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楚斓主动接过:“这件衣裳是掌印的吧?奴婢给他洗干净送过去。”
徽韫撑开一只眼,鲫鱼吐泡的呼了口气,脸腮上的肉颤颤发抖,十分的灵动诱人:“嗯。”
戚楚斓揽着臂上绿袍先搁置在一旁的凳子上,等伺候徽韫梳妆完毕时叶灼也来了,戚楚斓当着他的面捧着衣服往外走,她从叶灼漆黑的眼睛里也没有发现半丝情绪。
她洗衣时被萧银钏看见了。
萧银钏盯着戚楚斓手里很是熟悉的袍子,宫里太监宫女们的服装那都是有严格的分级的,小太监穿的都是蓝色圆袍,官越大衣服的颜色越往绿色靠,绿色典雅庄重,在大周很受欢迎,徽韫的皇后凤冠霞帔,华服就是以老绿色为主基调,以红色花纹加以点缀,而戚楚斓手上的这件,明显已经是老绿色。
这宫里能配穿老绿色圆领长袍太监服的也就叶灼一个人。
萧银钏抓起来湿漉漉的衣衫问:“这是叶灼的?”
戚楚斓含胸回:“是。”
萧银钏瞪着泱红的眼睛问她:“叶灼的衣裳怎么会在你这儿?”
戚楚斓看着她没有回。
“好啊!”
萧银钏以为二人有什么,当即一记响亮的耳光,不偏不倚的正中她脸,却不料刚好被成化帝撞见,成化帝今日自然是被太后逼来的,没想到一来就瞧见萧银钏打人,打的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宫女。
“皇帝舅舅……”
萧银钏连忙跪下请安。
成化帝瞪了萧银钏一眼。
戚楚斓含着泪珠跪地磕头:“奴婢给皇上请安。”
成化帝俯身扶她起来,然后伸手去摸她肿了的脸,不过戚楚斓一点面子也没给,愣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躲了,成化帝腾在空中的手,一时之间也不知继续还是收回。
这时萧银钏打破了尴尬:“皇帝舅舅怎么来这儿了?”
成化帝:“朕不来又怎知你蛇蝎心肠?”
萧银钏瞪大着眼睛猛的抬起头,仿佛并不相信这句话是皇帝说的,她从小在成化帝面前塑造的就是单纯调皮的形象,现在算是原形毕露,被人撞破丑面目,一时羞赧难当,接着雨滴大的泪珠子簌簌往下砸。
成化帝也没有惯着她:“你自己回房间好好反省反省,这些天就用不着过来见朕了。”
“舅舅……”
成化帝微微抬高戚楚斓的脸蛋查看她的伤,与其说是看伤不如说是来欣赏她的美的。
戚楚斓人如其名,名字不似寻常的丫鬟,长相也十分优越,哪怕是萧家两姐妹,也逊色她许多。
其实她本官家女,只因家里犯了错,这才成了萧家奴才,不过不论她的容貌,还是她的才情,都并非奴才足矣相媲美的,萧家姐妹如此厌恶她,一是因为徽韫迁怒,二也是嫉妒她的容貌与才情。如果不是徽韫带她入宫,只怕她就要被赏个萧家家生奴聊以此生了。
成化帝见多识广,却也一眼便相准了她。
却没想到这小宫女竟然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眼下更是一眼都不瞧。
成化帝略显不悦的松开她信步往正殿里面走。
戚楚斓偏头瞥见泡在木桶里的绿袍子时恨意这才泯了不少。
徽韫知道成化帝过来,也是百个不情愿,反正在她看来,这个成化帝脾气不好,会动不动动手打人,另外凶起人来也特别可怕,关键是人一点也不温柔,她才不愿意与他相处。
可是没办法啊,谁让她是皇后。
成化帝与她面对面坐着一句话也没有,满脑子都是刚刚戚楚斓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只可惜那小丫头对自己似乎是不上心的,否则再笨的女人也知道往上贴了。
戚楚斓端着御膳房新出的糕点,她跪着替成化帝与徽韫布置,成化帝盯着戚楚斓娇嫩的小手许久,直到戚楚斓替二人倒了一杯荷花茶。
“陛下娘娘请用。”
成化帝一愣回神,视线落到荷花茶上,一股子早夏的香味。
他问:“这茶是你想出来的?”
徽韫端着喝了一小口。
戚楚斓起身抱着盘子退后:“说奉茶房的姐姐们费心想的,奴婢只是过来送茶白讨了个功劳。”
“你倒是不邀功。”成化帝极为嘉赏的盯着她打量,“来给朕说说这茶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戚楚斓抱着盘子后退:“奴婢去给您叫奉茶房的几位姐姐过来。”
成化帝当即垮了脸色。
这丫头也忒不知好歹了吧!
成化帝身边的王十宾已经瞧出来皇帝的意思了,再看正宫皇后娘娘,自己头上都已经冒绿光了,她还在傻乎乎的啃着新上的糕点,好似这些时候她压根不放在眼里不知是心胸开阔呢还是傻得要命。
知道别人不愿搭理,成化帝不在自找没趣,这下话题又回到正题。
他看着小松鼠般进食的徽韫:“御花园的荷花已经开了,皇后进宫也有快两个月了,该是时候传见后宫众人,原本此事早就该说的,可是想着皇后如今还小,恐担不起这统辖六宫之责,故而就一直搁置没说,可是太后她老人家发话了,让朕把管理后宫的权利,从贤贵妃手里还给皇后。”
徽韫一句话也没听懂,可是表情却十分的认真。
叶灼来时瞧见的正是乳臭未干的小孩拧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模样。
怪好笑的!
