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濂抬头看着时知道歉然道:“实不相瞒,我并无意成家娶亲,祖父为了让父亲放心又想着让我能有机会一展宏图,才想着和清河联姻,可说到底不入仕又如何呢?等过段时间我打算去南方游历,想来我不再回荥阳,父亲也能放下心来了。”
时知愣了一下:“世兄是打算自逐?”
郑濂微笑:“这世间的山川风景、四时风光都各有其妙何来自逐,与其在家族关系中苦苦挣扎,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郑氏其实多得是不入仕的子弟,我不入仕祖父总觉得委屈,可焉不知换一种活法或许更好。”
时知看着郑濂眸间的光芒,有些晃神,最终幽幽叹道:“山川风景、海阔天空,别人道世兄有多无奈,却不想世兄却比旁人活的清醒多了。”
郑濂看着时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世妹别见怪就好,这几日祖父总是念叨着想撮合你我,甚至不惜苦求卢家曾祖说和,让世妹和崔公为难了。”
听了这话,时知忙道:“世兄言重了,卢公不过是一份爱孙拳拳之心,倒是我有些小人之心了,总觉得世兄这般人才自贬身份想做个赘婿是别有所图,应该是我给世兄赔罪才对。”
郑濂长真诚道:“当日在宁江书院听了那一见解就知世妹是个心有丘壑、风光霁月的女郎,世妹心性高洁不输任何有志男儿,这世间男儿只有配不上世妹的,却没有自贬身份一说,我不愿成婚也并不是觉得当个赘婿委屈,只不过是我看功名子嗣皆淡了,不想耽误别人好姻缘。”
时知听了这话更不好意思了:“世兄哪里话,虽然令尊对你有所误会,但你仍旧能保持本心,豁达行事,在时知看来这就是世间第一等的好儿郎,或许等时日久了,令尊就能看到世兄本心解开心结,到时世兄也不必像如今这般左右为难了。”
郑濂笑笑道:“但愿如此吧,只不过父亲他生性固执,只怕此生我们父子也就这般了,濂还有一事想厚颜请世妹相助。”
时知痛快道:“世兄请讲。”
“祖父对此次联姻看得极重,若知道我的心思必定不肯放我离去,还请世妹回去后替濂遮掩一二,等离开范阳,我就借口去江南探望师长,然后再继续南下,想来祖父找不到人也就明白我的心思了。”郑濂颇为不好意思的开口,这件事其实真的有些难为情。
时知却没怎么为难:“这也不难,等回去后祖父问我话,我把话模糊过去,你我之事就算要定也不会在范阳定,等离开范阳,我再跟祖父和盘托出,想来他老人家不会怪罪。”
郑濂真诚感激道:“多谢世妹。”
时知浅笑:“说句实话,世兄这秉性,倒是合我祖父的脾气,他说不定还会引世兄为忘年知己呢。”
“相亲”结束后,时知就跟着崔教授一起离开了,她和崔教授回了别院,祖孙二人显然是有话要说的。
等时知回卢家小三房时,小卢氏已经等了她许久了,看女儿回来了,她忍着焦虑道:“你怎么就答应去了,还让人把我支开,你当那郑家是好相与的?”
时知无奈的叹气:“不过是见一面,母亲不必忧心,再说依女儿看这郑家世兄也并不是个坏人。”
听了女儿这话,小卢氏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阿蓁,你不会真被那小子迷了眼吧?”
“母亲放心吧,郑世兄虽然与我猜想的不同,是个品性高洁的君子,但到底是郑氏嫡脉不适合当赘婿。”
时知安抚了半天小卢氏才回房休息,感觉嗓子都有些冒烟了,小卢氏对郑家的排斥超出她预料太大。
对于时知和郑濂这次会面的结果,两人给出的答案就是世兄/世妹人很知礼,旁的家长们也问不出什么了。
郑家家主天天带着往崔教授那里跑,崔教授看着这后生也乐呵呵的,显然并没什么不喜。
九月适合登高,卢家在桥山有座别院,这会儿满山红叶,最适合登高赏景,卢家家主又组织了一次登山赏景活动。
这次小辈们出来的挺多,时知原本是和卢家表姐妹一起活动的,但不知怎么就渐渐落单了,等她看到郑濂时就明白了。
郑濂歉意的拱了拱手:“怕是又是长辈们的安排了,世妹不妨先离开,长辈那里我去说清楚。”
时知无所谓的笑笑:“无妨,没有世兄也会有别人,总之耳根子是清静不了的,世兄要不我们手谈一局?”
