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季凉便回了安王府,许安归也是深夜回的,两人几乎是前后脚。
许安归回府,先是去清风阁看了看季凉。
季凉正要就寝,人已经上了床,许安归就来了。
这几日看她男装的样子,清秀病弱。看她换回女装的模样,虽然还是那样,但是多了一丝的娇柔。
大约是换了妆容的缘故。
季凉见许安归来,有些紧张抓着被角问他:“你……今晚在这里歇着?”
许安归伸手去摸了摸季凉的手,比之前热多了,摇头道:“我晚上去朗月轩住着。入夏了,天亮得早,上朝也往前提了几刻。我早起还要去校场晨练,起得太早,怕扰了你睡觉。现下,就是回来了过来看看你。”
季凉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些小失落:“夜深露重,你快些去休息罢。”
“不急,”许安归道,“我在你这里坐会,看你睡下了,再走。”
“我有什么好看的,这就睡了。”季凉脸颊微红。
许安归微笑:“你再多说几句,天都要擦亮,我就可以直接去校场了。你明日若是没事做,可以去朗月轩,继续看那册子。我帮你带回来了一些,等过几日你看完了,我再去帮你拿。”
“许安归。”
季凉心中一动,望着他。
“嗯?”
他抬眸,盯着她。
“谢谢……”
季凉说完便拉起了被子,背过身去,睡下了。
许安归没想到她会跟他道谢,无论如何,只要她开始慢慢接受他,不再怨恨他便好。
许安归起身,帮她把被角塞好,然后垂首,一吻落在了她的鬓角,声音似冬日里的暖阳,暖了这一夜的寒冷:“睡吧,我走了。明日上朝回来,再与你细说。”
季凉闭着眼睛听着许安归开门又关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看向门房,手摸着方才他亲吻过的鬓角,心里有说不出的温暖。
有些事情,就算明知道不可以。
但水滴石穿,总会被允许的吧?
季凉心里这样想着。
*
许安归回到朗月轩,沐浴之后就休息了。
次日,寅时三刻,戍北叩门叫醒许安归。许安归睁眼,应了一声,戍北立即去传热水。
简单梳洗一下,许安归便去了校场开始跟着府兵一起上操。
早操多是跑圈,打拳,意在强身健体。眼看快到卯时,许安归才从校场上下来,沐浴洗掉了一身臭汗,换上了昨日从礼部领出来的、三品官员穿的绛红色官袍。
他本就生得有些阴气绝美,换上一身红色,越发的让人挪不开眼。好似四月里所有以红为美的花儿,把所有的艳丽都聚在了他身上一般。
早饭简单地用了三个馒头,喝了一碗羊肉汤,吃了几块羊肉,许安归便觉得自己吃得有点多,肚子竟有些小撑。
他忍不住摸着自己的肚子,暗暗感慨,这到底是不比在北境训练场,饭量比之前都少了一半多。
其实不仅是他,戍北镇东镇西三个人饭量也是骤减。
三人皆是珍惜一切可以上操的机会,拼命的保持现有的身形,心中皆是暗骂:这该死的富贵生活。
用了早饭许安归骑马出门,他手中拿着短鞭驱马,在清晨逐渐喧哗的许都街头奔驰而过。
沿路的百姓,不少都停下手中的事,痴痴地望着许安归疾驰而去的背影,暗自感慨,真好看……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许安归到的时候,正阳门前已经稀稀拉拉地凑了几波人。只看官服颜色就知道是来奏事的五品之下的官员。
戍北接过马缰,牵着马去了马厩。
郭怀禀与郭睿明两人坐在马车上,远远地就看见许安归站在正阳门前,负手而立。
许安归去季府找人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郭府两只狐狸此时此刻是热炕上的蚂蚁,想跑跑不了。
郭睿明掀开帘子看见许安归正在低头整理袖口,他以武将的规制用袖扣把广大的袖口给扣了起来。心中忍不住地打鼓,他放下车帘转身看向郭怀禀。
“父亲,安王殿下在外面。”郭睿明蹙眉,“需要我去探探话吗?”
郭怀禀向后靠了靠:“去打声招呼是应该的。”
其实此时此刻,郭怀禀心里也没谱。他万万没有想到,苏青接触的人,居然是那个从南泽来的鬼策军师。
那个人坐在暮云峰上都能以过人的心智操控天下战局,更不要说他现在身处许都之中。
他救苏明哲是偶然,还是早有预谋?
他是想用苏明哲跟许安归换取他下辈子的富贵,还是……
不,若是公子季凉想要的是荣华富贵,那这会朝廷早就不安宁了。可若不是为了荣华富贵,那他留着苏明哲,握着郭府的把柄到底为的是什么呢?
