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阁附近正好没几个人。
谁叫太子不慎落水,管事干脆被皇帝皇后打了个半死,一批小太监也因此挨了板子,仅剩下几个人来值班。
季琛吹着晚风,还不忘打开鸽笼。
鸽子探出脑袋,在季琛的胳膊上稍微一停顿,然后振翅飞向天空。
将空笼子随意挂在一边,季琛坐在湖心亭内侧,欣赏着湖面的美景。
夕阳洒下最后一抹余晖,不久就要天黑了。
季琛靠在石柱上,柱子恰好挡住了他的身影。
湖面的风景一览无遗,不远处,季琛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仔细一看,那人是白琦,他又换上了太监服。
他面容冷静,走到了湖边,打算在湖中消灭所有的香料痕迹。
白琦不认为自己出门能够瞒住季琛,只是老皇帝到底是二皇子的亲生父亲,他担心季琛心软,不愿意报复,所以干脆就自作主张了一次。
他已经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打算模糊重点。
就说他去了涟漪阁,是打算扔掉剩下的香料。
毕竟宫廷里也有不少厉害的太医,万一真有一个能根据气味摸到冷宫来,那岂不是他们自己损失惨重。
想到季琛,白琦脸上不由多了一抹浅笑,蹲下来将袖中的所有香囊香料打了个死结,再往里面加了些石块,全部用力扔进了湖水中。
这是在干什么?季琛放轻脚步悄悄走过来,站在他身后,好奇问道。
熟悉的声音,被人抓包的心虚,陌生的情愫一下子涌上心头。
白琦身子一晃,直接向前栽入水中。
等等!季琛猛地伸手,用力一抓。
却只抓紧了他的腰带。
咻。
腰带被他一阵用力,直接抽了出来。
噗通。
白琦不慎跌入水中,他呛了几口水,迅速缓过来,抹了一把脸,转过身来,静静看着岸上的人。
腰带没了,他的衣服也有些松松垮垮,还湿透了。
心里又是尴尬,又是茫然。
鸽子飞到高处,不明白下面两个人在搞些什么。
那边干什么呢?听到巨大的动静,一旁的太监高声怒喝,哪个不长眼的
太子才从这里落水,涟漪阁万万不能再出事了。
话说到一半,太监才注意到这人是二皇子,原本的怒吼戛然而止。
那问题来了,岸上的是二皇子,水里的是谁?
二皇子手里拿着的,是腰带吧?
太监心头疑惑一个个冒出来,硬是一句话都不敢多问,只好尴尬笑笑。
一众小太监跟着探头探脑,视线小心翼翼转移过来。
水下有一个白琦。
手中握着人家的腰带。
岸边一群小太监,静默无声看着他。
季琛想,这大概就是社死的感觉吧。
第10章 病重 这锅他绝对不背
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季琛默默念着这句话,保持面无表情。
太监吸了吸鼻子,迅速跪下给二皇子磕头,满头大汗,奴才叩见二皇子,奴才一时眼瘸认错了人,这才,这才
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他想,夭寿了,二皇子最近封了王,他得罪不起。
可亲眼撞见二皇子威逼小太监,小太监绝望跳河,他不会被打死吧?
这个小太监是谁?为什么要闹这么大动静?
但凡二皇子想对他怎么样,从了不就好了吗?
太监幽怨看了白琦一眼,责怪他不识趣。
白琦想,但凡是在岸上,有一条地缝,他就钻进去了。
如果自个能闭气,他也宁愿迅速沉入湖底。
擅长解读情绪的他,接受到了无数夹杂着同情、敬佩、痛恨以及好奇的眼神,感觉自己遇到了难题。
季琛将腰带递给白琦,勉强保持镇静,看向太监,不要瞎传消息。
太监拼命点头,是是是,奴才肯定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一旁的小太监们纷纷点头,甚至开始了立誓。
季琛:
他无比想说出那个常见的植物名。
白琦默默系好腰带,一句话都没说。
他只能庆幸,幸亏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应该没人看清自己的脸。
鉴于越描越黑,季琛冷着脸轰走了这些人,顺便让他们给拉来一辆牛车。
太监们跑得飞快,谁乐意知道这种消息?
