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一个宗门,冠以御兽之名,享鹰爪兽纹,压|在我们灵驭门上面吗?我呸!和你们放在一块被人评论,都是灵驭门的耻辱!”
他义愤填膺,脸色因为愤怒而越发的红,甚至眼中有泪光闪烁,这是对鹫鸟一族真心的怜悯。
任何一个真心爱着灵兽的人,光是想到他们可能的遭遇,都觉得不寒而栗,因为一视同人,是将他们当做自己的朋友、亲人去相处,对于这样的残忍,根本无法接受。
可他的话并没有引起巫振锋的任何回应,巫振锋甚至都没有看韩胜一眼。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就像喜欢吃狗肉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爱狗如命的人面对社会上那些虐杀和欺辱时的心疼和悲悯。
从骨子里,就是不同的。
倒是乌振海目光淡淡,转向了韩胜,遥遥相隔,仅仅通过啼叫和振翅声便能推断出这么多,这个灵驭门宗主,有御兽的天赋。
巫振锋则是张开了所有的雕像力量,在这一刻,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虽然及时看破了温瑾的局,可这局毒就毒在,当鹫鸟出逃,当他发现一切的时候,除了走下去,揭露这一切,他并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除非,他能够容忍竹儿的死亡。
但四百年的时间已经过去,在巫振锋这里,竹儿的死亡从来就不是一个选项。
丝丝缕缕的线,闪烁着紫蓝色的光,沾染着他指尖的血迹四散而飞,向着那些虽然警惕却根本无法防范的人而去。
莲花池上,是所有参与结亲礼的宾客。
莲花池底,是正畅想着自由极速飞行的鹫鸟,以及其他的妖族。
像是一根浅浅的针直接插|入脖子,每一根,都连接到一个雕像上。
而宾客们的神情,开始变化。
多数,是曾经与温瑾一般,沉迷于梦幻的模样,嘴角坠着浅浅的笑意,温和像是带有一丝神性,可总透着点古怪。
其他,便是各异的奇形怪状。
有僵直着一张脸在那抖嘴唇的,有脸上没什么大表情却手脚抽搐乱抖的,最奇怪的就是韩胜,他皱眉沉气,像是在便秘。
而通道之中,鹫鸟的鸣叫和振翅声也停了。
明明柳枝还因为微弱的夜风而浅浅浮动,可这片空间中的人,却像是被时间暂停一样,维持着各自的姿势,眼神都有些空洞,没有人再挪动一下。
除了温瑜。
她眼中紫蓝色的丝线就像染血的蜘蛛网一般交缠黏腻,连接到每一个人的身上,除了她。
不是因为她的抗拒,而是巫振锋这一次,直接放弃了对她的控制。
在这片仿佛时间不再流动的空间里,缓缓响起茶叶的冲泡声,等到热水漫过了茶叶,淡淡清香萦绕,温瑜放下了水壶。
她拿起闻香杯,轻嗅一下:“好茶。”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温城主还真是有雅性。”巫振锋迈步走来。
因为强行链接控制太多人,甚至还有实力远远超过他的,巫振锋几乎耗尽了精血,此刻他的脸就像是墙灰一样白,容颜也有几分陷落,现出苍老佝偻之态。
之前是属于男人的成熟,如今却有些苍老落拓,就连乱掉的鬓发,也不去注意了。
温瑜看他:“巫宗主这幅模样,还真是像条丧家之犬。”
“哦,我错了。”她很快笑了笑,几分玩味:“巫宗主所作所为,不配为犬。”
“口舌之快!”巫振锋冷哼道。
他其实不该被温瑾激怒的,可就像他设下的局一样,即使他知道温瑾是在激怒他,却仍旧控制不住地愤怒。
愤怒于明明他占尽优势,却偏偏落得如此地步。
就连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可温瑾却不紧不慢,他看不到他痛哭流涕的求饶。
这让他丝毫感受不到绝地反击的快感。
“希望身死道消之时,温城主还能这般伶牙俐齿。”他阴冷笑道。
温瑜颔首:“只怕巫宗主是看不到了。”
巫振锋微怒。
“咯嘣”一声,他的一颗大牙承受不住他的愤怒而被咬碎,因为失去精血,肉身缺少灵气支撑,开始衰老腐化,他的牙齿,开始像一个真正的老人那般疏松脆弱。
“我现在就可以要你的命。”巫振锋放松了劲道,不敢再咬牙,威胁道。
“嗯,我等着。”温瑜手背轻贴茶盏:“只是巫宗主的话太多,茶都凉了。”
他这幅轻慢的态度终于激怒了巫振锋。
无论多有城府的人,四百年从无到有建立起的基业在短短的一个黑夜就分崩离析,罪魁祸首还在眼前享福,也无法再维持镇定。
可巫振锋不同。
他的眼中,并不看重基业。
他盯着温瑜,在这一刻压抑住了怒火,声音在这一刻很稳定:“温城主,我们来谈一笔生意吧。”
从各种角度上,温瑾都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他是比以往任何一个合作者都值得争取的,有他在,必然如虎添翼。
而纵然现在两人针锋相对,逼得不死不休,可实际上,他们之间并不存在冲突。
敌人都可以成为朋友,更何况他们呢?
温瑜像是终于被吊起了些许兴趣,目光从她一直摆弄的茶盏上挪开,落到了巫振锋的脸上:“巫宗主说的,是什么样的生意?”