郑濂苦笑道:“世妹来的总是如此潇洒,倒是濂着相了,那就手谈一局,请世妹多加指教。”
这亭子是赏景的好位置,原本卢家表姐约时知在此处烹茶下棋,这茶点和棋盘都摆好了,辜负了总不好。
俩人说是手谈一局,但最后下了三盘儿还是没走,原因无他某个“臭棋篓子”是标准的又菜又爱玩。
郑濂一开始看时知那架势以为她是个中高手,可没一会儿他就知道对方有多菜了,只是依靠自己的涵养一直让着对方。
好不容易下完一局,以为这就可以了,结果时知眼睛亮晶晶的问:“咱们能再下一局吗?”
郑濂:可以拒绝吗?
连下了五局后时知才算过了瘾,她意犹未尽的道:“祖父总是不爱和我下棋,还是世兄有耐心,下次有机会咱们再一起手谈啊。”
郑濂干咳了几声,苦笑道:“世妹这棋艺果然非凡。”
时知认真道谢道:“世兄果然是个良善人,祖父在家常说谁能忍我三局棋,都能当圣贤了。”
郑濂听了这话也忍笑不禁:“其实也差点忍不住。”
时知听了笑起来,而后行了一礼:“是我今天逮着老实人欺负了,给世兄赔罪了。”
郑濂耳根子红了红,忙道:“哪里这样严重了,其实和世妹下棋也很有趣。”
俩人身边的下人都安静的仿佛隐身一般,听着主子从下棋又聊到大良有名的国手而后又聊到了地域特色和一些杂文见解,颇有几分相谈甚欢之感。
等到分别时,时知颇有些遗憾道:“我在家没有的同龄兄弟姐妹,不想和世兄倒是谈的这般投趣,若是以后有机会定当再和世兄手谈一局。”
郑濂神色温和轻声道:“以后或许再见的机会也很渺茫了,不过这几日咱们都在别院,世妹想找人下棋都可以来找濂。”
时知笑了:“世兄果然是第一等良善之人,那小妹就不客气了。”
郑濂回了自己住处后换了一身便服出来,就看到他祖父独自在院子里烹茶,他走上前去给郑家家主行礼问安。
郑家家主把茶斟好,闻了闻:“今日和崔氏女郎下棋了?”
郑濂点头承认:“什么都瞒不过祖父。”
郑家家主递了杯茶给孙子:“今日感觉如何?”
郑濂笑了笑:“崔家女郎性格落落大方,行事也颇有些男儿的洒脱,和她相处似乎很容易。”
郑家家主放下茶杯:“但是崔家仍旧没有松口,你还需努力,你父亲那里总归是要有个章程。”
郑濂沉默不语,他父亲其实并不同意他入赘,祖父这次和他过来家里还不知道具体缘由。
时知回去后却没郑濂那般自在,小卢氏听到下人回禀时知遇到了郑濂,直接就杀到了她兄长和嫂子那里,问今日明明是侄女约的时知,怎么半天人不见,反而来了个外男。
“好一个亲兄长,好一个亲娘舅!”小卢氏扔下这句话后,他兄长被质问得脸色涨红,这件事没人戳破就无伤大雅,毕竟男女大妨没那么严重,俩人还有下人跟着,可这会儿被小卢氏这般戳破,顿时让卢家人颜面尽失。
时知看到暴怒的小卢氏也有些吓到了,她总觉得小卢氏有些过分讨厌郑氏,“母亲和舅舅说话是不是太重了,总归是一家人。”
小卢氏气的几乎要喘不上气:“他要是真当我是一家人,就不会看着你跳火坑,反正我把话放在这里了,谁再敢打你主意,我必定和他鱼死网破。”
时知却不明白小卢氏这态度:“母亲这是为何,虽然郑世兄与我不是那么合适,但为人还是很和善的,您这样不太好。”
“阿蓁,你是个聪明孩子,难道真不明白,有些人他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小卢氏真的恨死这一家子了,舍了她还不够,如今还要卖了她女儿!
“母亲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郑世兄不是那样的人。”时知显然很维护郑濂,听到这话依然有些不高兴了。
小卢氏看女儿这态度惨白了着脸色:“阿蓁,你千万不能犯糊涂,不然我死了也不能闭眼,你父亲九泉之下也不能安息。”
时知听了这话却越发有些没耐性了,恹恹道:“母亲说郑家世兄就说郑家世兄,又为何扯到父亲那里,就算我与郑家世兄成婚,父亲大概也只有高兴的份儿,没看祖父也很欢喜世兄为人吗?”
“你不是前两日还说你们不合适,如今怎么口风都变了?”小卢氏一下子抓到了重点,她声音都颤了。
第79章  二更
时知被问得沉默不语,她有些气恼的别过头,不再理小卢氏了。
小卢氏努力平缓了情绪,拉着女儿的手道:“阿蓁,是母亲不好,不该跟你着急,可你的终身大事一定要慎重,千万不能草率了。”
时知无奈道:“祖父已经松口了,想来和郑家家主有了些默契,母亲到底有何不满郑世兄就不能明言吗?若是母亲不能说出个理由来,那就不要再多言了,终究我的婚事做主的是祖父。”
小卢氏嘴张合着却发不出一个字,最终颓然得坐了下来,沉默许久后,沉声道:“与郑家的婚事绝对不能成,阿蓁你要相信母亲我绝对不会害你。”
时知不再答话,小卢氏的说辞显然没有任何说服力,她这个母亲在时知这里也并不能真的做主。
“母亲今日也累了,女儿先告退了。”
小卢氏看着时知离去的身影,只觉得自己被滚入了油锅里,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场祸事?
