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便只能等。
此刻,心情最糟糕的,当数万广海了。
他在自己的房间中,被上弦宗的人和樊家的人围住,虽然还没有对他动手,可这样的阵仗,对他现在的身份来说,本身就是一种不客气的羞辱。
他看着连玉简中传递的一切。
每一次温瑾和沐颜的对话,都牵动着他的心神。
而万广海的精神,每一刻都是绷紧的,区别只是绷紧和崩得更紧。
他知道,在疫魔空间的温瑾是一颗定时炸弹,因为那太不可控,他不知道温瑾会说些什么,可不知道,自己这个徒弟,会不会被忽悠着说些什么。
可人不到绝处,也没有必要自找死路。
因而,他真的只能看着。
温瑾被卷入蚀滞疫风前,所说的那句让他“好好看着”,真的就如同一句诅咒一般,让他无所遁形。
此刻的万广海,倒宁愿他也在疫魔空间,那样,至少他可以有反击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完全是被动挨打。
沐颜对于失忆的死咬和坚守,最终让万广海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重新回神,才意识到后背有些发凉,那是出汗后被微风吹动所导致的感觉。
这是,他已经好几百年都未曾体验过的感觉了。
而温瑾陪着沐颜走过去的那一段路,让她等到了西街帮门口再回答这件事本身,就叫万广海的心一直提着。
温瑾他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说,这一路上,温瑾还会有什么布置,让沐颜恢复记忆吗?
可若是恢复记忆,她便能记起自己当初叮嘱的话,不会乱说将他给供出来吧?
万广海心中杂乱,心神越发集中在连玉简的投影上,几乎不错过每一个画面的细节。
然而,这一路上,纵然他如临大敌,可温瑾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他就如他所说,安静地陪着沐颜往回走而已。
倒是这一路上,又让在场的人,看见了几个老熟人。
这些在温瑾口中,与御兽宗巫振锋勾连,被她拉入蚀滞疫风的修者们,又有几个,展露了属于他们心中的恶念和丑陋。
有仍旧失忆暴露本性良好融入恶霸骗子角色的。
有恢复记忆认清一切趴那一桩桩写着罪己书的。
还有大声念叨着“我是被引诱的!这根本不是我的错,是巫振锋他们引诱我!是他们的错!是他们的错!”。
以及眼神躲闪嘟囔着自己过去罪行,同时揭发旁人“他们和我做了一样的事,凭什么就我在这受罪,这不公平,大家都是一样的,”的受到震动、近乎疯魔的人。
一路看下去,就如同一副人生百态图。
往日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大佬在,在褪去了过往的光芒之后,才发现,他们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甚至,比普通人还不如。
万广海知道,这样的场景,是对他不利的。
越多被拉入疫魔空间的人被证明真的有罪,温瑾的话可信度就会上升,连带着,对他的指认便也更会被人认同。
可他抿紧了唇,打定主意,死不承认。
这样,没有证据,便也没有什么人,能真的说他什么。
他只需要警惕,疫魔空间中,温瑾不要再搞什么事就好了。
而且,他的合作伙伴殁御曾经提过,针对玉简台上的影像,或许可以做一些额外的处理。
此刻,另一片空间中,殁御同样严阵以待。针对疫魔空间的画框传递,此刻玉简台的人也摸到了一点点窍门,可以有机会,去对传递的影像做一个紧急的修剪处理。
虽然不一定完美,但如果沐颜真的说了什么不适合的话,他们也能尽量去切断这话的影响力,争取暂时将万广海给保下来。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两个台上,集中在了那传递过来的疫魔空间的画面中。
看着温瑾将沐颜送到西街帮的地盘,看着温瑾再次与她确认灵衣的事情,同样也看着,沐颜再次的拒绝。
“温道友,不好意思,我还是没有关于灵衣的记忆,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短短的一段落,沐颜对温瑾虽然还有警惕,但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差了,流露出了日常的温柔和善。
这话,也叫翘首等着的修真者们彻底失望了。
唯独万广海,以及紧急关注,随时等着替换的殁御不免松了一口气。
温瑾笑容仍旧和煦,他收敛了锋芒,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下沐颜:“既然如此,那以后再聊。”
他没有什么留恋,也没有纠缠,转身走人。
不拖泥带水地让沐颜和所有围观的人,都有点诧异。
真,就这么完了吗?
