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薄唇轻抿,神色有些严肃。若是连宫里的暗卫都没查到的事情,那说明对方做的太滴水不漏了。
“可需要从子栎殿下那儿下手去查?”青衣压低声音询问。
“无妨。”萧染摆手,“有人护着他也不是什么坏事。将人收回来,这事就查到这儿了。”
青衣点头说是。
白天
的折子还没批完,今晚萧染怕是又要点灯熬油。
萧染坐在书案后面从桌面上摸了一本奏折,刚打开就想起来旁的事儿,询问道:“李相那边可有消息?”
青衣反应极快的跟上萧染的思路,摇头说道:“李相依旧闭门不出。”
两人口中的李相就是当年开口提议将萧染软禁在宫中的那位左相李里,这是位辅佐过两任大楚帝王的能相,是朝堂上的厉害角色。
后来大萧拿下大楚,左相李里便辞官回家,多年来低调行事,本人更是闭门不出。
萧染多次去请她出山,都是碰了一鼻子的灰。饶是如此,朝中左相之位依旧为她空着。
大萧能人很多,不差李里这一个,可李里在朝中众臣心里的位置仅亚于先帝楚昀,她也代表着大楚百姓的心。
萧染一直想要朝外出兵,扩大大萧版图,如今之所以按兵不动,怕的就是民心不稳,战争一起国内会有动荡。
听闻当初前朝君后去世时,楚昀没将人依照族法葬进皇陵,李里气的称病几月不去上朝。
萧染猜测李里许是跟前朝君后有些交情,这才如此动怒,心想如今她听到若南之子楚子栎的消息时会有所动静,可目前看来没有任何效果。
许是她想多了,李里或许只是位遵守古法的贤臣,纯粹是看不过楚昀的行为,背地里跟若南这位深宫里的君后并无任何私交。
萧染收回思绪,目光放在手里的奏折上。一连翻看几本,内容全都大同小异,讲的无非是大选之事。
这是萧染第一次选秀,入选的男子先由负责的采纳官员按着条件层层筛选。
像是年龄低于十三,高于十七的都不要,条件格外优秀的可以酌情放宽年龄限制。
另外体态过于丰腴消瘦的也不要,太胖的不好看,太瘦的面黄肌瘦瞧着不好生养。
家里祖辈三代犯过事的不要,曾经有过婚约在身的也不要。
饶是有众多条条框框限制,入选的男子依旧很多。这就需要采纳官员再酌情挑选。
如果有人家想送儿子入宫,指望着靠他飞黄腾达的,还会偷偷给采纳官员塞银子,示意她宽宽手,所以这是个肥差。
下面的官员品级低,想的不过是家中儿郎能入选进宫罢了,可站在太和殿里的诸位目光未免会往高处放,她们看中的是中宫之位。
但如今那本该栖息凤凰的坤宁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住进去一只小野鸡,还是前朝留下来的……
诸位大臣心里一合计,觉得得想办法把他给提溜出去,好给自家儿子挪位。
第19章 你可想嫁人
早朝刚开始,就有大臣站出来说:“臣听闻坤宁宫里竟住着一位前朝余孽?不知道陛下此举何意?”
余孽?
萧染抬起眼眸往下扫了一眼,出来说话的是位原萧国京城的四品京官,如今依旧官居四品,私底下跟吕家人走的很近,唯朝中一品大员光禄大夫吕晟马首是瞻。
萧染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衣袖,手掌随意搭在龙椅把手上,大刀金马的坐在七层台阶之上,开口询问,“这事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你既说这事是听闻而来,那又是从谁哪儿听来的?”
萧染语气好奇,眼睛看着这位冷汗淋淋的大臣,丝毫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朕这后宫的事儿,莫非已经成了街头趣事,任由人随意非议谈论了?”
“万万没有这种事情,天子之事,岂是百姓能够议论的。”那位大臣丝毫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头低的能塞进衣襟里。
萧染眼睛微眯,继续追问,“百姓进不得宫,无法非议后宫之事。那既然如此,这事你又是听哪位大臣说的?”
再问下去怕是要出事。这位开口的四品官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罪,“是臣有罪,不该道听途说,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就直接询问于陛下。”
该大臣声音哽咽,“臣也是关心陛下,这才说错了话。”
萧染不为所动,“关心不是犯错的理由,口不择言才是。”
“你今日犯错有二。其一是不该拿道听途说之事当做证据,在朝堂之上开口询问。其二,你位居四品,却并非言官,出口询问后宫之事,乃是僭越。”萧染说道:“这两条罪名,朕可曾冤枉你?”
该大臣没了最初开口时的那般底气十足,知道自己成了出头鸟,只能头抵在地上乖乖认罪,“臣知罪,求陛下原谅。”
“若是朕一句话便能将你刚才的罪名抹去,那还要规矩礼法作甚?”萧染往殿内巡视一圈,下面鸦雀无声,“这样,念你是初犯,杖责二十,若有再犯,绝不轻饶。”
说完便由门口侯着的两位金甲侍卫进来,将还跪在地上的该大臣架了出去。
等人退下后,萧染再次开口,“可还有事要奏?”
底下一群大臣顿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这是问呢,还是不问呢?皇上这一招先发制敌,扰乱了原来的计划。
所有人一合计,目光扫向站在后排的言官们,眼神灼热,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言官被看的头皮发麻,只能手持玉板站出来,开口询问,“陛下将前朝皇子安置在坤宁宫,臣等不明白您此举是何意。
这大选在即,若是定出君后人选,到时候君后又该住在哪里,还请陛下给臣等一个明确的指示。”
萧染微微点头,询问众臣,“那依各位的看法,该皇子不住在坤宁宫,那应该住在哪儿?”
