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这辈子便不想见了。
许纾华在东宫等了半日,便见李卯带了人过来,请她搬去坤晴宫。
“如今奴才们要改口称您一句娘娘了,还请娘娘移驾坤晴宫吧。”
坤晴宫是皇后才能住的地方,傅冉如今还不曾提及立她为后之事,她若是堂而皇之地住进去了,怕不是要惹人笑话。
更何况,凭傅冉的那点心思,是不是在试探她都未可知……
许纾华这会儿不由拧了拧眉头,“是陛下的吩咐?”
李卯笑着答应,“自然是陛下的吩咐,不然奴才们哪敢。”
许纾华微微颔首,“你们且先回去吧。”
原本都打算进殿帮忙搬东西的众人一怔,李卯更是有些懵了,“娘娘这话是……”
许纾华弯了弯眉眼,笑得温柔,“劳烦李公公走这一趟了。只需与陛下说本宫在湛芳殿住惯了,想要留在这儿养胎便好。”
李卯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话在嘴边绕了一圈还是咽了回去。
他从来都摸不透主子身边的这个女人,看起来那么想要得宠,却又玩得一手好欲擒故纵……
最终,李卯还是带着人回了乾晖宫禀报。
眼看着那些人怎么过来怎么回去,东宫里也空旷得就只剩了湛芳殿还算得上热闹。
浣心扶着主子回屋休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娘娘为何不搬去坤晴宫?陛下此意不是正要立您为后吗?”
许纾华不紧不慢地坐到榻上,接过来敏心端来的热姜茶,垂眼抿了一口。
“想要是想要,立后是立后,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啊?”浣心对这种事情向来不敏感,这会儿听得有点懵,皱着一张小脸仍旧想不明白。
许纾华没再解释,只笑了一声让她们二人都退下了。
而彼时的乾晖宫内,傅冉方才与诸位大臣商议完西南饥荒之事,便见李卯端了盏茶进来。
“怎么样,人可搬进去了。”他指尖捏着茶盏,轻吹了吹水面上的浮沫。
李卯有些为难,将许纾华的那番话一五一十地道出。
只见那人喝茶的动作一顿,眉间轻蹙着抬起头来。茶盏被搁置在桌上,他似乎是叹了口气。
“李卯,随朕去趟东宫。”
第36章 追妻  皇后娘娘。
二月末的春风拂面, 已带了明显的暖意,许纾华在屋里坐得闷得慌,便干脆拉着浣心跟敏心一块坐在院里。
新帝到时, 她正垂着眉眼看盘里的奶酥,打算挑一块吃。
重生后她向来不喜欢太甜的, 但奶酥的味道酸甜又奶香浓郁, 正合她意。
正选定了块合眼缘的, 却忽的有另一只手先一步给拿走了。
许纾华拧着眉抬起眼来,不由一怔,“殿……陛下……”
傅冉将那块奶酥递到她的嘴边, “张嘴,朕喂你。”
这人来时她早便听到了声音,佯装着不知道。这会儿仍旧怔怔地张嘴吃了他喂的那块奶酥,抿着嘴没说话。
眼瞧着浣心才从屋里拿了斗篷出来,傅冉将东西接过来亲手为许纾华披上,又将旁人都屏退了下去,这才在一旁坐下来。
“这几日孙太医可有按时来为你请脉?”他沉声问了这么一句。
“有的。”许纾华点头,嘴里的奶酥还未吃完,说话都带着一股子酸甜又香醇的奶味儿。
眼下她说着转过头去看身旁那人, 语气多少有些阴郁,“陛下有什么话尽管问便是。”
傅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转过来对上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为何不去朕给你安排的宫殿居住?”
他话语间更多的是无奈, 许纾华听得清晰, 这会儿却并没急着开口回答,只四下打量了一番。
湛芳殿自然比不上坤晴宫华丽,便是连这院里瞧起来也都是秀秀气气, 全是小女儿家的心思。
又是一阵风吹过,带起一股春日里独有的清淡香气,拂过人的心头,使其变得软塌塌的。
许纾华这才淡淡开口:“陛下所赐坤晴宫乃是皇后所居,臣妾从前并非太子正妃,如今也只是怕玷污了那华丽的宫殿。倒不如暂时守在东宫,待陛下为臣妾择好了宫殿再搬也不迟。”
傅冉望着她没说话。
“更何况,臣妾如今有孕在身,还是躲在这僻静之处为好。”她又补了这么一句,说话的时候都始终低垂着眉眼,一副放低自己的姿态。
谁人都知新帝的后宫不过只有许纾华一人,最早时只有她,如今也只剩她。
众臣并非不曾暗戳戳地劝过新帝充盈后宫,奈何他执意如此,嘴上说着是因先帝丧期未过,无论如何都不愿往后宫里添新人。
况且以宣敬侯府嫡女的身份也并非不够格做稷朝的皇后。
只是眼下许纾华的这副姿态……
傅冉不由眉头锁得更紧,他望着眼前的人儿,心中思虑的事情一点点变得清晰。
“朕本想,等你生下这第一子,再顺理成章地封你为皇后。”
许纾华垂着眼不曾说话,只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这话她也确实听傅冉讲过。只是,她可以等这孩子降生,旁人却不一定了。
