殿下现在与清王、宁王关系很好。用这件事离间他们,哪怕不成,也不会对殿下更坏。安王有趁手的剑在侧,那刺客就算想再次刺杀,恐怕也难成。只要安王殿下不是死于刺杀,想利用这件事陷害东宫的人,就不可能成行。”
“那金吾卫那边我要怎么办?”许安泽又问道,“我若不能找人参陈礼纪,那金吾卫我又如何收入囊中?”
何宣道:“这事已经出了,您就算不参陈将军,也会有人帮您参陈将军。无论是谁参陈将军,陛下都一定会把这件事算在殿下的身上。所以,殿下,您一定要在有人参陈将军的时候,在朝堂之上力保陈将军!”
许安泽揣摩了这句话,恍然大悟:“如果我的人不能进去,别的人也不能进去!不如就这样保持原状。”
“正是!”
何宣松了一口气,看来现在的许安泽还没有完全被权益蒙蔽了双眼,知道孰轻孰重。
这一场刺杀,表面上是冲着许安归去的,实际用心极其险恶。
这是一箭双雕,甚至是一箭三雕的险计。
现在在许都的三位皇子,一位皇叔,谁都有可能因为这场刺杀受益。
施这一计的人极其高明,把所有人都拖下水,让东陵帝根本无从怀疑起。
*
宁王府。
许景挚给许安归安排一间客房,季凉沐浴完之后,也被人引到许安归的房间里。
季凉看见许安归赤\裸着上身,坐在床榻上。上半身缠满纱布,正蹙着眉喝着药。她担忧地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脖子与肩膀,轻声问道:“薛神医看过了吧?”
许安归放下药碗:“嗯。”
季凉想看看许安归的伤势,可是他的肩膀已经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让她根本无从下手。
他本可以躲过这一箭,若不是因为她畏火,他也不会伤得如此严重。
终于,一滴眼泪从季凉的脸上落下,接着两滴三滴,随后连成一串。
许安归放完碗回头,看见季凉眼泪止不住地流,愣了一下,心情忽然变得极好。
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抹掉她脸上的泪,嬉笑道:“哭什么,我又没死。”
季凉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低不可闻:“对不起……马车上……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办法……我……”
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我命硬得很,不是谁都能拿走的。”许安归轻笑,“你与其在这里哭,倒不如帮我分析分析这是谁下的手?嗯?”
季凉不答,只是低着头。
他手上抹掉她脸上的泪,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哭了,这点伤,两个神医都看过了,你还不放心?”
季凉点点头,抬起头:“其实这事……不用分析,看便是。”
许安归扬眉,用手揉了揉季凉的脸,逗她:“看?怎么看?用你这张小花猫一样的脸看?”
季凉拉下许安归的手,自己把眼泪擦了干净道:“既然是刺杀,必然有后招。我们且看着日后的朝中的动静便可。”
“你都这么有数了,还哭?”许安归一直笑着望着她。
季凉见他从一开始就是一副漠然的样子,生气道:“我在说你的事情,你怎么这样不上心?”
许安归看她像一只发怒的小猫,想生气,却又因为愧疚不敢对他太凶,只能假假地吼一声。
她为他难过这件事,让他很开心。
可他不敢笑得太放肆,只能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都习惯了,你也要赶快习惯起来才是。”
即便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季凉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若,朝堂上看不出来是何人所为,你可有探查思路?”季凉凑过去,看着许安归的脖子,温凉的呼吸,似有似无的落在许安归肩膀上。
许安归有些想避让,身子动了动:“也不是没有法子找……”
“说来听听。”季凉又向前凑了凑又想去看他左肩,“你别动,我看看伤口。”
说着她轻轻地扶着他的肩膀,身子也贴了过去。
她刚沐浴而出,披着半干的头发,身上有玫瑰的幽香,白皙的皮肤在衣襟处露出诱惑,轻纱贴在她的皮肤上,有些许透明。
一双杏眼,才哭过,圆圆的、红红的,似有秋水在里面荡漾。
许安归侧目便能看见季凉领口大开。
他立即抬手,扶住季凉,阻止她再靠近他:“你要是困,先休息罢。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季凉当然不知道许安归想的是什么,抬眸用红彤彤的眼睛,望着他回道:“我不困。”
“……”
许安归不敢看她,许久才道:“我好歹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你……这样,我怕我忍不了。”
季凉眨了眨眼睛,忽然反应过来,低头看自己的衣襟,都快滑到了肩膀,便立即与许安归拉开距离,把领口拉了起来,脸上一片大红:“你别误会!这衣服是许景挚给我找的!谁知道衣服那么大!”