“臣等觉得,陛下想要彰显自己宽厚之心,只需要厚待前朝皇子便可,到时候给他指一门亲事,在京中给其建座皇子府就好,没必要将其养在宫中。”
“如今宫里大选在即,人多嘴杂,前朝皇子身份尴尬,一是他非主非奴,新入宫的主子们不知该如何与其相处。
二是人多口杂,他前朝皇子的身份始终摆在那儿呢,留在宫里,是个麻烦,不如放在宫外。”
先后已经有至少三位大臣站出来,觉得应该将楚子栎从坤宁宫里挪出去,甚至觉得挪到宫外更好。
她们觉得萧染之所以没有秘密处死楚子栎,不过是想安楚国旧臣的心,树一个宽厚仁善的贤君形象罢了,其实私底下根本没把这前朝余孽当回事。
殿内众人说完之后齐齐看向萧染,就等她给个准话。
萧染沉吟片刻,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开口,“容朕再想想。”
众臣:“……”感情这么半天都白说了?
萧染以楚子栎身份尴尬,不适合草率决定他的去处为由,将群臣的建议压了下去,说下次再议。
朝堂上的事最是瞒不住,这边还没下朝呢,那边君臣议论的事情就长了翅膀飞出去,飞进楚子栎的耳朵里。
盛夏小嘴叭叭个不停,已经在说如果楚子栎出宫一定要带着他一起走。
暮春斜了盛夏一眼,“还没确定的事儿少在殿下面前说。”
“怎么还不确定?”盛夏不服气,“坤宁宫是留给君后住的,皇上心里头也知道,迟早会让咱们换个宫殿居住。与其留在宫里处处小心,还不如出宫嫁人快活。”
暮春目光探究的看着盛夏,神色认真,“你当真这样想?与其留在宫里,不如出宫嫁人?”
盛夏被暮春盯的心里发毛,没来由的一阵别扭,像是他思.春急着嫁人一样,“我是说殿下嫁人。”
被点名的楚子栎一脸茫然的眨巴眼睛,心想自己的姻缘这么快就到了?
他把嘴里的糕点吞进去,好奇的跟盛夏打听,“嫁给谁?”
盛夏笑嘻嘻的揉楚子栎最近长了点肉的小脸,“殿下思.春了?”
楚子栎鼓起脸颊,像只金鱼一样噘起嘴巴朝他“噗噗噗”的喷口水。
盛夏笑着躲开,忙说道:“奴才跟殿下说笑的。”
“不过由皇上给殿下指亲的话,定然会给您说个好人家。”盛夏举例说道:“就像十三殿下一样,哪怕再不讨喜,皇上也给他说了个将军妻主。”
萧宠自从上次被青衣吓了一次后,已经有段日子没进宫了。
盛夏嘻嘻笑着,满脸期待,“咱们殿下那么讨人喜欢,皇上定然会给您说户好人家。”
暮春本是随意往外瞥了一眼,没成想却看到刚下朝就来坤宁宫的萧染,连忙小声提醒盛夏,“陛下来了。”
随即率先走到门口扬声说道:“奴才给陛下请安。”
盛夏听见动静立马闭嘴,跟着过来行礼,唯独楚子栎八风不动的坐在桌子旁吃东西。
萧染抬手示意两人起身,“在讨论什么呢?”
刚才在楚子栎面前还侃侃而谈的盛夏,如今跟只蚌一样,闭嘴沉默。
本以为能把乱说话的事儿躲过去,谁知道身后传来清脆响亮的声音,“在讨论嫁人。”
盛夏扭头,就瞧见楚子栎举起一只小手,格外活跃的说:“夏夏说子栎要嫁人生宝宝。”
盛夏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奴才没说生宝宝。”
“那就是说了嫁人?”萧染一身朝服还未换下,身上带着上朝时的冷冽君威,侧头看向盛夏,带着压倒性的气势。
盛夏顶不住她的威严,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头磕在交叠的手背上,“陛下赎罪,奴才该死。”
暮春也跟着跪了下来。
楚子栎瞧见伺候自己的两个内侍全跪在地上,举起的小手恹恹的耷拉下来,做错事情一样,小声喊了句,“呜,阿姐。”
萧染扭头看向他。
楚子栎扁嘴,声音带着鼻音,干净澄澈的眼睛里浮现出一片朦胧水雾,“你凶夏夏,我会害怕。”
萧染重新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内侍,再开口时气势收敛,“下去。”
两人提着一口气,低头退下,出了门才敢大口喘息。盛夏吓的差点哭出来,带着鼻音说道:“吓死我了。”
暮春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抬手抚去他眼尾的泪痕,小声斥责,“屡教不改,看你下次可还敢乱说话了。”
殿内只剩下两人后,可能是刚才萧染吓着楚子栎了,使得他对萧染有些戒备拘谨。
萧染走过来,抬手搭在楚子栎的脑袋上,安抚性的揉了一下,楚子栎这才仰头朝她笑。
萧染收回手坐在楚子栎旁边,开口问他,“那你可想嫁人?”
楚子栎眨巴眼睛,将眼里的水雾眨巴掉,小声询问,“嫁人能吃好吃的吗?”
“不能。”萧染毫不犹豫,“对方穷的揭不开锅,连口米粥都不给你喝。”
楚子栎:“……”您就直说不想让我嫁出去得了呗。
楚子栎不死心,“那能有香香的地方睡觉觉吗?”
萧染面无表情的回答,“没有。她家里院子小,只能给你睡猪窝。”
楚子栎瞪圆了眼睛,下意识的忘了伪装,脱口而出,“家里那么穷怎么还有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