郭睿明听父亲这么说,就知道他这只老狐狸也没谱。
但,他们总是要下车,躲肯定是躲不过去。
想罢,郭睿明闭眼,心一横,先下了车,直直向许安归走去。
“殿下。”郭睿明抱拳欠身。
许安归回头看见是郭睿明,笑道:“郭尚书,早。”
郭睿明亦是笑道:“没有殿下早。”
“我也不过就是习惯早起去上早操。”许安归望着郭睿明,似是想起什么事,稍微收了收笑意,放低了声音,“郭尚书,既然在这里遇见了,有些话,我先给尚书提个醒吧?”
郭睿明微笑着,面不改色,心中却是沉了下。
提个醒?什么醒?
郭睿明拼命地放慢呼吸,保持笑容,缓缓颔首:“殿下请说。”
许安归向郭睿明侧了几步:“过几日,尚书且有的忙了。”
郭睿明愣了一下,一副不解的样子:“殿下这话何解?”
“这些年北境军的军饷,”许安归侧头,离郭睿明的耳朵近了些,狭长的眼眸睨着郭睿明,“我即回来了,必然要追查到底。提前给郭尚书通个气,尚书心里有个数,大家好办事。”
郭睿明一听是这件事,悬着的心瞬间便落回了肚子里。
郭睿明是何其聪明的人。他是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怎么从一个翰林编修升到尚书令总揽六部之权。
他对于时政,有着超乎超人的敏锐。
从他在户部当侍郎开始,户部大权就几乎已经落在了他一个人手里。
在北境军饷这件事上,他是留了心眼的。
许安归到底是皇子,以他的能力,他必不可能一直在北境带兵。太子不会也不允许许安归在外手握兵权。
所以在郭睿明眼里,许安归回许都这件事几乎是板上钉丁的事。
正如许安归所想的那样,郭睿明不敢也不想惹他,所以北境军的军饷,这八年来,郭睿明从未克扣过,在这件事上他问心无愧。
此时,许安归跟他说这件事,就是告诉他,户部要给他准备这八年来北境军军响的账簿,他要查账。
第179章 归位 ◇
◎各归各位。◎
郭睿明点头, 看不出有一丝慌乱,坦然道:“是。若是查北境军粮饷这件事,户部一定全力配合。”
许安归侧目睨了他一眼, 这人沉稳,不愧是郭太师一手教出来的人。
“日后追回这些资产, 还望户部多费些心。”许安归道。
郭睿明颔首, 没敢接这话。
这话要怎么接?说,好?
这不等于告诉许安归, 兵部下面的人贪赃军饷这事,他是知情的?可兵部报上来的账目跟户部都对得上,他又从何而知?
“上——朝——”
这一声解放了郭睿明,他立即欠身:“殿下,请吧。”
许安归也不多言,挑眉看了看郭睿明, 进了正阳门。
这是许安归归来之后第二次上朝, 太子站在左侧第一排, 朝廷三公站在右侧第一排。第二排左侧三省长官,右侧则是六部尚书位置。
许安归到了议政殿, 看见文官都很是自觉地往前站,武官看见许安归都纷纷抱拳,微微欠身,表示礼遇, 然后就落到了朝堂最后, 低着头,手中的笏板也是摆设, 上面什么都没有写。
许安归站在正中央, 瞧着这站位,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礼部尚书霄请刚站定,看着身旁少了人,这才反应过来,站在他身旁的刘旗已经回家孝敬自己病重的父亲了,兵部尚书的位置由安王许安归接任。
霄请抬头看去,扫了一圈,前面人站着的齐整,却不见许安归,又回头去看后面。
一眼就看见许安归站在议政殿的中间,不上前,也不后退,眼睛一直前后扫视,一脸不满的样子,霄请当即身上出了不少冷汗。
他极有眼力地低头溜过去,压低道:“殿下,您的位置在前面,随微臣来。”
许安归见霄请这样,倒是眯起了眼睛,望着他,不言语。
霄请心里隐约知道许安归想要说什么,但是他又不敢妄议,只能硬着头皮,意有所指:“这朝堂上的站位是早就定下的规矩,殿下若有什么不满意,需要微臣帮忙的地方,应提早知会微臣。”
许安归睨了他一眼,笑了笑:“这事,本就是你该管的,需要我知会什么?”
霄请不敢跟许安归装傻,上次装傻差点把性命都给装掉了,这次再装傻,恐怕自己这后半辈子都要毁了。
他连忙欠身,态度极好:“殿下,殿下!这事,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许安归不看他:“霄尚书,这本就是你失职,礼部尚书这位置你若德不配位,大可退位让贤。礼部叶侍郎我看就是一个明白人,这事若是交给他处理,他定能处理的很好。”
霄请后背被冷汗沁透,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请殿下,让微臣思量思量……”
“陛下驾到——”
正说着,东陵帝来了。
宵请根本就没时间想,就先跟着众臣一起跪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