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震天动地的炮火落下,不止普通军士害怕,就连他们的首领有些不抗事儿的都能吓得腿软。
崔氏另外两万兵马带着火炮坐船直接从海上进入淮郡,途中因为有王氏全力配合,甚至都没遭到什么反抗。
把江南北部反抗势力全部清除崔氏只用了不到两个月,从此以浚合江以北为界崔氏占据了江南北部地区。
这部分地区大多是平原水域,自古以来就是江南土地最肥沃、经济繁华的地区,像淮郡、金陵等地就都在其中,崔氏一下子吞下,眼红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但崔氏此刻兵肥马壮不说,他家的雷火完全没人能招架,所以很多盘踞在江南的势力只能往南撤退。
崔氏入驻江南北部后只是先部署了军队的防御工作,其他事情并没有什么大动作,所以江南很多家族如今都在观望,还有很多甚至跑去王氏探口风。
这头上换了一片云彩,他们总得知道这要下什么雨才好啊。
王钊对这些家族都进行了安抚,表示崔氏入驻江南其实对他们是好事,有时候长期只供着一块儿云彩总比一天换一块儿好吧。
众人想想似乎也是这么回事,以前大家还有力气较劲,可这两年江南被众多势力压榨,虽然没起大的兵祸,可日子也并不太平,如今天下好多势力以前都是些兵匪出身,来到富贵乡没少祸害人。
崔氏虽然也不是善茬,但总归是世家名门出身,好歹还讲究些,他家那些手下应该做不出那些烧杀抢掠、作奸犯科的事。
而且王钊向来精明,他家都能拱手让出淮郡,想来这崔氏必定答应了些什么,只求轮到他们自己时崔氏别下嘴太狠。
第107章  二更
齐彬在越州和荀氏对战时,也一直关注江南的动向,虽然早就知道崔氏有意江南,可能这么快吞下一半地域他着实惊讶,同时内心又提高了警惕。
他其实很清楚崔氏卖自己粮食和军械的缘由,不过就是看出荀氏的厉害,想在对付完郑氏前找个在前面抗揍的,但哪怕他看出来也得咬牙撑下去。
如今崔氏在北荀氏在南,郑氏看这情形也不想跟崔氏打下去,崔氏现在已经得到喘息的机会,再过段时间如果崔氏也想对他动手,那他似乎就只能成为夹心饼。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齐彬,占据湖州的东陵候黄玉还有蕲州南部的徐山都感觉自己要成夹心饼。
齐彬是夹在荀氏和崔氏中间,他俩是夹在崔氏、郑氏、荀氏还有齐彬之间,哪个都惹不起也不敢惹,总之这个年大家都难过。
时知顺利把江南北部拿下后,她并没有急着去做什么,而且派人去把江南登记在册江土地都重新等记一次,之前燕州和冀州也是这样做的。
她当然知道有很多家族隐匿了一些土地,之前崔氏的账册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土地是隐匿的,世家与豪族深知“马无夜草不肥”的道理。
崔氏这些土地在她起事之后就重新登记造册记录了出来,除了家主府名下的她单独拿了出来,崔氏族人那部分她暂时只是让人登记还没什么动作。
崔氏的都这样别人家就更不好直接动了,所以现在她也只是把原先在官府登记的整理出来。
“吩咐下去,让咱们的人初一在全国各地发出消息,凡是在桐州、冀州、燕州南部和江南北部拥有土地者,限期半年内拿地契实名登记,登记后需要最晚在后年春耕时把名下农田进行耕种,若是过期不归或者农田荒芜,那崔氏将把土地充公另给无地之人耕种。”
天下大乱,各地逃荒和避难者离开家园,那些土地也成了无人耕种的荒地,如今兵祸连连,每个地方除了缺钱缺粮也同样缺人。
“女郎,如今兵荒马乱,那些人听到消息恐怕也极少有愿意长途跋涉冒险回来。”底下人听到这个命令都有些不看好。
时知却不是很在意,她坚持道:“回不回来在他们,咱们总要先打个招呼,给出时间和选择,别等以后再来扯皮。”
崔氏发出这样的消息,除了平民百姓在议论,各方势力都在关注,这个通告大家都感觉是崔氏在为增加人口而努力,但眼下这样的世道,土地价值其实已经到最低,就连好多农人都逃离家乡寻找出路,崔氏如果不能维持住这些地方的稳定,那是没有什么人为了那些土地会回去的。
好在桐州、燕州和江南这些地方本身没有过大的战乱,所以大多数无人可投奔的百姓还是留在原籍,时知这会儿其实并没有真正缺人。
她下这个命令其实只是为打个预防针,后面的政策出来,那么这些土地的产权就得有个明确说法。
过完年后,崔氏治下出台了第二项政策,成立一个专门管理无主土地的部门,“土地农业司”。
这这部门的第一项业务就是把崔氏家主府之前隐匿的土地全部登记造册,统一管理后租给无地少地的农人耕种,田税十取三,收上的田税一律充公当做军费和行政管理的费用,这部分土地也不再允许买卖。
这操作着实让大家伙儿犯嘀咕,崔氏家主府把私产充公,这难不成是想给大家提个醒儿?他家缺钱了?
