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来那天顾子青陪着,转日又陪了半天,然后顾子青就去忙生意上事了,他做海上生意,手底下又管着许多铺子,再加上人情往来,很是繁忙。
顾子青虽不亲自陪着了,却丝毫不怠慢自己姐姐,南边运来鲜玩意、吃食、料子,水一样向府里送,又整日请杂剧、傀儡、影戏、诸宫调、弄虫蚁、说诨话艺人搭台子,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顾子青姐姐毕竟是步帅夫人,对这些不鲜了,纵使和京城戏码不一样,但看了两日也腻了,便让撤了。她关心弟弟婚事,尤其知道子青要给弘哥儿送回自己身边,沈夫人烦够呛,可偏偏见不到人,等晚上顾子青回来时,沈夫人都已经睡下了。
这日,沈夫人屋中,半倚美人榻上,轻皱眉头:“子青越发不听我这个当姐姐话了,这虞城再怎么说也比不上京城,我偶尔来虞城小住几日,就有一些人家带着女儿来我跟前走动,好让我以后提携提携,就比如前日那个莺莺,模样是不错,可周身气度不足,比京城里女孩差远了,我原先想让子青进京,挑一门门当户对,我进宫跟皇后娘娘求个恩典,可子青三番两次推拒,偏偏看上那些个下三滥玩意,那什么什么街出来小哥,能有好?连给我弟弟提鞋都不配,这次也不知又看上个什么东西。”
桃花立一旁不说话,弘哥儿却凑到跟前连连应和:“夫人,如今二爷恼了我,要给我送回您身边,您看怎么办?”
“他敢!我这个做姐姐给他身边放个知根知底人都不行?”沈夫人微微瞪圆了眼睛:“你放心,这点他还不敢违抗我。”
弘哥儿松了口气,脸上总算露出了笑模样。
主仆又说了会闲话,忽然,一个身穿浅粉衣裳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还没开口,便被桃花呵斥了几句:“你这样像什么话?让外人看了还以为咱们府上竟是些没规矩下人了。”
那人被说脸都红了,急忙下跪,沈夫人一见来人,猛地坐起来,急问:“可是狸奴出了什么事?”
那人这会已经哭了出来:“狸奴他他不见了。”
沈夫人一声大喝:“混账。怎么会不见呢?不是让你看好他吗?”
“刚才我抱他去花园里晒太阳,飞来几只蝴蝶,狸奴就去扑蝴蝶,然后钻进了花丛里,不一会功夫,就找不到了。”
“混账,真真混账我要你何用?连狸奴都看不好!”沈夫人一下子冲了下来,抬手照着那人脸上就打了一巴掌,那人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可见沈夫人用了多大手劲。
旁边下人一个劲地劝:“夫人息怒。”
桃花又道:“是啊,夫人,为今要紧是先找到狸奴再说。”
沈夫人呼哧呼哧喘了口大气,捏着帕子直拍胸:“,遣人去找,狸奴机灵调皮,又贪玩,没准已经跑出府了,桃花,你找人去请子青,让他再派些人往街上找。”
桃花应声,提起裙子飞地向外跑,沈夫人看了眼周围其他人,跺了跺脚:“你们还这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找?”
桃花带着沈府下人,就花园周围找了起来,又有管事和顾府官家打声招呼,于是顾府又派了人府上寻,边喊边找。
“狸奴狸奴”
“狸奴喵喵出来”
林忘顾子青院落后罩房,都听见外面闹哄哄,几人凑做一堆还纳闷发生什么事了,不一会,小昭怪笑着来找众人说话。
小昭人语,虽之前跟三巧不对付,但其实人缘不错,这就有人缠着他问:“小昭,外面这是闹什么了?”
小昭是来厨房喝水,他喝了一大口,才说:“沈夫人狸奴不见了。”
他这么一说,大多都反应过来,唯独林忘没听懂,下意识问:“什么不见了?狸奴是谁?”
扑哧~周围人笑了起来。
小昭也看着林忘笑:“林小哥,你糊涂了,狸奴能是谁?不就是沈夫人养猫吗?”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几句,林忘这才明白,就像现代人爱管猫叫“咪咪”一样,这人习惯称呼猫为“狸奴”,一提这名,别人就能知道指是猫。
林忘反应极,也跟着笑道:“我是看外面闹得动静大了,一时没想到是猫罢了。”
小昭来了劲,又说:“你刚来咱们府上不久,可是不知道沈夫人跟前狸奴,她猫不是一般猫,而是‘千文钱’,是咱们二爷从异国带来,周身都是铜钱花纹,很会向人讨好耍贱。”
林忘还真没见过这种猫,多少也来了兴趣,拉着小昭又说了会。
再说另一边,顾子青正跟手下商量六月南下事,就接到了府上传来消息,说是自家姐姐狸奴跑没了,她如今遣人四处寻找,都把顾府翻过来了,报信那人出门时,沈夫人是已经派了一部分人上街寻找,闹得四邻沸沸扬扬。
顾子青将身子仰进椅子里,叹了口气:“她也真是会闹,不就是一只猫吗?”
