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不愿为他手中刀,将帝国的腐肉割去?!如果愿,他就是她最大的靠山!
左玉一伸手,将手举过头顶,慢慢跪下后,道:“臣女虽是女儿身,但亦知先有国后有家的道理!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注1)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天子喃喃着,“有国才有家……呵呵……”
他的笑声阴冷了起来,“连一个十四岁少女都懂的道理,这些口口声声喊着忠君爱国,满嘴子曰诗云的人怎么不懂?”
他说着便从腰间解下一金子打造的坠子。
那坠子很奇特,比成年男子手指还粗些,上面雕有五爪龙。这东西看着有点俗气,实在想不通讲雅正的大昭天子为何会将其挂在腰上。
天子将其解下后,将金龙翻了过来,让背面显露出来后道:“昔年太祖为惩治贪腐,保护刚直大臣,做了这金龙坠。这上面有‘如朕亲临’四字……”
左玉精神为之一振!忽然就兴奋了起来。
这不就跟传说中的尚方宝剑一样了吗?!果然人还是要刚,不刚哪来这等好东西?这等于是有了个免死金牌啊!
她将手举过头顶,刚想去接,却听天子道:“暂借你用之。不过,你要滥用,朕也不饶你。”
借?
借?!
不是直接送给自己吗?
系统在耳边大笑了起来,“宿主,你干啥啥不行,想得倒挺美!皇帝脑子又没坑,哪可能把这样的东西送你。”
“闭嘴!你看看你们选的人!要不是你们选了个渣滓,我现在需要在这里表演吗?!没准两人早联合起来,把世家乡绅扫进垃圾堆了!”
系统:“总机选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声音弱了许多,显然也知道毕舒这个人是选错了。
坠子落在手心里,左玉贴身藏好后,又拜服了下去,“陛下,臣女定不负所望!”
天子笑了笑,道:“放心。皇后心疼你,哪可能让你一个人抗?你父亲去求了王德清,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罢便是挥挥手,“好了,你且先退下去写章程吧。来人,送德惠姬君去隔壁书写章程,写完直接交上楼,不用再来面君了。还有,将尚食局今日做的荷花酥拿来,让姬君带回去。”
“谢陛下!”
左玉出了宫,想到毕舒辛辛苦苦弄出来的报社即将为别人做嫁衣,不由咧嘴笑了。
渣滓!让新女德这样的东西上头刊头版头条,还想来害我,不打你打谁?!
提着荷花酥美滋滋地回家,给弟弟妹妹们也尝尝宫里的好东西!
三日后,下朝回来的毕新路过左家时,面色阴沉极了。
他望着“敕造镇国公府”六字,想着儿子弄出来的报社就这样替天家做了嫁衣,心里的火便有些压不住了!
忍了又忍,最后冷笑了声,喃喃道:“好戏才刚刚开场,别急。”
说罢便朝家走去。毕舒一直在门口等着,见毕新回来了,便忙上前去,急急道:“父亲,如何了?!”
“还能如何?”
毕新冷声道:“若陛下未看见其用处自然不会在意。但若注意到了,这东西自然保不得。你且将油墨、报纸用纸的造法写下来,明日我便呈给陛下。”
“父亲?!”
毕舒怒道:“您该知道为了制造出合适的油墨、纸张儿子是花了多少心力!现在就这样交给天家,凭什么?!”
“闭嘴!”
毕新大惊,“你,你怎敢说出这般话来?又,又发病了?”
“不,没,不……”
一听“发病”二字,毕舒高涨的怒火顿时没了一半,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儿子,儿子只是心疼……”
“唉,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没准陛下能因此看到你其他方面的才能,或许还能恢复你的功名。”
“这……”
毕舒不说话了。有功名时不觉着,没了功名才知道这有多重要。出门与人结交,没功名就低人一等。他想完成他的宏图伟业,没人脉就很难完成。
想了想,便对左玉又恨了几分。
她前几日入宫做什么去了?天子一个土著即便能看出报纸能掌控天下舆论,但也绝对想不到那么细致的规则来约束报社的发展!
只能是左玉!
只有穿越者才能做到这点!这套细则差不多就是照着现代搬过来的!现代那组织规划能力多强?!能补的漏洞几乎都给补上了,而左玉更是丧心病狂,居然还要求公示!
古代人没什么娱乐活动,发生屁大一点事都能围观半天。讯息传播慢是真的,但讯息停留时间长也是真的!
这一公示少不得都议论好些天,记忆也会随之深刻。一旦有什么异常,怕不是得立刻反扑。这些古代文人的尿性他可太懂了!尤其是那些穷酸!因为穷,没什么好展示的,便以喷人为乐。六科言官最爱干这种事。不但自己干,还拉着旁人一起干。
这个左玉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几岁了?手法怎如此老道?
他心里又乱又气,很快便又生出一个想法来。
陆岺……
不是喜欢她么?根据那张婆子的说法,两人在公主府遇上,还曾比过武。与其这样遮遮掩掩的不说,还不如直接说出来!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毕新,毕新立刻否决,“什么人都可以抨击,唯独长公主家的不行。”
“这,这是为何?!”
毕舒不解,“父亲,要是让左玉两成租就这么收下去,早晚会生事!咱们家六十八万亩地,收五成租,这一下要去掉三成,那得是多少钱啊?!”
他也同情农民,但是不将左玉这个小人弄死,他意难平!
