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栽赃 ◇
◎这事肯定是栽赃。◎
许景挚又道:“许安归这件事疑点颇多, 安王妃杀害亲姐那件事更是疑点重重。
“首先就是杀人动机,安王妃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亲姐姐?杀了太子妃对安王府有什么好处?太子与安王不合已久,安王府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前段时间彻查的北境军饷案,若没有郭家鼎立支持, 安王怎么可能把事情查得那么顺?替换下来的官员, 吏部很快就调派了人手去北境顶住北境官场的混乱局面,这些都得益于郭太师在中调配, 那些临危受命之人,多数都是出自郭氏一门门徒。
“就连户部对账也是日以继夜,这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楚了北境贪墨详情。这次北境军饷案看似是陛下主导,安王亲查,实则背后与郭府有莫大关系。
“郭府如此支持安王彻查北境一案,安王府又怎么会在那种公开的场合给郭府重创?就算是不满, 也应该是在北境军饷案中遭受重创的太子不满, 切断安王府与郭府的联系也应该想办法让安王妃出事才对。为什么偏偏是太子妃出事了呢?”
许景挚说了这么多, 东陵帝虽然听进去了一些,脸上却也慢慢露出了戒备的神情。
他这个皇弟腿没好之前, 从来都不进宫,也不沾染朝堂之事。怎么腿一好,就能知道这么多朝堂上的事情?还是他真的,一直都有眼线安插在朝廷里面, 所以对这些事了如指掌?
许景挚望着东陵帝的神情, 就知道东陵帝心里在想什么,他道:“臣弟所说的这些事, 都是天下皆知之事, 不知皇兄还有什么顾虑?”
东陵帝面不改色道:“你既然请命, 想为朝廷效力自然是好。这事确实需要一个位高之人前去弹压。只靠大理寺那些人想要去查这背后的始作俑者,确实困难了些。这样,大理寺查他们的,你查你的。两边互不干涉,最后看看这案子是怎么个走向。孤给你写一道密旨,命你暗查此事!”
许景挚当即一拜:“臣弟领旨!还有一事,请皇兄应允。”
东陵帝沉声道:“你说。”
许景挚道:“太子妃尸首本应该交由大理寺处理,可太子不许旁人碰太子妃,已经把太子的尸首带回东宫了。若不验尸,如何得知杀害太子妃的手法?还请陛下应允,让臣弟带人去东宫验尸!”
东陵帝蹙眉,道:“太子妃遗体贵重,确实不应该让男子碰触,你可有会验尸的女大夫?”
许景挚回道:“帮臣弟治腿的薛神医,有一个小师侄,是现在暮云峰神医谷的当家医者,此人是一个女子,可以替太子妃验尸。”
“薛家人?”东陵帝一听是薛家有女子可以来验尸,当即点了头,“即是薛家的医术,想必大理寺、太子都是信得过的。你去请进宫来罢。”
许景挚欠身道:“实不相瞒,那位神医谷的小神医,现在人在大理寺。她其实已经目睹了案发,被当做嫌疑人扣押在了大理寺。国公府上的所有下人现在都在大理寺接受审问。只是,那位姑娘是第一次去国公府,也没见过太子妃,想来大理寺查问一番,就会放人了。”
“密旨给你,你可以调用一切你想调用的人。”
东陵帝已经被忽如起来的这几件事搞的得头烂额,懒得查问这些细节,既然有人请命出来查这件事,他自然不愿意在费神去想这件事。
回身便去案牍上写亲笔密旨,交给许景挚。
让邹庆唤来秋薄,命他跟着许景挚一起调查此案。
秋薄跪地领命,跟着许景挚一起出了宫。
*
许景挚虽然腿已经好全,可他不敢骑马,便邀请秋薄与他一起坐马车。
马车上,许景挚让江湖把马车驱到人少的地方,人声变小之后,他才开门见山:“这事事关你的师弟与师妹的生死安危,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秋薄蹙眉,有许多疑问。
许景挚不管秋薄一脸疑惑之色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这事,一定是栽赃。只是不知道做这件事的人,是一方势力还是多方势力促成的结果。英国公府那边我已经让寒期起去调查了,我们今天无论如何要去东宫把郭若雪的尸体验了。现在我们先去大理寺把月卿里接出来。你的时间不多,只有到大理寺这段路上,有时间问我问题。”
秋薄沉思了片刻,问道:“宁王殿下知道安王妃的真实身份,也知道我与安王殿下之间的关系?”
