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烨手掌轻扣着她的脊背,微微侧目,询问:“你去找皇帝做什么?”
立后诏书已下, 颜芷如今最主要的事就是学习流程礼仪, 为大典做准备。从前皇帝身体还好些时, 倒是喜欢时不时召颜芷侍膳伴驾, 可现在他卧病在床,整日里浑浑噩噩, 也分不出闲工夫召荣国夫人御前侍奉了。他一门心思盼着大典,颜芷扮得再像,对此时的皇帝来说也没有了意义。
而对颜芷而言, 如果不是有要事,她没必要去乾元殿求见皇帝。
颜芷靠在萧烨的肩上,在他颈窝动了动脑袋:“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书圆本来要骗我去万春亭,最后却跟我说了实话的事。这事儿后来被钱远知道,书圆差点就死在他手上。我气不过,就去求了陛下。”
萧烨倒是听说那日钱远在乾元殿受罚的事, 他顿了顿,道:“你也可以来求我。”
私心里,他并不希望她再和皇祖父见面。
颜芷眼瞳睁大几分, 转眸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钱公公可是九千岁最器重的干儿子……”
言下之意, 她不太信他能对付得过钱远。
萧烨目光沉了沉, 手掌往下握住她的纤腰:“你什么意思?”
颜芷偷偷撇嘴,一定要她说得那么直白么?
萧烨转过脸,紧贴着她的面儿, 轻轻地蹭了几下,手指却捏住她腰上的软肉,在上面来回勾画。
颜芷被他挠得有些痒,她笑着扬起头,在他怀里扭动了一下身体,抓住他的衣领说:“我就是来求你了,你要怎么帮我啊?”
萧烨盯着她道:“他活不过大典。”
颜芷一愣,她两手搭在他的肩头,呆呆地忘了动作。
等反应过来萧烨说了什么,她身体立时坐正,迎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说话都结巴了:“真、真的?!”
如果不是钱远把她从扬州带到望京,她到现在还是一个有着父母兄长疼爱的普通女子,或许仍待字闺中,也或许已经与一个跟她两情相悦的男子成婚,怎么会沦落到要面临死亡,而且还是要被活活烧死的这种境地?哪怕是进了宫,她贵为国夫人,也连个太监都不敢得罪,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被磋磨折辱,她早就受够了气,恨死那个钱远了!
如果钱远在大典前就死了,对她而言,可真是极大的好事!她也不用担心等她脱身之后,赵苏叶与书圆会被钱远报复了。
颜芷一双眼亮晶晶的,因过于兴奋,其中甚至情不自禁涌上了几许潮意。
萧烨抚着她腰的手微顿,眸中微含了一丝笑意,贴近她的面儿。
“不骗你。”
他可不像她,哄人的话一套一套的。他既说出来,那就是有十成的把握。
上次动手虽未成功,但也让他探到了钱远的底。这些年说是奸宦当道,但他们手里的权势,多是来自于皇祖父的放任。可眼下,皇祖父心里就剩下玄天台大典这一件事了,他自知时日无多,并不会由着太监们继续嚣张下去,碍了萧烨的路。
只要皇祖父有了这个念头,那风向转变,就是迟早的事。李玉韬还不好说,可从他身边人开始,对付一个钱远,并不算难。
颜芷心里乐开了花,她与萧烨对视,两人挨得极尽,鼻尖碰着鼻尖。
兴许是说出来的话让人舒坦,颜芷此时觉得这个江公公长得更好看了,她盯着他,一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和胆子,头竟然往前伸了一下,温热的唇就触碰上了他的。
萧烨身形一僵。