经历过的这两世让她在这方面根本无法对傅冉放心,她要尽早地将权力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安心。
只是伴君如伴虎,她虽是这样想着,却不能真正将自己的目的显露出来。
故而许纾华这会儿只伸手轻轻握住那人的手掌,指腹缓慢地摩挲了两下,眸中的深情仿佛要将人溺进去。
“臣妾从嫁给陛下的那日便已表明心迹。臣妾并不在意是否能坐在六宫之首的位子上,臣妾只是想长长久久地陪在陛下身边,臣妾可以为陛下付出所有,包括性命。”
她说着托起他的大手贴了贴自己的脸颊,半眯着眸子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臣妾肩上的疤永远都不会祛除,那是我心甘情愿为我的夫君留下的,是我爱他最真切的证据。”
傅冉望着她,眸中的情绪由浅淡变得浓烈起来。
他温热的大手顺势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唤了一句:“纾儿。”
许纾华睁开眼去看他,笑意清浅动人,“陛下,臣妾在呢。”
院里的风吹吹停停,这会儿再次轻柔地扶起她的衣角和发梢。
许纾华听得那人低低地说道:“幸得有你。”
*
“陛下,这似有不妥。”朝堂上的气氛肃穆,不知是谁开了这个头。
傅冉冷冷撩起眼皮,便见一桌官服的老臣从众臣中走了出来,“启禀陛下,老臣觉得立后之事急不得。更何况老臣早便听闻,陛下还是太子时,这位许侧妃便闹得陛下时常无心朝政。皇后之职是以母仪天下,贤良淑德为本,我稷朝如何能让这样的不知轻重的女子做皇后?”
说话的这位正是与宣敬侯许睿年向来不合的安国公。
前些日子,安国公有意让自己的女儿进宫伺候新帝,却被傅冉拒绝,不留半点余地,想来也是还记恨在心中。
“安国公说话可小心着些,宣敬侯可还在这儿呢。”承宁伯站出来冷冷瞥了安国公一眼,转而又朝着大殿上的皇帝躬身说道,“臣以为,许氏乃宣敬侯嫡女,自小温婉淑德这是京中人尽皆知的。更何况太后当年也曾属意许氏为太子妃,这便说明了一切。陛下倒也不必去听某些人酸掉牙的话!”
安国公一下红了脸,“承宁伯你——”
“好了。”傅冉听得身后传来这么一声,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身后坐着的那人垂帘这样久,终还是忍不住发话了。
陈湘语的声音幽幽传来,“承宁伯所言极是,宣敬侯的嫡女是哀家亲自挑选出来的,自然担得起皇后这个重任。更何况,她如今还怀着皇帝的孩子,是第一子,自是最尊贵的。”
太后的意思已然摆明,众臣即便是再有想要反驳的也不敢再开口。
只因新帝刚登基不久便有从前与其作对的大臣在家中暴毙,死得蹊跷,死相又极其惨烈。能苟活至今站在朝堂之上的,除了太后的同盟便只剩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臣,关键时刻多半也是保持中立的。
像安国公这种,实在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眼下朝中一片默然,坐在龙椅上的那人眸色微冷。
“既是如此,便以许氏为皇后。届时,封后大典会在皇后顺利产子之后进行。”
……
封后诏书送至湛芳殿的时候,许纾华正倚在榻上小憩。
自打怀孕以来她便十分嗜睡,胃口也因害喜而十分不好,眼瞧着人都瘦了一大圈。
“娘娘,李公公带着圣旨来了!”浣心欢欢喜喜地进屋来叫她。
许纾华这才皱着小脸睁开眼来,眸中尚且迷蒙,“做什么这样大呼小叫的?”
浣心在一旁高兴得不行,还是敏心替她又禀了一遍,“回娘娘的话,是李卯公公带着封后的诏书来了,这会儿人已快到咱们宫门口了。”
“知道了。”分明是她被封后,可眼下瞧着却只有她面无惊喜之色。
眼下许纾华缓缓坐直了身子,朝着浣心伸手,“扶我起来吧。”
“是!”小丫头高高兴兴地扶着主子起来,一同朝着湛芳殿的门口而去。
“湛芳殿许氏听旨!”李卯笑吟吟地站定脚步,将一旁小太监托着的圣旨拿起,缓缓展开卷轴。
在场的一众人随着许纾华跪下俯首,静候着那圣旨上的内容。
“顺应天时,受兹明命。朕有幸得许氏,贤良淑德,恭柔谨顺,繁衍子嗣,能以贤德称之……堪一国之母之责,是以后名以冠之,予以册宝,入主坤晴宫!”
诏书宣读完毕,许纾华叩谢圣恩。
“臣妾,叩谢陛下圣恩。”她接过李卯手中的诏书,这才被浣心扶着站起身来。
“奴才恭喜皇后娘娘。”李卯行了一礼,这才笑着道,“这下娘娘可愿搬入坤晴宫了?”
许纾华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琥珀色的桃花眼中一片清明,“那便有劳李公公了。”
手中握着那沉甸甸的黄绸子,她莫名有种再次重生的感觉。
上一世不敢想之事她终是办到了,也终于不用在委屈地朝着那人说那样恶心的话,做那样恶心的事。
许纾华的指尖收拢,唇角的笑容一点点漾开。
“浣心,敏心,随本宫去见个老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