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也是听到她的声音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她有些诧异自己和齐豫白竟然聊了这么久,却也未多想,迎着老人的询问,她笑着与她问完安后又说了一句“齐祖母端午安康”便开始回答老人的问题,“昨儿个收到鲁国公府的来信,请我初十去吃饭,我也是今早才知道那日兄长也要去,便聊了几句。”
“鲁国公府?”
齐老夫人想了下,倒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涂家那孩子和她孙儿是过命的交情,他家媳妇,她自然也是见过的,虽说是萧家的人,但脾性什么都很好,她自然是不会阻拦兰因去和人来往的,便是兰因日后和萧家人往来,那也是她的自由,旁人无权干涉,何况她也清楚这孩子的脾性,看着柔弱,骨子里却很坚定,不是会回头的人,她不担心她会和萧家那个世子再续前缘。
“这倒真是巧了。”
她朝兰因伸手,拉着人坐到自己身边,余光去看不远处的齐豫白,见他神色坦然,仿佛这真的是一桩巧合。齐老夫人心中好笑,也没多说,只瞧着兰因手里的盒子有些诧异,“这是什么?”
“给您做了一个香囊。”
兰因打开盒子,“前几日听晏欢说您夜里睡得不大好,我便往里面添了一些决明子和菊花,您看这味道您习不习惯,若是习惯的话,回头我再给您做个枕头,您夜里枕着也能舒服些。”
齐老夫人听着这番话,心里就像是大暑天喝了一碗酸梅汤,又仿佛冬日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那般熨帖,她握着兰因的手感慨道:“怪不得都说女儿家是长辈的小棉袄,我以前就羡慕你外祖母身边有你这个小棉袄,没想到如今我也能享受一番了。”
她是当真高兴,握着兰因的手夸个不停,直把兰因都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齐老夫人笑着拿起香囊,也不让人检查,直接就佩戴起来,原本还想跟自己的孙儿炫耀一番,余光却正好瞧见他的腰上也挂着一只崭新的香囊。
从前少见他戴这些。
如今见他这副宝贝模样,齐老夫人都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做的了。
兰因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便与她说,“我给兄长也做了一个,兄长总要出门查案,我便做了个驱邪抑菌的。”香囊不是什么私密的物件,何况端午香囊本就寻常,她也不担心旁人瞧见会多想。
齐老夫人看着因为兰因的这番话,她那孙儿眼中闪过的温柔,她笑着收回目光,与兰因说道:“我跟他都是性子糙的,平时我也想不到这些,多亏了你。”
兰因自是摇头。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小事了。
看着桌上包粽子的材料,兰因主动开口,“我帮您一起做吧。”
她说着便要卷起袖子。
齐老夫人却不让,“女儿家的手金贵着,你别碰,”她说着使唤起齐豫白,“你来做。”
“这怎么能行……”兰因蹙眉,可那边齐豫白却已神色如常站了起来,他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半点不高兴,卷起袖子走到一边,动作熟练地包起了粽子。
桌上的材料有不少。
除了各式馅料之外,还有专门包粽子的粽叶和棉绳。
兰因看齐豫白那双擅长习文断案好看的手,动作熟练地从桌上拿起两三片粽叶分铺交错折叠弄成小漏斗的样子,然后往里面加材料,桌上材料这么多,他却先选了她最喜欢的红豆和蜜枣混着江米包裹起来。
“上回就和你说过,等他有空让你尝尝他做的,今日做菜就算了,就让他包几个粽子给我们吃。”
耳边传来老人的话,兰因这才回过神,她把凝滞许久的视线从齐豫白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上收回,兰因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齐老夫人嗫嚅道:“这不好……”
“没有什么不好的。”
齐老夫人笑道:“我家就这个规矩,从前他爹在的时候,也是这么照顾他娘的。”
陡然说起这些旧事,老人笑着笑着,忽然又变得有些难过起来,而这抹难过倒是正好冲散了她说的那句话,兰因没再去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只能握着老人的手看着她。
看着她眼中的关怀和担忧,齐老夫人心里的难过倒是也渐渐散开。