季凉心里暗骂,狗日的许景挚,他肯定是故意的!
许安归心中暗道,狗日的许景挚,就知道他没按什么好心!
这要他们怎么睡?
别院,许景挚正准备就寝,没缘由地打了两个喷嚏。
江湖刚铺好床,听见许景挚没缘由打了两个喷嚏,回身道:“主子,受凉了?”
许景挚一脸奸笑,摆摆手:“哪有那么弱。八成是有些人在咒我呢。”
第127章 共枕 ◇
◎别想了,睡吧◎
许安归与季凉分坐床榻两边, 许安归艰难地站起身,要去拿外衣。季凉看见连忙跑过去,从屏风上把许安归的里衣拿过来, 帮他穿上。
许安归忽然觉得,自己若是这样一直受伤, 有人一直照顾也挺好的。
“来睡吧, 忙了一夜了。”许安归拍一拍身边的位置。
季凉低着头,捏着衣领, 站在一边,咬着唇。
许安归伸手,把她拉过来:“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我都伤成这样了,难不成还能对你做什么?”
季凉不言。
许安归又道:“我那个皇叔,聪明得很, 你若不跟我同床, 他若知道了, 定是要来找我茬的。说不定,你的身份, 他就知道了。”
季凉这才坐下:“我睡外面。”
许安归点头:“好。依你。”
说完许安归便向后靠了靠,挪到里面去了。他躺下,季凉帮他盖好被子,自己才拉起被子钻了进去。
她面对着外面, 侧身睡着。
眼睛一直闭不上, 脑子里一直回响着方才在马车上许安归说的那些话。
心中疑惑在无限放大。
许安归知道她是谁?
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到她的身份?若不是查的,那就是她哪里露出了一些信息, 让他察觉了?
是在哪里让他察觉了?
季凉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身后有团温暖靠过来, 一只手臂把她拢进怀里。季凉要转身,许安归却道:“别挣扎,我身上有伤。”
听到这话季凉便不敢动了。
许安归暗笑,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睡吧,别想了。这么复杂的情况,一时半会想不明白的。”
“可是我觉得,你却挺明白的。”季凉靠着许安归,缓缓道。
许安归笑了:“你选我,不就是因为我还算聪明,有些手段,有些势力吗?你就算再聪慧,那也是在外学的。而我,自小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学会说话的时候,就懵懂地知道朝堂上官员的品阶。开始上课的时候,就学的是圣贤之言。科举选的是为官之材,而我自小耳濡目染,学的就是帝王权谋。”
许安归找到了季凉的手,轻轻握住:“你或许可以替我在棋盘上用阴谋阳谋谋取更大的利益,而朝中那些人的心思,我却比你更加了解。他们品行如何,做事会做到什么地步,我心里有数。”
“我觉得不是太子。”季凉翻了个身,看着许安归,“但是暂时也想不到是谁。”
许安归道:“正如你说的,明日之后那些人必会有所异动,我们且看着就行。若不是二哥,他必会来找我澄清的。”
“可……不是他,你的处境就更危险。许安泽是明面上的敌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季凉眉头紧蹙,看着许安归缠着纱布的脖子。
许安归又向季凉靠了靠,把她拢在怀里:“本来是叫你睡觉。怎么又惹你说了那么多话,别想了。怎么查那个刺客,我心里有数的。睡吧,乖。”
许安归摸着季凉的头发,一脸疲倦,却为了跟她说话却不能睡。
季凉只好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