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母看着萧业没有说话,萧业似乎也无需她说什么,他说完便起身朝萧母拱手一礼,“您好好休息,儿子先退下了。”
然后就想离开。
可才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萧母冷漠的声音,“你现在倒是深情了,被她打了还能说出这样的话。那顾情呢?你把她放在什么位置?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她吗,怎么,现在又不喜欢了?萧业,你真的能守着顾兰因一个人吗?你如今只是不甘,为了这一份不甘,你是打算要和顾兰因折磨到老吗?”
萧母的声音是带着几分嘲讽的。
她不相信萧业的真心,她以为萧业是因为心有不甘而在赌气。眼见萧业僵停的步子,萧母扯唇嗤笑,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有兰因的时候放不下顾情,有顾情的时候又忘不掉兰因,永远都在该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的时候又后悔。
她握着帕子垂眸扫着衣裳上沾着的茶沫,还想再说几句,却听他说,“我不否认我心里有过顾情,但在娶了兰因之后,我就再也没想过要和顾情在一起。”
“或许我过往的所作所为让你们都有所误会,这是我的过错,以后我会守好应有的本分。我会把她当作我的救命恩人,兰因的妹妹,除此之外,我和她再也不会有别的关系。”
他此时的声音冷静沉着,完全不同前些日子的颓然和疯魔,倒有些从前的风范。
萧母看得有些怔神,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再次凝望萧业背影的时候,不由微微蹙眉,她能感觉出来他是认真的,她还想说些什么,可萧业已经继续抬脚往外走去。
“业儿……”
她想喊住他,却看到他在门口再次停了下来。
绿色锦帘外站着一道素色身影,是顾情,她手里握着一只乌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甜汤。
这是顾情亲手做的。
她听说萧母近来总咳嗽便每日都会派人送一碗润喉的甜汤过来,从前不敢亲自过来是怕萧母冷嘲热讽,今日亲自过来是因为她听说萧业也在。
她想来看看萧业。
而且有萧业在,她也就不用担心会被萧母责怪。
可她来的时候有多激动多高兴,此时脸上的神情就有多哀伤多茫然多无助。
她在落日余晖下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个自她十三岁开始就一直深深爱着的男人,还是那张熟悉的脸,高大英俊,可她却再也没有办法从他身上找到熟悉的温柔,想到他先前说的那些话,顾情的眼中渐渐被水雾笼罩,她鸦翅似的眼睫轻轻一眨便立刻有眼泪垂落。
美人落泪,多么令人心动的画面。
可萧业看着她却再无从前的动容,他只是蹙眉,“你怎么在这?”说完也不等顾情回答,他就转头吩咐景兰,“送顾小姐回房。”
他说完也未再理会顾情,径直往外走去。
他还是没法不去怪顾情,如果没有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至少不会这么快发生,可兰因说的对,造成如今现状的不是顾情,是他自己,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所以就这样相处吧,好吃好喝供着,等顾母处理完方家的事,他就把她送回去。
他会重新追求兰因,不管要付出多少。
想到兰因,萧业紧绷的脸上闪过一抹温柔的笑容。
笑容牵扯到了脸颊,也是这个时候,萧业才后知后觉察觉到一抹疼痛,可他没有理会,依旧顶着这张脸大步往前。他想去找兰因,他想和她说清楚,他没有要娶别人的打算,从来都没有。
他的妻子只会是她,也只能是她。
可他的胳膊被顾情握住,不知道顾情忽然哪里来的力气,平时一件重物都提不起的人,此时握着他的胳膊竟让他没法立刻离开。
萧业蹙眉回头,入目是一张潸然泪下美丽的脸庞。
从前也是这样,她什么都不用说,只要这样哭一下,他就顿时没了办法,可如今,萧业已经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清楚自己从前做错了什么,他看着顾情的脸,丝毫没有犹豫地从她的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他无视顾情痛苦到不敢置信的目光,以一种既平和又冷清理智的态度与她说,“刚才我和母亲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从前给你带来误会,我很抱歉,以后我会守好自己的本分,不会再让别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你身体不好就在家好好养病,临安那边一有消息传回来,我就让周安送你回去。”
“不……”顾情满面泪水,她摇着头,拼命想去牵萧业的手,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她没有误会,他是爱她的,他的心中明明是有她的……可萧业看着她伸过来的那只手却沉默后退。
白皙的手指只来得及握住一片衣角,可很快,那片衣角也消失了。
她的手空落落的停在半空。
看着顾情呆怔失神的模样,萧业却没有再上前安慰,他只是吩咐景兰,“送她回去。”
说完。
他就头也不回往前走。
萧母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萧业离开的身影,她心下一紧,握着帘子喊人,“业儿,你的脸上还顶着伤,你要去哪?你给我停下!”
可萧业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他大步往前,很快就离开了萧母的院子。
萧母猜到他要去找谁,又想到兰因的态度,她恼恨地咬了下银牙后冲景兰吩咐,“快去准备马车!”等景兰匆匆应是离开,她也来不及收拾什么往外走去。
等坐上马车已是两刻钟之后的事。
萧母正要吩咐人去甜水巷,车帘就被人从外头握住了,顾情气喘吁吁站在外面,她的小脸因为跑了一路而有些泛红,却还是抵不过那一双通红的眼睛,她平日鲜少与萧母相处,此时四目相对,看着那里面的厌恶,顾情心中害怕,不自觉瑟缩了下身子,可握着布帘的手却依旧不肯松开,她咬着红唇看着萧母用一种极度卑微的语气和她小声说道:“请您带我一起去好吗?”
景兰知道萧母今日心中不痛快,哪敢让一向不被她喜欢的顾情跟着?