许景挚道:“我是腿残,不是眼瞎,在许都这些年,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他们两人走之前,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觉得,他们是希望我来管这事。但我腿一好就回来管事,难免会惹得皇兄猜忌,所以我带上了你。让你时刻把我查到的消息,第一时间回禀给皇兄。”
秋薄端坐着,又问了下一个问题:“宁王殿下帮安王殿下,倒是说得过去。为什么宁王殿下会想要帮一个逆臣之女?”
许景挚抬眸,反问:“你觉得她是逆臣之女?”
秋薄动了动喉咙,有话堵在喉中,许久才出了一口气道:“原来宁王殿下也觉得北寰府无罪。”
“不是我觉得,”许景挚道,“是北寰府就是无罪。当年事情,北寰府是被牵连进去的。我那时候还在许都,自然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北寰将军若不是死于那场意外,如今在许都也是封侯封爵,他的孤女,也应该是身份贵重之人。更何况她现在手中掌握着东陵边境所有地图的军事地图以及北寰府里大量的军事图纸,无论是于公于私,我都不会让她死于这场祸事。”
秋薄从未与许景挚深接触过,但是紧急事态之下,才是人的本性,许景挚不与秋薄打哑谜,就是希望在后面的查案中,秋薄能心无旁骛地助他一臂之力。
秋薄本就懊悔八年前没有从火场里救出季凉,八年之后,祸事重演,现在他深陷其中,只要是有一分一毫的机会可以替季凉查明真相,他一定不会放弃。
秋薄抱拳:“既然宁王殿下如此开诚布公,我便也没有任何疑问了,全凭殿下差遣。”
许景挚在许都的所有暗线现在已经全部动了起来,他从英国公府出来,往皇宫去的一路上,消息就源源不断地传到他这里。
许安归为什么会被东陵帝招走,他在去宫里的路上就已经知道了。
他绑架季凉,许安归得到消息来接季凉的那一日,许景挚的暗线就已经查到是寒期起去给许安归通风报信。包括寒期起用的什么手段查到的浅州,许景挚的人早就查得一清二楚。
后来寒期起进入了藏息阁,一直在为季凉分担辨识信息的工作,以及调查盛明州手上的那块绸布的事情,许景挚也知道。
所以这日事发,许景挚第一个想到能帮他查案的人就是寒期起。他立即让亲卫直接去季府扣门,请来了寒期起。
寒期起去了英国公府,由许景挚的人跟着。
宴会厅的侧厅已经被许景挚府兵给围了起来,没有人可以随便进入,是在案发第一时间保护起来的。
寒期起进去,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偏厅,只有一扇门可以进入,这个偏厅后面是更衣室,前面摆着几张桌椅,供退席的客人休息用。
其中一套桌椅前面有血迹,寒期起走过去,看了一眼,没什么异常的。桌椅都是木质,没有垫子,没办法藏匿任何东西。
寒期起又去看放在桌上,郭若雪喝过的那盏茶。寒期起拉过一名记录的大理寺官员问道:“这位大人,这茶水大理寺可有检查过?”
这名负责记录的大理寺官员本不想理会寒期起,跟在寒期起身边的人对大理寺的人亮出了许景挚的牌子,这人才态度变好了些回道:“已经查过了,茶里有毒。”
“有毒?”寒期起目光落在那盏茶上,心中暗道,这么说,这盏茶就是公子杀郭若雪的直接证据了?
寒期起挠了挠头,又去了宴会厅。
宴会厅里面也有大理寺的人在拿银针一样一样的试菜太子与太子妃那一桌的菜。寒期起走过去看着他们试完问道:“菜里有毒吗?”
大理寺人回答没毒。
“那,宴席上还有什么菜验出毒了吗?”寒期起又问。
大理寺的人依然摇头,表示没验出来。
寒期起点点头,若是菜里有毒,那太子也应该不能幸免,所以这次谋杀,是精准杀人,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杀太子妃。
寒期起蹲下,细细查看太子那一席的桌面,席面上有二十道小菜,都是用小盘子装的。大部分都已经冷了。太子与太子妃用过的碗筷还是端端正正地摆在案前,就连筷子也放在筷枕上,两双筷子摆的位置一模一样。
寒期起忍不住在心里暗道,这皇族的礼仪是真的好。
继续看下去,寒期起的目光一顿,他注意到,郭若雪坐的位置上的筷子,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他凑过去看了看,这筷子尖并没有沾任何东西。
寒期起蹙眉,这么说,郭若雪坐在这里其实是没动筷子?一口菜都没吃?
