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凉从身侧拽来一个软枕,抱在胸口道:“以前总觉得你好遥远。长得好看的人,总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可是你方才狼吞虎咽的样子……却是证明了,你其实也不是神。也有人的模样,也会饿。”
许安归这才明白她笑什么,轻叹道:“我当然不是神。”
季凉把脸藏在软枕后面,露出一双眼睛:“我看看你的伤。”
许安归刚想说没事,可是看见季凉一副害羞的模样,肚子里冒出了坏水。他解开衣带,半褪下衣服,只露出了一半健硕的胸肌与胳膊。
季凉凑过来,细细地查看。
经过十几日的养护 ,他左肩前后的肩伤,都已经长出了粉色的新肉。
哪怕只是半露着,季凉也能看见他遍体鳞伤的身体,不由得伸出手,去抚摸他背上的旧伤。
她轻柔的手,在他身后似有似无的碰触着,让他身子一僵。刚才想色诱季凉的念头瞬间飘散,他连忙拉起衣服。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他可不想自己下一刻变成禽兽。
季凉问他:“你这几日去校场练剑了?”
许安归系上衣服,点了点头:“左手不能用,右手再不勤谨点,再来一次刺杀,你就要替我守寡了。”
季凉见他还能开玩笑,便知道他如今伤是大好了,不再理他,转过身去继续看藏息阁递来的密信。
许安归也不凑热闹,他从床榻上拿来一个毯子,披在季凉的身上:“你先看着,我去去就来。”
第150章 诈和 ◇
◎朝廷重犯,师兄以为我应该拿她怎么办呢?◎
季凉拽着毯子, 看着许安归把刚才饭碗拿了出去,便继续低头去看手中的信。
许安归出去,端了两碗药、一碗红糖水回来。一碗是季凉的, 一碗是他自己的。季凉看见这药,心中自是叹气, 接过来吹了吹一口喝下。
许安归把碗接过来问道:“你与月卿吵架了?”
季凉没抬眼:“安王殿下, 你若是没事干,去休息罢。”
许安归觉得惊奇, 她俩居然会吵架。
他把碗放下,然后又拿起一碗红糖水,放在季凉的手边:“趁热喝了,会舒服一点。”
季凉心中一动,却装作没听见的模样。
许安归贴着季凉坐下,看着她手里的密信, 问道:“你的消息网有没有告诉你, 兄长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季凉随手抽出一封拆过的密信, 递给他:“南境沁春城的快报,两日前送来的。”
“两日!”许安归睁了睁眼睛, 狐疑地接过季凉的信封,“从许都到南境沁春城,一千六百里地,你们是用什么送的, 消息这么快?!”
季凉回道:“信鸽。”
“你就不怕信鸽出事?消息送不到吗?”许安归打开密信, 确认里面的消息。
季凉头也不抬地回道:“我们有专门培养信鸽的地方。哪怕是一座城的消息,都是分好几拨信鸽, 间隔好几个时辰往回发的。这是平常的消息传送。若是战报, 我便会直接去战场周围, 不会用这些信鸽了。”
许安归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乌族在平原沙漠地带拦截到了我,只是因为你的人当时就在北境,知道了我出发的方向,向栖息在去灵山的你,报了信?”
季凉点头:“孺子可教。”
许安归顿时陷入的沉思,他身边有季凉的人?
季凉见许安归不说话,便抬了抬眼皮:“别想了,我的人只是向我汇报了你们出营的时间,你偷袭的方向是我猜的。”
许安归不悦。
那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季凉如今跟许安归结盟,有些话,能说的,她还是愿意解释的。
季凉抬起头,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很早就调查过你,你领军的每一场战役,我都有战报。我细细分析过你的性子——这一仗,你虽然很谨慎,在中途变了几次道。可你没想过吗?你每变一次道,都是要花费路程时间的。你若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攻南面,以你们精骑的行军速度,早就到了。就是因为你害怕军营里有细作通风报信,才在路上变道,耽搁了许久。我接到消息,迟迟看不见你的人,我才更加确定了你当时要攻打的是平原沙漠地带。若不是平原,你为何要做那么多掩人耳目的事情呢?”
许安归这一次,算是轻敌了。
他没有想过他当时前方站着,阻挡他去路的,居然是公子季凉。
若知道是季凉挡路,他或许就会直接强攻南面的城防了。
可战场战局,就是这样瞬息万变。谁能在战场上获得更多的信息,谁就能主导战场。季凉只是在收集信息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所以那一场,是她赢得了胜利。
许安归低头看着手中的密信,密信封口的地方,盖着藏息阁三个字。
“藏息阁?!”
许安归有些惊讶,他在外,或多或少听过这个地方。他隐约能感觉季凉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帮助她。
可他没想到,除了暮云峰神医谷,缥缈峰,宁远商号……之外,江湖上最大售卖信息的组织,藏息阁也是她组建的!
果然,是他了解她太少。
这个女子,是有备而来。
“嗯……藏息阁也是我的。”季凉看着许安归,觉得有些事,虽然不能说的太明白,但还是应该知会他一声,便继续说道,“公子季凉这个身份放在许都,我有我的用意。你不用过多的担心。有些事,你该做做你的,你主朝堂,我主市井,这样才能事事周全,进退有度。”
两人正说着,百晓扣门,在门外低声道:“殿下,陛下密旨。”
密旨?