这样想着,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他道:“她要入宫也只能求见娘娘,为何娘娘会这般乐意帮她?父亲,君父的面是那么容易见的吗?即便她现在贵为姬君,但也只是个妇人!”
毕新一愣,“吾儿的意思是?”
“父亲,您忘了?三年前,陛下将王德清升为次辅的原因是什么?”
毕新身子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是因为王德清清查了前次辅李树清的田产?”
“不错。”
毕舒点头道:“若不是凭借此功,他如何能从一小小言官一跃成为次辅?父亲,圣心还不明显吗?!左玉减租子的事,没准就是天子授意的!父亲,天家赐给她的可是皇庄!”
“陛下的确有好几次提出要重新丈量田亩数……”
毕新的眉头蹙了起来,“他当真敢?天下乡绅这般多,在朝为官的哪个家里没个上万亩地?借左玉来攻伐我等……左玉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怂恿君父做祸乱朝纲的事!”
他的口气一下肃穆了起来,“这等事,老夫不能袖手旁观!”
毕舒低头,抿嘴笑了。
像左玉那种普信女平日估计只会看些没脑子的恋爱小说。大概以为家天下时代的天子就是最大的。但怎么可能呢?天子与朝臣素来都是要斗的。家天下可不是一言堂,以为抱上皇帝老儿的大腿就没事了?明明是个现代人,不想着怎么推翻封建王朝,将人挂路灯,反而想着抱封建统治阶级的大腿,真是白白受了那多年现代教育!
涉及到天下乡绅官员的利益,左玉你就等着死吧!没了报纸又如何?我还能写小作文,传纸条!
毕新似也下了决心,很快就招了许多门人过来,开始商量此事。
“陛下这是误信妖女妖言,要坏了国朝根基啊!”
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男子捶胸顿足地哭泣道:“太祖立国时,曾说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要厚待我等读书人!故而立下碑,永不以言论罪!这妖女,好生可恶!”
“哎呀,赵衢啊,莫要激动……”
毕新摸着胡须,摇着头,“莫要动怒。陛下乃是少有的明君,又岂会被一无知小儿糊弄了?依我看,陛下这回是下了决心要厘清全国田亩数了,与那无知妇人无关的。”
“她入了次宫,大公子的报社就没了,不是她还有谁?!”
赵衢愤怒地道:“老夫在京郊的庄子离着她最近!就因为她减租,最近那些泥腿子都在闹!那妖女一张嘴凭得会说,之前大公子不就是被她害的吗?!先生,您能忍下这口气?!”
“对!”
另一个门人李偲附和道:“她自己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们下手狠!且身为女子竟毫不知检点,竟与男子比武!即便那陆岺不讲道理,但她身为女子不是该以命相搏保贞洁吗?!就这般轻易应下,当真是个浪货!”
“咳!”
毕新咳了声,“好歹也是堂堂两榜进士,浪货这等市井俗语怎可宣诸于口?”
“先生!”
李偲拱手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当日要不是她多管闲事,大公子如何会被革除了功名?现在她为博美名,冒然减租,将我等置于不义后,竟又利用圣天子想厘清田亩的心思来为自己谋取私利,这等小人不诛之,天理何在?!”
“先生!”
赵衢也拱手道:“国朝国法轮不到妖女来作乱!我们这次若退步了,下次会怎样?妖女不可小觑!看看先帝周氏就知道!她自己不检点,我等将她的事说出请又怎么了?!不但要说,还要登报说!”
“天子素来视长公主如母……”
毕新故作犹豫,“涉及到她的事……”
“前朝青天杜瑞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打龙袍一事堪称千古美谈!既是为天下,又有何惧哉?!”
赵衢挺直了身板,拱手道:“学生资质平庸,但先生教导的风骨二字不敢忘!既报社已被收入朝廷手里,那学生便来做第一个向朝廷报社投稿的人!我倒要看看,这稿登还是不登!”
毕新嘴角露出一丝笑,“如今主编、编辑尚未选定,所有事皆有天子操办。天子圣明,必不会堵了言路的。”
他说着便站了起来,望着赵衢道:“好!不愧是老夫的得意门生!这风骨便是杜瑞重生也不过如此了!”
顿了下,又道:“学生如此,我这个当老师的也不能落后了!你且回去写稿,记住,万莫提减租的事。就说遇上个婆子,见其可怜……”
赵衢一笑,弯腰道:“老师放心,学生懂的。”
毕新点点头,“你写了,只要敢登出来,我便会让人跟进。且放心,有老夫在,这世上还无人能干扰圣听!”
左玉在家住了几日,又回了农庄去。她那小麦可以种了。想着这高产麦子将来的前景,她便激动不已。
讲什么道理都是屁话!得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才有人跟自己干!为此,她不但亲自下地,还翻书研究资料,想做个风力或者畜力的脱壳机出来。
反正对于那些乡绅,她的原则就是做好十万分准备,但不会主动出击,只等别人来出拳。一旦出拳,必要一下将那手砍下来!
庄户们看左玉一个千金大小姐居然下地干活,惊讶后那个感动。
东家真的跟别的乡绅不一样。她不是整天画饼说屁话,而是真正在按圣人教导的做,也真将他们看成自己人。
一想到这样的人在为自己谋算,在抵抗世道的压迫,所有人都涌出了无限的力量!跟着东家干有肉吃!谁想来抢他们的肉就打死谁!
小麦种下了,左玉看着自己的试验田,豪情万丈!希望,就要从这里开始了!
然而,高兴未持续多久,王贵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