于是很快江南和冀州的世家与豪族都“很懂事儿”的送来了“孝敬”,但是这一次时知都让人退了回去,并且送人离开时每家每户都送了一份名单。
里面倒也不是别的,就是这些年她手底下的探子和眼线查出的几个州府大户隐匿的土地,时知也没想怎么样,她只是提醒这些人家该去登记造册了。
崔氏内部的大户也都收到了这些名单,时知对崔氏的话说得就更明白,登记明白那就以后只要好好纳税,土地就还是你的,可要是继续隐藏,那不好意思“土地农业司”不介意再开张办理几次业务。
凡是统治者就没有不讨厌隐匿财产不交税的,时知虽然还算不上完全意义上的统治者,可她仍旧不会纵容这种事,尤其还是缺粮缺钱的环境中。
因为是从崔氏先开刀,所以这个政策虽然一开始哭爹喊娘的族人特别多,但时知这两年越发不好惹,在族内威严日重,所有大多数族人还是乖乖按照查出来的数目去重新登记造册了自己家田地。
当然也有抱怨时知“忘本”的,说她不顾同族情谊、不维护崔氏利益,凡是敢这样说话的在族内也算是有些地位的。
时知听了后却没再像以前那样“视而不见”,她直接让人发出公示,这些人家不再受她和崔教授庇护,虽是还是崔氏宗族之人,但她会不再管这些人家今后的死活,当然别家愿意管她也不介意。
此话一出再无人敢多置喙,起码公开场合没有崔氏的人敢说什么,别的家族看这情形,大多数也乖乖把以前隐匿的土地去登了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人都不留情面何况他们。
崔氏已经全部查出来那就糊弄不过去,再说了现如今的世道那些地今天是他们的到了明天姓什么却不好说。
不到三个月登记造册的土地又增加了三成,时知给绘制了表格登记,同时她开始推行办公使用阿拉伯数字和大良文字并用。
家主府很多年前就用这一套办公,体系和经验都很成熟,时知安排一批学员去给那些新上任的官员培训,能有通过科考的智商,学这点东西其实很容易。
很快江南各大书院也增加了教授数术和阿拉伯数字的课程,很多大儒都去考察过,这些东西的确有利于民生,所以学子们接触一下也不是坏事。
时知听到江南这么上道儿后,心想果然不愧是文风最为开放的地区,这一套她在桐州推行都有好几年的时间,可桐州包括知微书院在内的所有书院就从未主动去增加课程,直到柳京任职山长,时知派人沟通后才安排上日程。
土地登记完了,小半年也已经过去,崔氏一直都没再扩大版图,治下环境也相对安稳不少,很多商铺、手工业也渐渐又冒头,甚至附近几个打仗最厉害的州府跑出好多流民涌入,这一次崔氏当然没有阻拦,这年头谁还怕人多。
那些废弃的农田和村庄就重新安排涌入的流民去安置,还有一小部分逃难离开的听到风声后,离得不远地都想办法回来了。
时知看情况差不多后就让人重新制定了税法,苟捐杂税她当然不会弄出来,可该收的还是得收全了,维持一个区域稳定花费巨大。
税务这一块儿时知是一部分老学员和一部分口碑不错的地方官一起制定的管理政策,学员们有她先进的管理知识,原来的地方官更了解民情土俗,相互配合能更快落实下去。
对于这一切的改变,桐州和冀州感觉还不是很明显,江南北部却一下子感觉出不同,崔氏的军队进入江南不过一年时间,曾经的繁华地段又开始出现叫卖声不说,好多关了的铺子也重新开张了。
只不过崔氏一直都没跟那些大户人家有过太多交流,除了那张隐匿土地的名单,他们至今还没成功送下什么东西给崔氏,这心里总是不安啊。
王钊重新运行起江南的盐铁司,这一块儿他最熟悉,当然这次他不再是一个人独大,崔氏派来一堆给他打下手的人,王钊清楚过不了几年把人带出来他就得退位让贤。