时知从小卢氏那里离开后就去了崔教授那儿,今日实在是费尽心神,她得和崔教授一起说说话。
崔教授看到时知神色疲惫,关心的问道:“怎么她那里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时知点头:“哪怕我说爷爷要给我和郑家定婚,可她还是只是反对,不说理由,我猜这件事恐怕让她很忌惮。”
崔教授想了想道:“那就下一副狠药吧,能让小卢氏这么反对的原因,肯定不会小了。”
在别院这几日时知和郑濂日益接触频繁,而且时知越来越躲着小卢氏了,崔教授对于要上门请安的前儿媳也是避而不见。
小卢氏无奈之下只好又去堵时知,然而她还没找到女儿,就被卢家家主夫人委婉的提醒,老祖宗的寿辰也过了,江南去那边儿也事忙,就不多留她了。
这几乎就是不留余地的将姑奶奶赶走了,小卢氏被气的几乎要晕倒,但她女儿见不到哪里肯走,但卢家这边却强制给她收拾了东西,说要送她回江南。
小卢氏的心腹都被卢家人看管了起来,一时间竟和当年的情形一模一样了。
小卢氏最终还是离开了,只不过她这次下定决心了,哪怕真的和所有人鱼死网破,她也要阻止这场婚事,就算定了婚约又怎么样,大不了悔婚,等时知回了清河,她就亲自回去一趟,一定得让她知道这婚事不能成。
时知听到小卢氏离开的消息,表现的很诧异,卢家人愧疚的表示,小卢氏因为和娘家赌气,这才提前回去了,让时知不要在意。
时知虽然有些难过,但还是没说什么,赏景的兴致到底没了,崔教授看孙女蔫了,也不再游玩了。
“出来的时日也不少了,趁着天还暖和路上好走,我们也该准备回清河了。”下山后崔教授提出了告辞。
卢家家主再三盛情挽留,但崔教授表示清河不能没有主事人太久,他无论如何不能再留了。
“那与郑家的婚事,表兄考虑的如何了?”卢家家主把最后的话还是问了出来。
崔教授笑呵呵道:“溪泉那孩子的确不错,等我回去和族老们商量一下,到时候再给表弟来信,想来族老们真了解这孩子也不会有什么不满。”
卢家家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道:“那就静候表兄佳音了。”
时知和崔教授离开时,郑濂送了时知一副玉石围棋:“不是什么珍品,不过却是我在江南读书时亲自打磨的,世妹拿着玩儿吧。”
时知道谢,俩人互道珍重作别。
小卢氏离开范阳时还是坐的船,这会儿南下是顺风,坐船到江南不过十日就可回淮郡,她心绪烦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走水了。”
不知谁突然大喊一声,值夜的女使连忙掌灯,服侍小卢氏更衣后,主仆走出船舱却发现他们的船后尾处果真着火了。
“女君先坐小船离开,这船怕是要出大事,这会儿靠岸走陆路也能回去。”底下人劝道,这船的火势蔓延开来,走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小卢氏没有多犹豫,她和心腹们上了几艘小船,心道天意如此,她走陆路刚好经过桐州,去趟清河等女儿也不是不可以,哪怕惹些闲话也顾不得了。
小卢氏他们靠岸后,天已经有些透亮了,就打算找个地方整顿一下再出发,王氏跟着的人手有一半会水的留下善后,其余的都跟着她上岸了。
然而他们没走多久,一群蒙面马匪就直冲了过来,王氏护卫惊慌片刻后迅速开始御敌,只不过这马匪来的人数着实不少,伸手也好,王氏护卫抵御起来逐渐吃力。
眼看不一会儿功夫这马匪就快杀到小卢氏身边的女使附近了,王氏所有人心底一片冰凉,他们几乎明白今日就要命丧此处了。
“嗖嗖嗖”
就在最绝望的时候,只听远处传来箭鸣声,紧接着一队兵士打扮的人马飞快驰来,打眼一看得有上千人马。
这救兵到来后立刻与王氏护卫合力杀敌,不一会儿情况就扭转了,带头马匪看情况不好,立即道:“撤。”
马匪手下听到命令立刻就转换队形,策马逃离此处,王氏的人没有几匹马,唯一的马车还是用小船运过来的,这会儿自然不能去追,说实话他们也不敢追,那队马匪的战斗力完全不是他们能抗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