他们一点都不想被卷入宫闱秘史里。
小太监们你推我我推你,最后那个率先开口的太监被推了出来。
众人纷纷劝道:
反正你都开口了,再送二皇子回冷宫也不要紧。
言外之意,是反正都被记住名字了,就别祸害别人了。
是啊,大不了我们凑一份钱给你买药。
这是让太监做好心理准备。
太监快要哭出来,他昨天还在庆幸自己没有昨天当值,不至于因为太子被打板子,结果今天当值,就撞到了二皇子。
要不先上来?季琛将手递出去。
白琦叹了一口气,拉住季琛的手,小心爬了上来,整理衣裳。
小太监们走的走散的散,一开始开口的那个自称小石子,去拉牛车了,这里就他们两个人。
季琛也转身。
鸽子却飞了下来,歪着脑袋,仔细盯着白琦。
季琛一把将它抓过来,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非礼勿视?
咕咕咕,鸽子不甘心蹦跶两下,见跑不掉,干脆任由季琛把它抱住。
一旁的白琦见状,在鸽子脖子附近比划了一下,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杀气。
咕咕咕!鸽子猛烈挣扎起来,一头扑进季琛怀里。
吓死鸽了。
好了吗?季琛一边安抚鸽子,一边询问道。
好了。晚风吹过来,白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将自己的外套给白琦披上,季琛难得有点歉意,对不住,回去就让人给你熬姜汤。
白琦扣上了扣子,捏了捏自己发红的耳垂,是我自己不小心。
只是他真的没想到,难得来处理下证据,还专门挑季琛应该不在的时候,也能撞上他。
惊慌之下,才落了水。
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他当真不希望自己做坏事的时候被季琛发现。
季琛早忘了自己原本打算问白琦什么,只想着带他赶紧回去。
季琛见太监小石子远远站着,顿时无语道,你还不过来。
小石子讨好笑笑,他这还不是见两人站在一起说话,担心他过去打扰了二皇子,然后新账旧账一起算。
只是那个和二皇子站在一起的小太监他不太熟悉,似乎没见过?
到了冷宫,季琛扔过去一个碎银子,再次警告,这事别往外传。
小石子惊讶看着那个约莫二两的银子,忙不迭揣进兜里,死命点头。
没想到跑这么一趟,居然还能有赏钱。
将白琦送进了隔壁的屋子,又让人端来了姜汤,季琛无视了辛太监欲言又止的眼神,用力关上了门。
他也得缓缓
季琛不过是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了激烈的敲门声。
主子,主子,快起来,辛太监在外面大喊,陛下病重了,徐公公派人来接您。
辛太监暗自心焦不已,这么急切的呼喊,想必陛下的病重非常严重。
该不会要
季琛抚着额头,迅速披好衣服走出来。
白琦和季韶也早就被惊醒,季韶已经换上了衣裳。
虽说她不受重视,也没有封号,但她好歹也是老皇帝的亲生女儿,这个时候理应到场。
辛太监欲言又止,二皇子封王的旨意还没有正式宣读下来,可千万要趁着这个机会办下来,别被压后了。
白琦上前一步,替季琛扣扣子,平安回来就好,王位有或没有都一样。
实在不行,就拿王位换成平安。
不打算我博一个荣华富贵?季琛眨了眨眼,还算悠闲。
白琦的动作顿了顿,我也攒了些银两,大不了我们出宫后,做些小本生意,也能过好日子。
他所求不多,只希望身边的人安全就好。
辛太监心头一梗,没志气!
他愤愤想,你那天恨不得杀了我的无畏呢!二皇子已经快要成王爷了,怎么能不落实自己的地位。
好,你等我,季琛碰了下白琦的指尖,等我忙完了,我们就一起出宫。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无比认真。
季韶难得没有打扰两人,只是不断思考自己也跟着出宫的可能性。
这破皇宫,她老早就不想待了!
辛太监早就准备了马车,依旧是小李子驾车。
马车里,季韶深吸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面圣,或许也是这一辈子唯一一次了。
她不遗憾自己和生父没怎么见面,只是在想怎么才能要到最多的好处。
季琛安慰道,别担心。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纵有变数,结果也可以控制。
乾清宫门外,已经多了许多侍卫。
个个手持武器,身着盔甲,目不转睛盯着外来的人。
等到验明身份,守在外侧的太监开始传秉,二皇子和大公主到!