她看着兰因,心里想着若是儿子、儿媳在天有灵,看到现在豫儿有这样好的心上人也该高兴了,她笑了笑,没再去想那些伤心事,“走,我们打叶子牌去。”
她拉着兰因起来。
兰因跟着起来,目光却踌躇着看向身后的齐豫白。
齐豫白也正好在看她,看到她的目光便朝她点了点头,“去吧。”
兰因这才没再犹豫,跟着齐老夫人去了另外一桌,下人很快就拿来纸牌,兰因看着身边的卫妈妈和秋然,有些惊讶一向伺候在齐祖母身边的晏欢今日不在,不过她也没问,只当她有事去了。
叶子牌玩法很简单,在场的也都玩过,头一个庄家是秋然,她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后,众人便开始第一轮。
不过她们谁也没想到,兰因最开始说的那句“不大会玩”竟然不是自谦,她是真的不擅长……总共玩了十轮,兰因一次都没赢。
就在齐老夫人犹豫要不要放点水的时候便瞧见她家孙儿朝这走来。
他站在兰因身后,垂着眼帘在看兰因手中的牌。
除了兰因之外的其他三个人都看到了,秋然正要起来给齐豫白请安却被卫妈妈按住胳膊,兰因对此并未察觉,她仍坐在椅子上看着她手中的牌,虽说她一开始就是打着陪老太太玩玩也没想着要赢,但她也不想一直输啊,尤其卫妈妈和秋然都各赢了两次,她却每次都是输家,这也太丢人了……
于是这次兰因仔细思索着该怎么出牌比较好。
说来也奇怪,明明自己算数什么都不差,偏偏每次打牌就跟昏了头似的,怎么出都觉得不对。
她一边看着桌上已经出过的牌,一边想着出什么比较好,就在兰因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瞧见一只好看的手停在她的牌堆上,他从她的牌堆里直接抽了两张,一点犹豫都没有地扔到了牌桌上。
兰因一怔,她后知后觉回过头,便瞧见齐豫白站在她身后。
他点漆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四目相对,兰因听到他说,“我给你赢回来。”依旧是清冷低洌的声音,却让兰因心口猛地一跳。
第39章 心动  兰因很清楚,她对齐豫白是动心了……
兰因神色怔怔看着出现在身后的齐豫白, 她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和他那双点漆凤眸又对视了好一会,她眼中原本涣散的光芒这才重新聚拢。
“这怎么能行?”她回神后说道。
虽说打叶子牌不像下棋有“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说法,但也没有找外援的先例啊。
她刚想说这局不算, 正准备给钱算这把自己输了的时候, 那边齐老夫人却已经笑着开口了, “没事, 都是自家人玩闹,没那么多规矩。”瞧见兰因蹙眉, 她又笑道,“我也是才知道你是真的不会打牌,若是早知道, 我就不说玩这个了,现在齐祖母赢了你这么多钱也不安心,且让豫儿先教教你,总不能我们一直赢着,这样你也太亏了。”
两边卫妈妈和秋然也帮着说道。
眼见兰因还有些犹豫不决的模样,齐老夫人又说,“大不了这几把我们先不算钱。”
“这……”
兰因有些心动了。
恰在此时, 身边又传来了齐豫白的声音,“不想赢吗?”
就像被人蛊惑似的,兰因心里很少出现的那抹斗志彻底被人激发出来, 她仰头, 男人就站在她身边, 他正微微低头,用平静的目光凝望她……看着那双眼睛,兰因忽然就不想拒绝了。
她在他的目光下, 轻轻点了点头,“……想。”
齐豫白便未再说话。
有人搬来椅子,他坐在兰因的身边。
齐豫白没有刻意坐得离兰因很近,他在一个恰当的位置,既不会让兰因觉得被冒犯,也不会让她心生压力。
牌局继续,还是就着先前齐豫白打出去的那两张牌,卫妈妈和秋然看了看手中的牌,没要,齐老夫人倒是跟了两张。再次轮到兰因的时候,兰因看了眼齐老夫人扔出去的牌,又看了眼自己的牌后便不由自主地朝自己的外援看去。
齐豫白接到她递过来的目光,却没有立刻替她出牌,而是与她说,“叶子牌总共四种花色,从一到九,你先看下桌上的牌,看看能不能推算出来。”
兰因也知道打牌跟算数有关。
可她每次拿到牌的时候就已经一脸懵了,怕别人等久了,怎么可能再去算牌?但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会听着齐豫白的话,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和情绪都太过冷静,兰因竟然真的按照齐豫白说的重新冷静地看起牌桌上的牌。
与先前的杂乱无序不同,这一次她脑中就像酷暑时日被人注入了一道清泉,神智都变得清楚了不少。
兰因心里大致已经清楚该扔哪两张牌了,却因为先前输多了,这会还是不敢立刻就扔牌,她继续扭头看向身边的齐豫白,指着两张牌小声问他,“这两张可以吗?”
