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雨纤细的眉毛微微浮起,似乎很是反感薛灿重复这句话。
“师叔……”季凉有些担心薛灿触碰枭雨的痛处,出言阻止。
薛灿本身对医术以外的事情很少关注,年过五十,却依然了然一身,他见季凉不想让他追问下去,便不再多话,只是道:“明日我去季府。”
两人说完话,许安归便来了。
他站在药庐门口,看见薛灿,先朝薛灿点了点头,薛灿微微颔首回礼。
而后许安归望向季凉,枭雨背过身去,连忙把手中的面具戴了回去。
“说完了吗?”许安归问。
季凉回头,嗯了一声。
“那便回去罢。”许安归说罢便要上前来。
季凉连忙自己用手转轮子,避开了许安归的手道:“安王殿下……我自己回去,不劳殿下费心了。”
许安归眯着眼扬眉,冷声道:“大胆。”
季凉暗叹一口气,微微颔首:“请安王殿下赎罪。”
面上季凉对许安归还是要保持恭敬的态度,因为许安归是皇族,是上殿,是身份贵重之人。而她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草野莽夫。
云泥之别,不可僭越。
许安归前脚刚到没多一会,江海便推着许景挚来了。
许景挚一脸笑意望向季凉,道:“季公子,远来是客,若是不嫌弃,让本王带你逛逛许都?”
季凉望着许景挚满脸的坏笑,他哪是想带她逛许都,那明明是一副想坑她的模样。
第163章 金鸣阁 ◇
◎“杀!杀!杀啊!哎呦,真是一只蠢鸡!戳它眼睛啊,啄呀!”◎
季凉刚想拒绝, 许景挚却不打算给她机会拒绝,转了身,朗声道:“江湖江海, 备车!”
季凉张了张嘴,最后无语地用手撑着额头。
这俩人, 果然是一家子。
强人所难的风格到倒是如出一辙。
不过这样也好, 她心中本就对许景挚有许多疑问,是应该亲自试探一下。
季凉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 示意枭雨推她出门。
宁王府门口,停着一辆四马马车,车厢极宽,里面停两个轮椅绰绰有余。
许景挚已经上了车,他坐在车里望着那个身体瘦弱的季公子,不由得蹙起眉, 冷声道:“我带季公子游玩, 你凑什么热闹?”
这话是说给跟在季凉身后的许安归的。
许安归一跃上了马车, 慢条斯理地坐在许景挚对面,整了整自己的衣袍, 抬眸笑道:“皇侄好奇呀,十六皇叔号称许都第一大玩家,上天入地无所不玩,陛下台子上参你的劄子多如牛毛。我也想见识见识。”
许景挚扬眉, 似笑非笑:“你?见识见识?”
许安归仰头, 表示就我,去见识见识。
许景挚露出一副你别后悔的样子。
枭雨推着季凉上了马车, 自己便下了车, 跟在马车边上。江湖江海把车壁合上, 马车便动了。
许景挚顺手从身旁抄起一副毛毯,递给季凉:“既然是腿疾,还是护着点好。”
季凉微微一愣,颔首接过来:“多谢宁王殿下/体恤。”
许安归眉宇微蹙。
宁王府的马车大是大,却行得很是平稳。
许景挚的马车上的东西应俱全,季凉有些轻咳。许安归见了,看似随手地倒了两碗热茶,一碗递给季凉,一碗自己拿起喝了。
许景挚瞪大了双眼:“我的呢?”
许安归瞥了他一眼:“自己倒。你脚残,又不是手残。”
许景挚顿时被一口气憋得脸红脖子粗。
季凉被夹在两人中间,除了闭嘴不言,默默地喝茶之外,根本想不到有第二种化解的方式。
倒是跟在许安归与许景挚身边的四个亲卫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他们俩从小就是这样吵到大的。
许景挚在与许安归斗嘴这件事上,基本就没赢过。
小时候斗不过,可以打架。
现在许景挚腿不方便,别说跟许安归打架了,能不能摸到许安归的衣角都是个问题。
总是这样单方面斗嘴被碾压,许景挚暴躁的性子也被许安归磨平了不少。
许景挚不跟许安归一般见识,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与季凉闲话:“季公子此次来许都求医,有没有别的打算?”
季凉放下茶杯,低声回道:“草民只是来求医的。”
许景挚噗地笑了出来:“季公子这目的好生单纯,公子这么想,这许都里的人可不是这么想的。公子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吧?”
季凉淡笑:“别人作何感想,与我何干呢?”
许景挚倒是佩服季凉有如此洒脱的性子,可人心从来都是隔着肚皮的,只要人说出来的话,许景挚都是听一半丢一半的。
在许景挚的眼里,这季凉来求医不假,可他应该还有别的用意。
无妨,待他试他一试,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了。
许景挚抿了一口茶水,眼眸流出一点异样的光。
“这是去哪?”