季韶恍惚了一下,哈,原来她是大公主。
乾清宫内有许多人,左边的是一众大臣,为首的一位着紫色朝服。右边是皇后和脸色有些苍白的太子,以及一众太子的姬妾。
季琛目不斜视,带着季韶穿过众人,朝着老皇帝的方向行礼,然后默默站定。
乾清宫灯火通明,周围布满了蜡烛,映照着这里仿若白天。
只是明黄色的装饰撤去了不少,奢华的摆件似乎也多了一层灰暗之意,
皇后原本守在病床边,拿着帕子给老皇帝擦脸,听见宫人的禀告声,她冷冷瞪了为首的丞相一眼,丞相,如今你说要等二皇子他们过来,如今倒是终于来了。
丞相看都不看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不管宫里的皇后如何对待庶出子女,但如今是陛下病重,二皇子和大公主身为人子,就必须出现在这里!必须守着皇帝到最后一刻!
说起来,二皇子白日来拜见陛下之后,陛下便身体不适。皇后见丞相不接茬,干脆将怒火对准了季琛。
季瀚看着季琛,目光中也满是忌惮。
他打算赶出皇宫的人,居然也封王了。
这是要甩锅?将老皇帝的死推到他头上?
这锅他可不敢接。
季琛平静道,可惜陛下当时正在休息,未能见我,倒是皇后娘娘辛劳,每日都去伺候陛下用药。
换而言之,谁更有可能有问题?
二皇子本事大着呢,谁知道有没有买通些太监宫女。皇后干脆撕破了脸。
我和二哥要是居于冷宫都有这能耐,那多对不起皇后娘娘掌管宫闱二十年的本事!季韶阴阳怪气道,我和二哥要是能买通乾清宫的太监宫女,也不知道皇后在起中出了几分力?
皇后脸色一变,你
太医,不知道陛下病情如何?季琛忽然插话道,我们在这,可否会打扰到陛下休息?
为了不打扰陛下休息,皇后恨恨闭上了嘴。
好你个季琛,还有季韶,她算是彻底记住了!
太医院院正低头,重新诊断脉象,和周围的太医交换两句意见。
其实他没什么可说的,按照脉象,不是今晚死,就是明天白天,大概也就两个时辰的事情了。
当然,这话不能直说。
他绕了好几个弯子,含蓄将自己的话语表示出来,示意他们抓紧时间。
太医,还不快去将二皇子送来的酒壶检查一番。皇后憋气道,我倒是怕冤枉了二皇子。
季韶很想问一问季琛,可她不敢表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就怕给季琛添乱。
所以她只能牢牢盯着龙床上金线绣出的龙纹,希望老皇帝早点去世。
铅层本就不易被检查出来,除非做对比实验,长时间使用酒壶,才能发现一些端倪。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铅中毒对于老皇帝杀伤力这么强。
或许也有他原本就身体不好的缘故。
季琛气定神闲,我送来前徐公公便检查过,既然皇后娘娘不信,那劳烦太医将所有的物件都检查一遍,也别冤枉了皇后。
徐公公眯了眯眼,看向皇后,然后迅速收回眼神。
他是跟了老皇帝三十余年,也是绝对的忠仆。
皇后虽说是在针对二皇子,可这些话也是在表达对他的不满。
季瀚在一旁抓耳挠腮,想要说什么,又怕说错了话。
丞相悄悄打量了季琛一眼。
又偷偷看了一眼季韶。
二皇子和大公主,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管是礼仪还是行事的机敏果断,都不像是冷宫里能够养出来的。
相比起来,丞相忍不住看了一眼太子,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太医院院正没空管这些人的眉眼官司。
他是太医院的院正,是医术最高的人,就算是新帝上位,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贬斥他,所以为了尽责,他安安心心将所有东西检查了一个彻底。
为了以防意外,皇后将自己的心腹都带了过来,撤换上乾清宫里原本的人,倒是让今日抢了白琦香囊的人逃过一劫。
不仅自己亲自接触,太医院院正还拿出银针,挨个试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乾清宫一切正常。
皇后深吸一口气,她本就是随口说一句,希望打击季琛嚣张的气焰。
说起来季琛刚想开口。
说起来,我才是太子,季瀚终于抓住了关键,难得聪明了一回,二弟,你该把位置让开。
下首的第一个位置,该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