成化帝一时间叫她这幅面提耳授的表情给逗趣了:“可是此事贤贵妃必然不依,皇后你怎么看?”
叶灼一笑:“贤贵妃依不依这统辖后宫的女主人也只能是皇后。奴才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戚楚斓闻声眉眼温柔的看向他。
叶灼先替徽韫回了话,然后再朝成化帝行礼,这一唐突的举动,不可谓不嚣张的啊。
他面色容容,从容不迫。
徽韫见状也说:“我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成化帝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叶灼说:“掌印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叶灼一笑,拱袖行礼。
成化帝离开椒房殿与王十宾随口闲聊道:“王十宾,你怎么看太后为朕选的那个小皇后?”
“呃……”
王十宾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长缝,也因此他被宫里的人称为笑面虎,他与叶灼不同,靠在是谄媚成化帝,才坐稳了如今的位置,虽然是负责伺候皇帝的贴身太监,手中却也没有什么实权,辈分虽然高,可是地位却远不如司礼监的叶灼。
“皇后娘娘还小。”王十宾不敢轻易得罪任何人,“不过奴才倒是觉着……皇后身边的宫女倒是可人。”
这句话倒是正中圣心。
成化帝转身看他:“你果真也是这么觉得的?”
王十宾继续投其所好:“呃……奴才只是一己之见。戚姑娘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可惜……这才成了萧家的奴仆,这才情样貌都可以媲美宫里的贤贵妃了。”
成化帝提到贤贵妃也不喜:“贤贵妃可不如她。”
王十宾只是笑着没接话。
贤贵妃的娘家也是他小小阉人得罪不起的,而贤贵妃与皇帝其实就是最早的利益夫妻,从前萧太后为了扶他登上帝位特意给他娶的,当时身为太子的成化帝也没有如今这么排斥,说到底还是当时势单力薄,如今坐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后,他生平积攒的那些不悦与愤怒都爆发了。
“可是她对朕……”成化帝又想起了戚楚斓对自己的避让。
王十宾笑了:“这世上有谁不想入宫当皇妃的?欲擒故纵罢了。”
成化帝欢喜:“王十宾,你真是越发得朕的心意了。”
“陛下谬赞了。”
-
“该收衣服了。”
“我去收!”
戚楚斓迅速站起,冲出去收衣服,摸到最后一件时,她好生抱在怀里,不知是想起什么,低眉有了笑意,然后抱着去物归原主,正准备沐浴的叶灼,被人意外闯入后,背着身子没有表情,戚楚斓上下看了看,见他身上还有中衣没脱,猛烈的心跳声已经快溢出来了。
“我……”
叶灼头也不回:“何事?”
戚楚斓朝他递出衣服:“掌印落在娘娘处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
“扔了。”
戚楚斓惊:“什么?”
叶灼没再补充第二句,可戚楚斓已经嗅到了怒气,她清楚自己的行为太冒失,于是道了歉才离开。
叶灼很少发火的。
戚楚斓抱着衣服一脸失落。
想起对方的身份是个太监,她忽然就明白对方因何动怒,大概是不想她看见自己的残缺吧。
如此她也就不难受了。
叶灼沐浴完出来时发现戚楚斓偷瞄了一眼自己,那边徽韫与萧家两姐妹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还没回来。
秋姑姑有些担忧的问:“会不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可都让金钏郡主给支回来了。”
叶灼微微皱眉看着殿内今日随徽韫一同去长乐宫的宫女们。
果不其然,徽韫确实遇险,站在岸上嬉笑的两个人,欢愉的欣赏着她求救的叫声。
“叫啊,再叫得大一些,不然怎么会有人过来救你,我的皇后娘娘……”
“哈哈哈哈……”
“你快瞧她样子,简直就是一头掉进水里的老母猪!难怪下沉得那么快!哎呀呀,可真可怜呐,不过你放心,我们萧家的皇后,自然会有真正的萧家人来坐,你就安安心心的下黄泉吧,哈哈哈哈哈哈,不过你也不亏,这辈子还做了一个多月的皇后,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唔……”
萧金钏顺势捡起地上的竹竿,用力摁着徽韫的脑袋使其下沉,徽韫挣扎着的小手已经没力了。
“啊——”
“姐姐?”
叶灼又是一脚踹在萧银钏的后背上,她整个在空中翻滚一圈,脑袋冲水里砸。
两姐妹掉入池中后也开始挣扎,叶灼蔑了一眼,然后一跃而下,大手捞着柔软的腰肢将人扛在肩上,徽韫灌了水的肚皮被他肩脊一压,当即睁开眼睛吐出污水,这时也瞧见了掉入池中求救的萧家两姐妹,她用手胡乱的抹开水珠,后背一只手将她轻轻扶上了岸,男人就站在池子边,两个人的视线忽然就对上了。
徽韫身体一怔没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