许安归侧头撩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这正直晌午,
许景挚扬眉:“带你去长见识,带季公子出去玩。”
季凉其实很想说,我不想出去玩。但是现在她的身份不允许她跟当朝天子的十六弟与当朝六皇子说不。
现在,她对于男人们之间的游玩活动一点都不感兴趣,若是放到以前,她或许会非常好奇,可是现在……她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愉快的情绪。
许安归扫了一眼季凉,发现她无精打采地靠向后面,闭目养神。
很快马车就进入了喧闹区域,不仅喧闹,还有些难闻。
季凉张开眼睛,循声望去,隔着半透明的纱帘她看见外面有许多鸡笼子,里面关着许多鸡。
站在鸡笼后面的鸡贩子正伸着脖子,努力吆喝:“凉州的‘黑将军’!绝对凶猛!哎这位大官人来看看我们家的‘黑将军’啊!”
“切!凉州的‘黑将军’能有我们庆州的‘白虎’厉害啊?大官人可别听他忽悠!我们庆州的‘白虎’才是最凶的!”另外一边的鸡贩子与卖“黑将军”的鸡贩子在隔街对骂。
如此一类的对话此起彼伏。
“这……”季凉听着那些名号有些蒙。
许安归也不太清楚其中缘由。
许景挚看这俩小白顿时兴致大起,摇着手中的折扇,解释道:“前方就是许都最大的斗鸡场了。凉州生产黑色斗鸡,此鸡喙比一般的鸡要长许多,斗鸡场就好比战场,喙就是鸡的武器。兵法有云,在战场上,一寸长一寸强,所以凉州这种喙比较长的、黑色的鸡在斗鸡界都统一称呼为‘黑将军’。”
听许景挚这么一解释,季凉看向马车外一只只黑色的斗鸡,这才发现这“黑将军”的嘴确实比一般鸡要长一些。
她又看向另外一边的鸡笼里的白色鸡,那种被称为“白虎”的斗鸡生来高大壮硕,鸡爪也比一般的鸡要粗壮一些,走起路来虎虎生威。
季凉觉得有趣,说道:“那这边‘白虎’就是因为它体型比一般鸡要高大,爪子很是粗壮,形似斗鸡界老虎横行霸道,所以称之为‘白虎’了?”
许景挚扬眉:“季公子聪慧,名不虚传啊!”
季凉颔首。
许安归这是头一次见到对这种玩乐方式,问许景挚:“斗鸡有什么说道?”
许景挚回答:“前方斗鸡场里,两刻钟一场,客人可以自己带斗鸡来上场赢彩头,也可以在周围庄家下注,压输赢。”
说着马车便停了下来,周围人声小了许多。
马车侧面的墙壁落下,季凉看见许景挚的马车停在了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很是规整,地面铺的青石砖,院子里还停着许多大大小小的马车。
江湖把许景挚从马车上推了下来,枭雨也随之推季凉下了马车。
许安归早就跳下马车,负手抬头看着面前这座高大阁楼,这座阁楼看上去有三层。
许景挚刚下马车,立即就有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快步走来,笑脸相迎:“十六爷,许久没来了。景字号的雅间一直给爷留着呢!”
许景挚身边的江湖江海似乎是司空见惯,推着许景挚没有停下来。
掌柜很是惊奇地看了看跟在许景挚身后的那个绝艳的男子,与一个跟他一样坐在轮椅上瘦弱公子,连忙上去问道:“二位爷可是第一次来我们金鸣阁?”
许安归嗯了一声。
那掌柜便笑盈盈道:“那二位爷可以来对了,我们这……”
许景挚不耐烦地回头:“他们俩跟我一起来的,不劳金掌柜大架,去着人上些茶果便是。”
金掌柜不敢惹许景挚,立即哈腰点头,进了金鸣阁去准备东西去了。
季凉跟着许景挚出来玩算是出来对了,因为只要是许景挚去的地方,就没有楼梯,去哪里都可以直接推上去。
三人毫无障碍地进了金鸣阁景字号的雅阁。
季凉这才看见,这金鸣阁里面其实就是一个露天广场。阁楼四周都是隔出来的小隔间,这些小隔间面朝里面,都没有墙板隔住。
从阁楼的雅间往外看中央露天广场上斗鸡场,视野极好。
一楼都是一些市井之徒,能坐在二楼雅间的都是许都富少与像许景挚这样有身份地位的人。二楼不仅清静,每一间阁楼里都燃的有熏香,几乎闻不到斗鸡身上的骚臭味。
季凉坐在轮椅之上,静静地看着整个金鸣楼二楼或坐或站或趴在围栏上吆喝的富家子弟们,只觉得这许都奢靡场里的人,都不配过这样的生活。
他们这种奢靡的生活,是靠无数边疆将士鲜血与生命换来的。
季凉的手蜷缩在广袖里,缓缓锁紧,心中有一口怨气堵着。
许安归从未有机会像许景挚这般每天穿梭于许都大小玩场。
他甚是好奇进了二楼,走向围栏,目光从左到右,缓缓扫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