季凉与许安归皆是一愣,许安归立即站起身,穿好衣服,打开房门,直直向会客大厅走去。
“谁来送的?”许安归侧目问百晓。
百晓回答:“是御前侍卫,秋大人。”
听到来人是秋薄,许安归顿时脸色便阴沉了下去,不知不觉中走得更快了。
许安归从会客大厅侧门进入,看见秋薄是一身深蓝色常服负手而立,面朝门外,仰头望月。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下意识地抱拳,欠身行礼:“见过安王殿下。”
许安归侧目望了百晓一眼,百晓很是识趣地退出了会客大厅。
整个大厅里,只有四角的烛火在随风闪烁,纱帘轻轻摇摆。
许安归望着秋薄,语气淡漠:“陛下让你来送密旨?”
秋薄从怀里拿出一个密封的小竹筒,递给许安归:“请安王殿下检查。”
许安归注视着秋薄,眼眸微眯,从秋薄手上接过密封的竹筒。竹筒上封着纸条,盖着东陵帝的私印,没有被人破损地痕迹。
许安归并没有着急打开,而是看向秋薄,淡漠地问道:“你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秋薄低着头,一副恭敬模样:“不知道安王殿下想知道什么。”
“有关于她的。”
许安归没有说“她”指的是谁,但是他相信秋薄知道他说的是谁。
“微臣——无可奉告。”
秋薄说这句话的时候,直起了身子,只有回答有关于她的问题的时候,他不想矮许安归一等。
秋薄的动作,许安归尽收眼底。
他眼眸里的温度越来越低,秋薄却是微微颔首,眼眸越睁越大。一时间整个会客大厅里,陷入死一般的沉静。
“前兵部尚书,北寰将军的遗孤——北,寰,洛。”
许安归缓缓吐出这个名字,秋薄心中猛地一紧,他不敢有任何的动作,也不敢说话。
许安归却是已经看见秋薄的瞳孔猛然一缩。
许安归看见秋薄的反应,瞬间就笑了出来,他用那只密封的竹简敲着手心,缓步踱到秋薄的面前,笑问道:“朝廷重犯,师兄以为我应该拿她怎么办呢?”
秋薄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依然不言。
“她先是在北境算计我,差点让我死于非命。后与我一起去了乌族去灵山大营,向我兜售智谋,助我救人。而后又以诡诈手段,逼迫郭家同意她代替郭若水嫁给我。算计太子,谋杀亲王,代嫁郭府,又是朝东门事件军门的遗孤,朝廷至今通缉的要犯。”许安归围着秋薄缓慢地绕着,“师兄,这桩桩件件,可都是掉脑袋的死罪啊。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呢?”
秋薄浑身开始起鸡皮疙瘩,有一股杀意从他身体里四溢开来。他身边那把纯黑色的佩剑正在隐隐嗡鸣。
许安归右手单手缓缓落在秋薄的肩膀上,将要碰触到秋薄衣服的那一瞬间,秋薄身形一矮,宛如一条泥鳅一般从许安归手下溜走,转手便拔出了身侧的月夜,直指许安归胸口而去!
许安归右手抬起,亦是抽出身侧的那把银白色的月芒,横档在胸口。
“嗡——”的一声,秋薄的黑剑剑尖撞在许安归银白色的剑身,发出两剑相交的长鸣。
秋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全是汗渍,从他的脸庞滑落。
许安归到是一副安然自得的样子,抬手用力,直接把秋薄格出去一丈远。
“心气大乱,如何才能用得稳剑?”许安归望着秋薄,“师兄,是什么让你心智变得如此脆弱?”
许安归他用他惯有的淡然,掩盖了他所有的情绪。
秋薄与许安归一起习武三年,对打的次数不少。许安归学剑比他晚许多,却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
不然廉杀也不可能在许安归下山之前把自己的成名剑之一月芒交到他的手上。
月芒是君子剑,银白色的剑身,就是这把剑的魂。月芒的剑谱行事坦荡,出剑有月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这一剑,可照亮黑夜。
而秋薄手上的月夜,则是月芒剑的影子,有光明的地方,必然有黑暗随行。
所以月夜是一把辅佐之剑,与月芒随行。
这两把剑从没有相交过,因为这两把剑在廉杀的手上,从来都是一起指向同一个敌人。廉杀把这两把剑分别送给许安归与秋薄,其用意不言而喻。
却不想他俩八年后的第一面,连话都没有说上。第二面,却已经两剑对峙。
秋薄对许安归,总有同门之情,他不想这样,可是为了季凉,为了他心中那一抹从来都没有放下执念,他不得不这么做。
她八年生死未卜,如今她从地狱里爬出来,他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她重回地狱?
秋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他重新调整了姿势,把月夜拉在了脸侧,眼眸中闪烁的光,也稳定了下来。
许安归看见秋薄调整了呼吸,收敛了气息,眼眸变得越来越亮,就知道他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就怕秋薄不与他动手。
若秋薄不动手,如何佐证季凉就是前兵部尚书北寰翎的遗孤,北寰洛?
第151章 言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