但比起家族这个官职他已经不放在心上,王氏如今正要低调行事,韬光养晦才好,有安生日子过就是祖宗保佑。
听说南边儿又打起来了,齐彬和荀延这一年大大小小的仗打得让人头皮发麻,郑氏虽说没有大动作,但也时不时在西边儿和几个势力周旋,相比之下他这里算是难得的安生。
只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和时知谈判那几封信,有一件事清河一直都没再提,那就是当初崔氏控制后对江南并不是真的分文不取,但怎么取什么时候取时知一直不肯说透。
王钊曾经估了个价给时知,她的回复是不会比这个多,对于其他家族她也同样表示不会到难以承受的价格。
可这都过去快一年了,也不见崔氏开口,王钊不会天真到以为时知突然善心大发,想当菩萨保佑他们这些肥羊。
时知越晚开口他就越觉得这件事指定不小,虽然他还算相信时知的人品,但刀迟迟不落,总是让人难安。
时知当然不是忘了,她从没拿下江南就开始做计划了,只不过这件事不能从江南开始,而是要从清河开始,等她准备完全了,江南自然可以收割。
第108章  一更
清河最近一直很热闹,原因无他,崔氏家主府让人在东武城附近盖了个大型作坊,具体做什么的不清楚,但看规模应该很大。
等作坊落成,那正门的牌匾挂上去,“崔记琉璃坊”,几个明晃晃的大字让所有人都困惑了,这是琉璃作坊?
可家主府什么时候会烧琉璃了?
但很快就有心思敏锐的联想到那些海船,莫非家主府在海外寻到了制作琉璃的方子?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之前那个琉璃神秘商后来大家都猜测是大良人,因为那些器皿查来查去也查不出是哪家海船出的货,而且那款式似乎是专门给大良人设计的,所有有人就怀疑是不是有大良人掌握了海外琉璃制作的方法,偷偷制作琉璃贩卖。
至于为何要偷偷摸摸,那很好理解,这东西就连顶级世家都买不到几套,可见其贵重,这要是让人知道那还了得?
崔汶听了这消息后,他心里确实犯嘀咕了,他怎么突然感觉以前那琉璃商也许就是时知呢?
别问他为什么怀疑,自从时知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把那雷火神不知鬼不觉弄出来后,他觉得他们家灶女弄出啥来他都不再觉得稀奇。
很快崔汶的猜测成了真,因为这作坊开业后做出的第一批成品,就被家主府拿来设宴款待族人了,席上稍微有点见识的都认出这器皿风格就是以前出现在江南的那种。
很多脑子活的心一下子就热起来,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然后崔教授很快就收到一堆族里的邀请函或者拜贴,没办法他们如今有些怕时知,自从上次土地那件事后,就更怕了。
家主如今虽然啥事都听孙女的,可到底还是家主不是?总能打听些消息。
崔教授这次倒没有全部拒绝,他选择了一些族里地位最高,家业也最厚得见,当初这些人有一部因为盖碉堡的事很是得罪了他和时知,如今还能舔着脸来问也是厉害。
“的确是得了个方子,以前咱们家势弱,这买卖就不想打眼,也想着这毕竟是商贾之事,所以就私下做几件拿出去,毕竟养那么多人啊。”
崔教授没什么隐瞒,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崔氏家主府不需要不怕任何觊觎,也不用担心别人的闲话,如今他们做买卖大家只会觉得理所应当,不然那么多军费哪里来?