两人虽亲过抱过,萧烨甚至还抱着她去沐浴,但这般唇对着唇还是头一次。萧烨是觉得这个行为过于亲密,他原本就忍得辛苦,勉强维持理智,若是再这般,那恐怕他真要昏了头,不管不顾,把什么都交代了。颜芷却是没想到这一茬,她素日里觉得这个江霁冷着一张脸,讨好他时亲亲下巴和脖子就顶天了,往往每到这时,她不是被制止,就是被他抱住,夺去了主动权,她根本没机会与他这般。
唇瓣一触即分,萧烨脑子里轰得一声,所有的理智都消失殆尽,感官只留下那一瞬美妙的触感。
他托住了她的后背,不容她退开,再次把双唇压上了她的。
如狂风暴雨,惊雷滚过,便势不可挡,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一时不能停歇。
……
颜芷气喘吁吁地躺倒在榻上,她面上泛着潮红,身体里涌起了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不讨厌,但却让她觉得很难受。
她仰面看着萧烨,萧烨亦眼尾泛红,沉沉地盯着她。他一手撑在她的身侧,身体悬空,克制地离她有一段距离。
她都这么难受了,那他肯定更不舒服吧?颜芷开始有些怜爱他了,难怪太监好多都是变态,明明心中渴望,却得不到纾解,长久下去心里不扭曲才怪。
颜芷张了张唇:“霁之……”
萧烨翻了个身,坐在她的旁侧。他闭了闭眼,有意与她转移话题:“指导你大典上礼仪流程的教引嬷嬷,什么时候到?”
颜芷怔了一下,说:“约莫就这两日吧。”
萧烨沉思片刻。
颜芷抱怨道:“我真是一点都不想学,学这个有什么用?反正陛下要的不过是我这个人来做法祭天,那有我这个人还不够么?”
“学的是立后大典的流程,”萧烨转目看她,眸中隐含深意,“这些仪式,你总归是要走的。”
颜芷想起自己要一边担心着小命,一边学这些繁琐的礼仪宫规,她就头疼。当下她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向萧烨,耍无赖一般说:“我就是不想学嘛,到时候陛下干脆把我绑去玄天台算了。”
反正都是架在火上烤,不绑着她她肯定是会跑的,那何必多此一举,让她装模作样地走流程。
她说这话,虽也是丧气和恼怒,但语气让萧烨忍不住发笑,伸手在她头上轻摸了摸。
“又说胡话了。”
-
教引嬷嬷果然在第二日来到瑶华宫。
皇帝派了两位在宫中经营多年的嬷嬷,她们是尚仪局出身,四十出头的年纪,瞧着精明干练,指导颜芷礼仪时,神色严肃,比不苟言笑的裴仙姑看起来还要吓人几分。
颜芷被她们盯着,在接受裴仙姑教导之余,还要抽出半天时间跟着这两个嬷嬷学规矩,累得她苦不堪言。
以至于她接连两次被小轿送到萧烨那里时,都撑不住睡着了,第一次时,萧烨直接把她抱去了榻上,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第二次时,她心里惦记着,倒是在小轿挨着地面的时候醒了,可等她去了内室与萧烨说话,没说两句又是起了困意,只好早早睡下。
这中间,颜芷还抽时间,跟着裴仙姑一起去芙蓉池,见了一次昌远侯世子祝清川。
祝清川告诉她,他暂时还没发现那块玉佩的下落,让她耐心等待。
“你放心,”祝清川说,“最迟等到大典那日,我一定把玉佩带给你,我大约已经猜到那玉佩会放在何处了。”
东宫皇太孙的寝居里有一处暗格,太孙殿下有什么紧要之物,都是放在那里。祝清川已经把皇太孙惯常起居之处的角角落落都看了个遍,甚至还找借口要赏赐,往他的私库里转了一圈,都没找到那枚玉佩。
思来想去,祝清川觉得,那枚玉佩剩下的唯一去处,就是寝居里的那处暗格了。
作为皇太孙儿时的伴读之一,以及现在的亲信,祝清川知道那个暗格在何处,只是不方便去“拿”。
但若是等到大典那日,宫中事多杂乱,他有把握找到机会潜入进去,把那块玉佩带出来。
颜芷忧心忡忡地问:“若是你猜的那处没有呢?”