她自己不清楚她此时有多软。
声音是软的,神情是柔的,尤其那说话声还被她压得格外低,只够齐豫白一个人听到,落在齐豫白的耳边让他的耳朵都变得酥麻起来……齐豫白只觉得手里的那串佛珠都快被他碾碎了。他在她的注视下,轻轻点头,在兰因转过头神情高兴地把手中牌扔出去的时候,他却像是在压抑什么似的,垂下眼睫,拿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喉结滑动,等苦涩和清香同时在唇齿中溢开,齐豫白的内心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有了这个开端,兰因再打起牌时就没有那么犹豫不决了。
毫无疑问,这一局是她赢了,看着被推到她面前的银钱,兰因难得孩子气的一笑,想到这次赢多亏齐豫白,她又忍不住和他分享起自己的喜悦,“我还是第一次坐庄家呢。”
只有赢家才能做庄家,她还以为自己一次都做不了。
齐豫白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和难得的孩子气,浓黑的眉眼也带了一些笑。
他在这大好晴日下,那双乌黑的凤眸仿佛揉碎了所有的日光,晃荡着温柔的璀璨光泽,这落在兰因的眼中,让她那颗先前才有过起伏的心脏再次被轻轻一击。
平静的湖面再次泛起涟漪,而她理牌的手也忽然一顿。
“怎么了?”
直到耳边传来齐豫白的询问,兰因这才回过神,她笑着摇头,“没事。”说话间,她收回目光,继续整理起桌上的纸牌,眼睫鸦翅似的垂落,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有兰因自己清楚这两回不自觉的心跳是因为什么。
她不是少不更事亦或是没体会过感情的小姑娘,她当然知道自己刚刚那两次是心动了。
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齐豫白。
她……也不能。
想到当初宴席上那些喜欢齐豫白的妇人说得那些话,兰因从前只觉得荒诞可笑,为了一个男人的青睐而选择折寿,何必?可如今……这样一个冷清的男人,看着他对你好,和你笑,为你处理事务关心你。
神佛若向你低头,你真能不心动吗?
脑中再次想起这句话,兰因轻轻抿唇,从前没有答案的话,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怎么可能不心动?
她又不是真的无欲无求的女观音,会被这样的齐豫白吸引,实在太过正常。
兰因不会为自己这一番心动而觉得可耻,却也不会为此做什么,心动只是心动,人活一世,会为许多东西许多人感到心动,但能在一起并且能够长久走下去的却不多,何况她早就过了因为心动而一定要在一起的年纪了。
美好的事物,站在一旁欣赏也很好,没必要非要让他属于自己。
她也并不想让他属于自己。
齐豫白太好了,好到她连对他心动都觉得是糟践了他。
还好。
她一向都能守住自己的心。
纵使有过短暂地心动,她也不会让人瞧出半分端倪。
她是那样的平静和理智,理智到就连聪慧如齐豫白一时竟也未曾堪破她此时的内心。
又打了几局。
兰因从最开始还要齐豫白指点,到后面已经完全可以靠自己去赢牌了,直到婆子过来回话,说是粽子已经蒸熟可以吃了。兰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面前竟然已经垒起了一个小金库了,先前打牌的时候没觉得,这会才发觉自己失去了原本要老太太高兴的本意,她看着自己面前的小金库有些面露难色。
齐老夫人却一点都没有不高兴,相反,她很高兴。
她笑着把手中的牌推到牌桌上,看着兰因说,“好久没这么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