“互相成就互相满足的生意。”巫振锋见她有所松动,脸上总算恢复了些笑意和从容,甚至还在温瑜对面坐了下来。
“人生在世,总有所求,钱财美人,修为欲|望,只要温城主想要的,御兽宗都可以提供。”巫振锋右手端起茶杯,本想要喝,可抬眸对上温瑾温和的眸子和笑意,这端茶的手,就有些不知自处了。
若是他下毒呢?
此刻情况,毒防不胜防,若为一时面子和争强而喝了这茶,被温瑾用毒制住,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巫振锋的手一松,又将茶杯放了下来。
温瑾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却叫巫振锋更加不自在起来。
骄傲有城府的人一旦输了,输得这样惨败的时候,便开始杯弓蛇影,想要翻转局面,可又顾此失彼。
若给他时间,不需要多,只一两个时辰调整,巫振锋稳定心神,重新建筑起心理防线后,仍然会恢复如初。
可现在,他没有时间,温瑜也不会给他时间。
偏偏巫振锋并不知道这一点,他急切地想要拿回主动权,于是又开始谈合作夸自己。
“温城主莫要觉得我是在说大话,此处众人皆被我控制,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杀了你。而现在,我不下令,只是在给你机会。”
“因为我很欣赏你。”
“我们是同类人,心有城府,算无遗策。”巫振锋笑着点出一指,将僵直不动的韩胜推倒,一指孔洞现于他的膝盖处,血迹缓缓渗出,他却仍旧是那副便秘表情,仿佛什么都感知不到。
“这样的,就是被我们玩弄和操纵的傻子而已。”巫振锋并未向他投去太多目光,心中却稍微安定了些,韩胜冲动易怒,这般对他都没有反应,证明这些人确实被控制住了。
这不是温瑾的又一个局。
“巫宗主,”温瑾终于回应了他,他脸上是经年不变的温和,唯独眼神,有了些变化,寥落,嗜血,疯狂,贪厌。
他笑,却根本没有半分真实,像是个高高在上的神邸,略带些无聊地审视着对方所能给予的一切:“你说的这些,有什么吸引力呢?”
巫振锋滞住。
过往的合作者,即使是那些他曾经以为根本无法拿下的人,没有一个不被这些世俗的欲|望所吸引的。
在这个世间有这样一个地方,你可以不受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亲手将一个人虐杀,哪怕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也只会被满足,甚至于,钱财美人,权势地位,这些都可以带走。
是真正的随心所欲,比当什么峰主长老也舒服得多。
所需要付出的,只有小小的一点方便而已。
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甚至于,将来,还可以被人再开方便之门。
有来有往,有来有往。
但温瑾不在意。
想起无双拍卖会上听个响的一掷千金,想起私库中随意一件便是龙骨玉髓笥,想起怀玉城民对于城主近乎盲目的相信,巫振锋意识到,若是温瑾,本身就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吧。
他的提议,确实没有一点吸引力。
“那这样如何?”巫振锋声音渐渐扬起,几乎有些兴奋:“温瑾,你享受将这世界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吗?”
“享受逆流而上,去做成一件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吗?”
“享受众人皆认你纯良,而你轻而易举拨动风云吗?”
巫振锋很激动,仿佛回忆起了什么过去的记忆,那张苍白的脸也有了点血色。
系统:【这像是什么传销现场。】
温瑜无言,默默给桌上的一切加了一个灵气防护罩,她看到巫振锋激动地开始喷口水了。
她并不心动,甚至觉得无趣。
因为他说的,和她现在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对于温瑜来说,这只是任务而已。
可巫振锋却不停止,他像是憋了许久似的,如今逮到机会,便控制不住地想要吐露:“你享受的这些,我们一起,都可以做到。”
“当年我就是父亲那么多孩子中普通的一个,那些长老们没有人觉得我能成事,可就是我,我找到了隐匿于世的赤乌一族,得到了它们的信任,用他们的血肉和魂灵铸就了我御兽宗无上阵法,成了这御兽宗的宗主。”
“这就是我!”
“也是我,用这莲花楼盘根错节,我达到了父亲前所未有的成就,这修真界中,压根就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只要我想,每一个宗门中,我都有捏着他们把柄的人。”
“也是我,利用灵兽大会邀请那些宗主,暗暗将他们控制,让他们成为御兽宗壮大的养,活着的,永远是我们私底下的附庸,死了的,便和鹫鸟一样,当阵法的养料。”
“隐在暗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成为这修真界永远的王者,那天不高兴了,想要促使一场修魔战争看看乐子也可以。”
“温城主,你与我,是同类人,我们一起,才是真正的随心所欲。”
巫振锋的话极具煽动性,他眼中隐有狂热,描绘出的,却是叫任何一个隐匿的伪装者都心动的未来。
温瑾的呼吸微微急|促,他身体不自禁地靠前了些,几乎要压抑不住眼中的兴奋和渴望。
那是对人命、生死、欲|望、万物都能肆意践踏的兴奋和渴望。
“这样的画面,真不错呢。”他声音带一点阴柔低沉,没了往日的温和,像是伪装成无害花朵终于露出本来面目吐信的细软小蛇。
“只要我们一起合作……”巫振锋看过来,他眼底是同样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