看着众人眼神火热,崔教授直接泼了一盆冷水:“这方子是阿蓁弄来的,买卖也是她自己经营,你们也知道我如今除了田里的事诸事不管的,你们找我可没用。”
“家主……”有些沉不住气的忍不住想再试试。
崔教授看了众人一眼:“今日见你们不是要答应你们什么,而是让大家伙儿明白咱们崔氏能有今日靠得是什么。”
有机灵的立马认错:“崔氏能在这乱世之中,得一席之地喘息,自然是多亏家主与灶女运筹帷幄,之前我等多有冒犯,还望家主与灶女不要往心里去。”
崔教授却不吃这一套:“家里的生意我是不管,你们若是真有心那就自己去问阿蓁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情分归情分,生意归生意,阿蓁如今手底下养着那么多人,她做这个买卖可不是为了做救济的。”
那意思是不出血就想分一杯羹就别做梦了,可到底还是让大家听出想入伙儿不是完全没希望的意思。
他们到时想找时知,可那也得能见到人啊,时知如今压根就不搭理他们。
后来听说时知打算要去江南巡视,好多人心里就更急了,原因无他他们听到风声,家主府打算拿这个买卖笼络江南的大族,毕竟要让他们彻底归附那就得有共同的利益。
崔氏族人听到这消息后坐不住了,这买卖太值钱,江南那边本来就擅长做生意,若是跟他们先合作,那家主府大约就彻底不会再想着分口汤给他们这些人。
这时候崔汶又被大家伙儿给拱出来了,他在族里想来都是老好人,跟家主府的关系也亲厚,时知对他还是很尊敬的。
崔汶虽然不再管族中庶务,可到底还是跟族里打交道那么久,天天被人上门磨,他就扛不住了,答应亲自跑到庄园问时知一句。
“阿蓁,你就给叔祖父一个准话,能不能同意这琉璃生意让咱们族里入股,要是完全没可能叔祖父也好去绝了他们的心思,这些日子他们都快住我家不走了。”崔汶都快被烦疯了。
时知笑了笑:“若是叔祖父想入股那孙女当然答应,可他们……呵。”
时知话没说完,但那意思崔汶听明白了,之前几桩事族里的确不地道,尤其是盖碉堡的事,时知如今不愿意他们掺合也情有可原。
崔汶叹了口气:“行,那叔祖父我就回去让他们绝了心思。”
时知看着崔汶问道:“您觉得他们真就能绝了心思?”
崔汶听了这话,尴尬的笑了笑,那大概是不能,可惜如今的家主府哪里是别人可以置喙的,他们大概也就在背后嘟囔几句。
“叔祖父也别怪孙女不近人情,想当初高祖父为了族人建造崔氏庄园族里不同样争相入股,可一旦看家主府势弱,立马就翻脸觉得吃亏了的可不是孙女我。”时知翻起旧账一点都不含糊。
崔汶想起旧事也是替族里臊得慌,但他听出时知话里的松动,劝道:“阿蓁,叔祖父来这一趟也不光是为了族人,你是灶女,如今他们畏惧你这其实没什么不好,可你也得让他们感激你,一松一驰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时知无奈叹气:“其实这琉璃坊孙女不是不能答应,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意的事有赚就有亏,万一出现风险,那反而坏了同族情谊。”
时知说的这个崔汶其实很认同,他可太清楚那群人是什么脾性了:“若你只是顾虑这个,大不了大家都先把丑话都说在头里,契约写明白。”
时知浅笑:“契约要是真那么有用,那也不用有那么多是非了,叔祖父帮孙女带句话,族中若是有心入股,契约就写明白,谁若是因为以后买卖出了问题再反悔那就直接除族,要是他们有敢答应的,就亲自过来跟孙女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