祝清川默了一下,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枚玉佩已经不在东宫了。”
皇太孙把她忘到脑后,玉佩也被随手丢掉,这不是不可能。
颜芷非常难过,开始在心里默默祈祷玉佩还在。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距离立后大典就只有三日的时间了。
皇帝约莫是不放心,又召了颜芷往乾元殿侍奉。
颜芷心事重重地伺候了皇帝半日,等到傍晚的时候,方起身离开。
出了乾元殿没多久,却冷不丁被身后一道声音叫住了:“荣国夫人留步。”
颜芷转身看去,竟看到了一身道袍的玉景真人。
玉景真人身形清瘦,头发半白,披散在后背上,与宽大的道袍一同随风飘扬,仿佛遗世独立的高人,好一副道貌岸然的虚伪模样。
颜芷心里虽恨极了他,却不得不低下头,客气地道一句:“不知真人有何事找我?”
“夫人借一步说话。”
玉景真人看她一眼,引着她往一侧的岔路去。
颜芷回头朝书圆使了个眼色,抬步跟上。
等走了一会儿,确定周遭没有旁人的时候,玉景真人才站住步子,转头看她。
“我猜夫人已经知道这大典背后要做的事。”
颜芷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毫无波澜,只皱起眉头,佯装不知:“什么事?”
玉景真人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仿佛看穿一切。
他也没有给颜芷解释什么叫做背后的事,而是往前一步,靠近她,低声问了一句:“夫人想不想活?”
颜芷眼皮一跳:“放肆!你这是什么话,我很快就会成为大曜的皇后,你是在咒我早死吗?”
玉景真人笑了一下:“是皇后,却也会是大曜立国以来唯一一个在立后大典上丧命的皇后。夫人,你不想活下去,成为真正的皇后吗?”
第48章 . 委屈  你是不是不打算管我了?
颜芷神色凝重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 再装下去已无必要。她微微垂眸,问:“真人想说什么?”
“玄天台一应布景由我设计,等大典之时,台下百官只观礼前半段, 而后, 高台上亦只有我与夫人二人。”
玉景真人的话飘散在寒风里, 他衣袍猎猎, 定定地看着颜芷,神色中带着笃定的笑。
他说的内容, 颜芷是不知道的。所谓礼仪嬷嬷的教引,也只告诉了她前半段的流程该怎么走。想来在那之后,玄天台便成了玉景真人的主场, 他们以她为引,做法祭天,是成是败,都由不得她了。
“届时无论结果如何,夫人都活不了。”
颜芷望着他说:“所以我的命,握在真人手中。”
玉景真人后退一步,躬身行了一礼。
“不敢当, 我来只是想告诉夫人,你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
颜芷平声开口:“什么路?”
玉景真人抬目看她,面上露出微笑:“促成法事, 让陛下心愿达成, 夫人荣登后位, 皆大欢喜。”
颜芷不禁轻蹙了眉。促成法事?那她不就要给那个江贵妃腾位置么?那般荒唐可笑的事,她只在话本子里见过,怎么可能成功?
但他又说她会荣登后位……
突然, 颜芷明白了什么:“你是想让我配合你,以假乱真,骗过陛下。”
玉景真人道:“夫人为此筹备了一年的时间,想必不是难事。”
颜芷听懂了。她大笑起来,语气万般讥讽:“所以玉景真人自己专门钻研些歪门邪道,妖言惑众,成功说服陛下跟着你胡来,最后却骑虎难下,不得不来找我,让我跟着你一起弄虚作假,欺瞒陛下?”
玉景真人轻眯了眯眼。
他没想到荣国夫人死到临头,还有胆子嘲笑他。
颜芷随便一捋思绪,很快又意识到更多的事:“所以陛下让我模仿江贵妃的字迹,跳与她一样的舞,甚至研读与她一样的诗书,都是因为真人你在背后提议,就为了有今日,让我能改头换面,彻底变成另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