别说这些人,就连紧急备战的万广海和殁御都不相信,可看着视角画面随着温瑾的远去而渐渐拉长,又好像真的是这样。
万广海收敛心神,内心不禁有点自得。
生死绝路,他又一次赢了。
笑容发自内心地挂在脸上,可刚一露出,冰冰凉的触感,便搭在了手腕上。
夜不醒不知何时出现在周围。
而他的手腕上的冰凉,是被他扣上的伏灵锁。
伏灵锁,是专门针对元婴以上的修者设计的,为的是囚困防范,限制灵力。
若是没有那一息的走神和放松,纵然是夜不醒,也不能给他戴上伏灵锁,可现在,骤然受制,莫说万广海想不到,就连在场其他的人也没有反应过来。
明明什么证据都没有,怎么突然就出手了?
还有人试图出声打圆场:“宗主这是以防万一,才动用伏灵锁的,这是为上弦宗和万道友你的名声和清誉考虑,万道友,你可莫要与宗主生分啊。”
“生分?如此行径,可不是我与夜宗主生分!”
万广海没有压抑怒意,他直直看向身旁的夜不醒,沉声问道:“夜宗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证据,就能抓人吗?”
“还是,你早就对广海有所不满?”
这话说得直白不客气,怒意也是真实的,当然,到这种都被人铐起来的时候,再去客客气气虚以逶迤的话,那什么也都来不及了。
夜不醒面沉如水。
他没有往日那副老好人和稀泥的做派和笑容,看上去,倒有几分如剑般锋利可怖。
“万广海,你与御兽宗巫振锋勾结,谋害中等宗门,又谋害杀死上弦弟子樊长鸣,召唤蚀滞疫风欺害怀玉城温瑾,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如今证据确凿,我抓你,天经地义。”
万广海绷紧了脸。
他眸中有怒火和暗沉翻腾,体内灵力已经在寻求可能的突破之法,面上却仍旧是到极致的怒意喷薄:“夜宗主,那画框传输中,只是温瑾只言片语,全是捕风捉影之事,就因为这,宗主就要收押我吗?”
“我与宗主多年情谊,我对上弦宗一片回护,我在修真界这几百年名声,就敌不过这百岁小儿区区几句话吗?”
他这话,说来是自我愤慨,其实也是在挑起在场其余人的情绪。
聪明阅历如万广海,自然轻易看出,此次来人,并不是全部都如同夜不醒一般,铁了心地要与他对立,多数抱着还是不相信、和稀泥的态度。
毕竟,万广海在修真界的形象,往日的为人,一向是很好,挑不出什么错处,所以,即使夜不醒将万广海扣了起来,也仍旧有人觉得,这只是一场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万广海要的,就是这些人的支持。
纵然是夜不醒,纵然他是上弦宗的宗主,也不能独断专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场这些人诚心要放他,夜不醒也不能如何。
尤其是,在根本没有什么证据的情况下。
夜不醒这样的行动,反而是给他自己加筹码。
万广海自认是立于不败之地。
他说完,立刻就有人七嘴八舌的帮腔。
“是啊,夜宗主,都是上弦的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
“何必动用这伏灵锁呢,不至于,不至于……”
“广海的为人我们都清楚,这灵茶之毒,想来宗主也正因为是广海送的,而心绪不稳,盛怒之下才祭出这伏灵锁的,还没有证据,自己人就不要打打杀杀的了……”
他仍在慷慨激昂:“还是,宗主觉得我是后入上弦,根本就没把我当做上弦的人,一直以来——”
“有证据的。”
夜不醒突然开口,他声音虽然坚定,却透着一股深切的疲累,像是终于认清了万广海这个人。
因为认清,所以疲惫。
仅仅四个字,就叫在场的所有人,都住了嘴。
“证据根本不在疫魔空间,”他开口说道:“纵然沐颜证明了朝朝潋羽衣却是万广海所送,这其中也有回旋余地,更何况,她此时处于失忆状态,恰恰好地就什么都证明不了。”
“我让大家关注同步传影,只是想要抓住万广海的松懈瞬间,将他拿下。”
“毕竟大家交好多年,他的实力,你我都清楚,没有必要硬碰硬,去导致过多的伤亡。”
什么?
在场的人这下都有点懵,这是什么玩法?
修真界也在搞宫心计吗?
而且,原来疫魔空间里的情况不重要啊,那他们刚刚还那么认真地看,生怕错过了什么小细节。
万广海却是止住了话,心里再次涌出了不好的预感。
只见夜不醒又抛出一枚连玉简,将无双台上的内容呈现在半空中。
上面,“万广海与吕庐交易破解影像”、“万广海虐杀鲛人召唤蚀滞疫风影像”两个帖子,热度已经红到发紫。
而点开后,一个是当初莫名出现在两个台上的无言影像,被后来的万广海解释为,是发现御兽宗有异动,所以深入敌方打探才留下的影像,因为这解释,后续并没有太多人去关注。
可现在,两人的对话,有了声音。
万广海:“这次的茶,可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