“方夫人……”
她正想劝说人下去,身后却传来一道疲惫沙哑的女声,“算了,让她跟着。”
景兰愣了愣,倒也没说什么,她让开身子请顾情上来,还帮忙搀扶了一把。
“谢谢……”顾情松了口气扶着景兰的胳膊上了马车,刚坐好,就瞧见两道阴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知道是谁在看她,顾情也不敢抬头,双手紧握着自己的衣摆低着头贴着车璧,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看着这副画面,萧母冷嗤一声,头却更疼了。
就是因为这种女人……
“你知道业儿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她冷着嗓音问顾情。
顾情依旧紧握着自己的衣摆不敢抬头,半晌才怯声道:“……是姐姐。”
“姐姐?”
萧母听着这个称呼,嗤声更重,一时也不知该怪谁,只能看着顾情冷嘲热讽,“你们姐妹可真有本事。”却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闭目养神了。
*
兰因不知道萧家发生的那些事,更不知道萧业又过来找她了。
天色渐黑,她先前休息了一阵,又因为中午吃多了,夜里吃不下便没让人给她准备晚膳。这个时间,家中下人都在用膳,兰因坐在书房看书,可她心里不净自是看不下去,脑中想着傍晚那会萧业说的那些话。
虽说齐豫白不在意,可她还是觉得有些亏欠他。
莫名其妙让他惹了一身骚,也亏得是在家门口,左邻右舍也都好说话,不会往外乱传什么。要是在别的地方,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兰因想到这,头就疼得厉害,她一时也有些犹豫日后要不要和齐豫白保持些距离,不管是为了齐豫白日后娶妻亦或是追求心爱之人,她和他走得太近都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她到底才和离不久,被旁人瞧见,难免牵扯到他。
可该怎么和他保持距离?齐祖母那边是早就应下的,总不能说不去就不去,而且她也是真的喜欢齐祖母,她和外祖母一样毫无保留地对她好,她实在舍不得让她老人家难过。
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兰因搁下手里的书长长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她推开门往外走,夜幕已经拉开,深蓝逼近墨色的夜空里,半轮弯月挂在头顶,星河今日倒不多,兰因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府宅各处几步一盏灯笼,兰因漫无目的走着,本是想走一会散散心也好让繁乱的脑子变得清醒点,哪想到这一走竟是走到了厨房门口。
下人们已经吃完饭各自回自己的岗位守着了,这会在厨房的也就几个婆子做着洒扫清洗的活。陡然瞧见兰因过来,她们还以为她饿了,问过好后,管事郑妈妈笑着问兰因,“主子是饿了吗?”
兰因摇头。
她本就是四处走走,也不饿,正要离开,想起一事,倒是问了句,“今日给齐府准备的是什么宵夜?”
郑妈妈笑着答,“下午的时候包了点馄饨,老奴们打算回头给齐大人准备一碗鸡丝馄饨,配着酸黄瓜开胃,再做一道雪花糕,您看如何?”
兰因点点头。
沉默一会,又说,“雪花糕,我来做吧。”
她这会也不知道做什么,倒不如做些吃的,看看能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几个婆子对视一眼,大约也瞧出她状态不对,也不敢反驳,只好点头,她们给兰因准备好相应的材料又给兰因找来一根臂绳方便她做事。
兰因从前没做过雪花糕,不过她学东西一向快,纵使是听人指点出来的,竟也做得一点都不差。
郑妈妈尝了一块直夸道:“主子做得真好吃,完全不像第一次做出来的。”
兰因先前也尝过,味道确实不错。
她原本还想着要是做得不好吃,回头这个便留着自己吃,再让郑妈妈她们给齐豫白做一份,如今既然可以,她也就没再麻烦她们。她放下手中的糕点,擦洗完手后和人交待,“回头和馄饨一道送过去。”
过了这么一会,她虽然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心绪倒是平静了许多。
这会回屋肯定是能看得进书了。
不想郑妈妈却说,“这雪花糕得热着才好吃。”
兰因不知道还有这一说法,却也未说什么,只道:“那你们先派人把糕点送过去吧。”
“哎。”
郑妈妈笑着应了一声,装好食盒后,出去喊了个机灵的丫鬟过来。
兰因也未久待。
让人把臂绳拿下就继续朝书房走去。
她不知道萧业已经来了,更不知道给齐豫白送吃的的丫鬟还被他给碰上了。
……
“小红?”门房一个小厮看着脸熟的丫鬟出来,笑着和她打招呼,又见她手中提着食盒,不由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给齐大人送夜宵?这才吃完晚膳的点呢,你也不怕大人撑着。”
小红人小声音脆,“这糕点是主子亲手做的,还热乎着,妈妈说这糕点得热着吃才好吃……哎,不和你说了,我得快点给大人送过去。”她笑盈盈说完,正要往齐府走便听一阵马蹄声在巷子里响起。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巷子里进进出出的人多了去了,可那匹马直停在她的面前,小红错愕抬头,便见萧业还穿着傍晚时那身衣裳骑着熟悉的碧骢马。
夜色和灯火的照映下,萧业半低着头,他英俊的五官藏于阴影中。
巷子安静,萧业六识又比常人要好,刚刚小红的话,他自是都听见了,此时他目光复杂看着她手中的食盒,半晌才压着嗓音问,“兰因为什么要给齐豫白做吃的?”
第45章 大人受伤  大人!
萧业的出现, 让顾宅门前的下人都给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小红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把手里的食盒藏到身后,想了想, 又觉得没必要, 她鼓着小脸拎着食盒, 一脸不高兴地仰头瞪着萧业, “关你什么事?”
她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倒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