若是她没动筷子,那么在菜里面下毒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寒期起回身问跟着他的小跟班:“茶水间在哪里?”
小跟班回道:“在宴会厅的后面。”
说罢小跟班就领着寒期起去了后厅茶水间,这里是准备宴会茶水的地方,有四个灶台在东侧同时烧水,西侧则是摆着一张长桌。长桌中间摆着茶盏,长桌的两侧摆放的全是托盘。
寒期起绕着这个长桌走了一圈,心中暗道,宴会上那么多人喝茶,送那么多茶水过去,都是在这里统一冲泡的。茶盏与托盘谁拿哪个,送到哪里去,完全都是随机事件,在茶水间这个地方下毒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而且这里是英国公府,国公府里的下人从英国公开始就应该是家生的奴婢了。英国公一向厚待自己身边的人,这些人背叛英国公的可能性极小。
英国公府若是出事,他们就没有了栖身之地,身契发卖到牙所,下一家有没有像英国公这般好的家世可就未必了。
而且下毒之人,目标准确,应该不会在茶水间不定因素这么大的地方下毒。
寒期起把自己在意的几个地方全部都逛了一圈,觉得这事英国公里面的人干的可能性极小。若不是国公府里面的人干的,那就只能是国公府外面的人做的了?
是……来参加宴席的哪位朝中贵胄?
要能接触到太子妃,还必须是与太子关系密切的朝中女眷。
可这又是一个悖论。
与太子关系密切之人,好端端地杀太子妃做什么?
太子妃一向深居简出,不怎么社交,她本人应该没什么仇家。若是跟她有仇,也只能是跟太子或者郭家有仇。
但,跟郭家有仇,安王妃也是郭家女儿,既然有机会毒杀太子妃,为什么不连安王妃一起毒杀了?!
现在查下来的结果是那人下毒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甚至寒期起都没有头绪那人是怎么下毒的。
这么看来,好像安王妃为了帮自己的夫君削弱太子势力,下毒杀害自己的亲姐姐,这才是最有说服力的一个动机了。
寒期起用手按了按额头,他还真的没想到这案子查起来这么复杂。
他早该想到,这若是栽赃陷害,敢把栽赃陷害的心里动到季凉这里,而且还能在月卿与枭雨的眼皮子底下下毒,并且成功了,这案子一定是做好了一切的证据链,让他找不出破绽才对。
这难道是一次完美的谋杀嫁祸?
寒期起在物证链上没找到什么线索,只能去看看人证链有没有什么可以找线索的地方。
*
许景挚带着秋薄已经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汤邢还在英国公府,大理寺少卿翟淳带着季凉、月卿与枭雨先回了大理寺。
许景挚进门就有人去通知翟淳,翟淳立即出来迎接:“大理寺少卿翟淳见过宁王殿下。”
许景挚也不废话,直接拿出东陵帝给的密旨:“陛下命我密查此事,请问翟少卿,安王妃身边的两个侍女,你可提审完了?”
翟淳接过密旨,认真地看了一遍,回道:“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证实,在英国公府与太子妃有过肢体接触的人,只有安王妃一人而已。安王妃身边的两个侍女,都是远远地跟着,从未近过身。”
“嗯,我现在要带走一个安王妃的侍女,还请翟少卿带我去提人。”许景挚说着拿回密旨,收到了袖子里。
翟淳二话不说,立即带着许景挚去了大理寺的后院一间官署房间,房间门口有衙役看守。
翟淳解释道:“安王妃到底是身份贵重,大理寺没有上房,只能委屈安王妃在官员们休息的房间里暂时住着。”
许景挚眉宇微蹙,却也没多说什么。
翟淳这已经是看在许安归娶了他女儿翟秋月的面子上,特别给的安王妃优待,没让季凉住进大理寺内狱,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许景挚以前总是很不屑这种政权联姻,所以他一直不娶。
而今看见翟淳优待季凉,忽然觉得这种联姻也没什么不好。最少,在办事的时候,多少会在看情面上,手下留情。
翟淳带着他们扣门,进了房间。
季凉还是穿着那身参加国公府寿宴的明黄色的纱衣,她坐在床炕上,胳膊放在炕上的矮桌,手撑着下巴,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发愣。
听见门响了,她才回过神,看向门口。
只见翟淳带着许景挚与秋薄进来,她才动了动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