李沐摇着扇子笑了起来:“老大,你还是回去看看吧,万一大姐找到官府,非要衙役们跟着找猫可就不好了。”
顾子青也是一声苦笑:“你别说,她真有可能做到。”
众人散了,顾子青出了铺子,赶回了家。
果然,还找着呢,打从门口,就听里面传来“狸奴狸奴”呼唤声,顾子青进门,管家苦哈哈地凑上前来:“二爷,沈夫人想要去隔壁邻居家找,说是花园挨着旁边那家,没准是顺墙跳进去了。”
“胡闹,哪有找猫找到别人家?”
“我也是这么跟夫人说,可夫人一口咬定狸奴是跑到他们家了,否则府上都翻了遍,不可能找不到,我好说歹说安抚住了,先差人去隔壁问问。”
顾子青点头,迈着大步子往里走,直奔鸳鸯居,那院落当中跪着一人,炎炎烈日下,身上衣服都湿了一层,头发贴脸上,顾子青看了一眼,就越了过去。
沈夫人正厅上来回踱着步子,见顾子青来了,迈着小碎步迎上去:“子青,你派人去隔壁找找,那花园一溜墙挨着隔壁,狸奴一准跳他们家去了。”
“大姐,那是虞城谢家老宅,去人家找不合适。”
沈夫人声音拔高几度:“你是虞城首富,我是步帅夫人,就是这县令来了也要让我三分,不过是去他院子里找只猫,有什么合适不合适?”
顾子青沉了脸:“大姐,这话外面是随便说出口吗?若是让姐夫知道了,定要生你气。”
沈夫人自知失言,顿了一下,顾子青经商多年,时时和人谈判,平日对姐姐和颜悦色,那是他收敛,如今真有些生气了,那股子气势,就是他亲姐也有些招架不住,气焰顿时矮了下来。
“哎呦,我狸奴诶。”沈夫人叫了一声,拿着帕子拭泪,拭了几下,又冲到院子中,抬手又给跪地上、弄丢猫那人几巴掌:“废物,要你何用?连狸奴都看不好!”
顾子青看着院子里撒泼女人,一时竟有些不认识了,他知道女人稀少,无论贫穷富贵,自小就被娇生惯养,顾大姐原本不是这样无理取闹,嫁为人妇后,因地位提升,越发惯得飞扬跋扈起来。
“好了!”顾子青大喝打断了沈夫人抽巴掌举动:“管家已去隔壁四邻打了招呼,若是看见狸奴,定会送还顾府,那猫平日娇惯厉害,也不会捕鼠,等他饿了,自然回来了。”
顾子青话让沈夫人略微安心,他站直身体轻理下头鬓,这又恢复成了淡定样子。
“再说,不就是只猫吗?若真找不到了,赶明我送你一只。”
“我只要狸奴。”
“那只猫是从勿里斯带回来,等下次再出海去那,给你带回来一对。”
沈夫人总算露出了笑模样,嘴上道:“下次还不定什么时候了。”
顾子青摇了摇头,不想说其他,嘱咐一句“勿要置气”,就离开了鸳鸯居,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回到自己院落,小华哥儿伺候他去净房洗濯,待收拾好后,顾子青坐桌边喝茶,那茶入口,不是平时苦涩,反而是甜,再一看,杯子里哪里是茶,而是蜜汁梨水。
顾子青一顿,小华哥儿就明白怎么回事,于是说:“我见二爷这几日实繁忙,就让林小哥熬些败火饮品,他熬了这个水果茶,里面还放了莲子心,但加了蜜,就尝不出苦味了。”
顾子青点点头,又喝了一口:“你把林哥儿叫过来。”
不一会,林忘就来到顾子青跟前,除了早上,一连几日顾子青都没府上吃饭,林忘虽乐得清闲,可太过清闲了又有点无聊。
林忘见顾子青今个儿回来早,以为他要交代晚上想吃菜,但顾子青却绝口不提晚上吃什么,反而问起了别:“之前让你想一些特别糕点,可想出来了?”
林忘听顾子青这么说,又以为想让他今个儿就做给沈夫人吃,于是点点头:“想了几样。”
“哦?都有什么,说来听听。”
“椰丝蛋糕、流金馒头、糖霜包、冰雪奶糕。”要说顾子青不愧为做海上生意,家里连椰丝都有,只是一看就是普通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放了有些日子,都有一点发粘了。
林忘报这几样吃食,光是听名字就甜丝丝,顾子青笑了下:“这些留着日后做给我吃吧,我大姐那自己带了两个厨子,你做吃食她若是喜爱,再把你要走了,我可舍不得。”
顾子青说云淡风轻,众人实没把林忘和顾子青想一起,都以为说舍不得他手艺,只有林忘有些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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