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他,已经去世三年了,”阿槿叹了口气,耐心道:“小鱼,你真的看错了,那不是他,是你太过思念他,才会将旁人认错成他,你看,这里哪里有他?”
她的手指一一指过人群,确实已没了他。
“不!我不信!”
沈虞一把将阿槿给推开,再次跑到了前面的人群里。
她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四下乱窜,见了身着青衣的男人就把人家拉过来看脸,发现不是后又口中不停地道着歉,阿槿看了心中极不是滋味。
但是她没有动,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等着,直到沈虞彻底死心,落寞地走了回来。
“走罢。”阿槿狠了心,将沈虞一把推上了马车。
而那厢,繁华热闹的东市中,天香楼二楼的雅间里,一身雨过天青色折枝竹叶锦袍的俊秀男子正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涌动的人流,以及在其中乔装后监视他的暗卫们。
他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青瓷描金茶盏,嘴角勾出一抹慵懒的笑,“阔别多年,长安果然还是如从前一般繁华呢。”
第34章 最好不要骗我
周维此次出征打乱了朝中原本的派系, 不少原先拥立卫王的臣子们纷纷倒戈偏向赵王,李循的心腹多少也着急了,纷纷围在琅玕院的书房中争执不休。
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不少人建议李循纳沈绍的长女沈婼为侧妃。
“沈绍为定国将军, 又是兵部侍郎, 之前他因长女的婚事触怒了陛下, 可没过多久陛下就要他去了江浙巡盐, 足见对其之信任,世子若能娶沈绍之女, 在将来对付赵王时必定是一大助力。”
“然也,靖安侯虽为沈阁老的嫡子,却没有得到阁老半分真传, 文不成武不就,否则陛下也不会劳费心力培养沈绍,臣等之前就听闻太后有意撮合世子与沈绍之女,可见沈绍悔意,又闻世子妃素来大度,想来不会介意世子纳妾,不若世子再纳那沈氏女, 对世子来说亦是百利无一害……”
“二姐妹共侍一夫,亏你们想的出来!”
两幕僚话音刚落,一个生得浓眉大眼的幕僚当即站了出来, 肃容道:“那沈家长女当初就以重病为由拖延婚期不肯嫁给世子, 后来也是看着卫王府起复了才去求了太后从中说和, 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沈氏女未免过于厚颜,世子慎思, 万不可纳沈家长女!”
说话这人也是卫王府的幕僚,李循的心腹之一,名为朱行,为人一向敢说。
他语气掷地有声,字字珠玑,原先那两位幕僚就被他骂得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共侍一夫怎么了?这前朝后宫共侍一夫的姊妹还少?”
二人中矮瘦一些的幕僚反驳道:“朱大人,现在不是考虑这些名声的时候,况且世子总是要纳侧妃的,女人嘛,纳哪个不是纳,纳姐姐总比纳个不知根知底的人强吧?”
朱行冷然一笑,“王大人这是歪理,那沈氏女分明是个不安分的,世子娶回后院也指定给她闹个家宅不宁,看着世子后院起火你就满意了?”
王大人的眼浑然一瞪,“我何曾说过这般的话,朱行,你休要胡言乱语!”
两人剑拔弩张,那架势眼看就要打起来。
那王大人刚要再行前一步说话,就听李循挥手沉声说道:“好了。”
“沈绍之女纳与不纳,此事我自有决断,诸位不必再言。”
李循说话做事一向说一不二,他既出此言,方脸幕僚和矮瘦幕僚也不好在说什么,当即应喏,叉手一礼后各自坐了回去。
“这群人整天就知道瞎吵吵,说了一堆不顶用的法子,最后还得要世子你来拿主意。”
送走众幕僚后,陈风大门一扣,啐道。
竟然还妄想劝世子把那个坏女人娶进卫王府,今时可不同往日,世子早就识破了那坏女人的真面目,如今才不会那么眼瞎!
“这话不许说到世子妃跟前,若是被我听见,打断你的狗腿。”李循瞥他一眼。
陈风忙道:“那怎么可能,世子爷放心,属下绝对一个嘴风都不会露。”
李循颔首,又叫来翠眉,问沈虞回来了没有。
沈虞早晨的时候借口去了东市看自己的嫁妆铺子,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翠眉早先就叫小丫头盯着盈月院了,闻言笑眯眯道:“回来有半个时辰了,世子可是要去盈月院用膳?”
李循矜持地点了点头。
翠眉刚要出去告知盈月院,李循伸出手制止了她,“不必了。”
说完人已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盈月院门口,看见青竹正端着一个红梅八宝瓷盅过来,见到李循,忙施礼:“见过世子。”
“端着的是什么?”
“桃胶银耳粥,”青竹笑道:“这是张嬷嬷昨个儿送来的,叫奴婢一定炖烂了给世子妃喝,说是滋阴养颜,对世子妃的身子十分有助益。”
“张嬷嬷?”李循眯起了他那双漂亮的凤眸。
“是张嬷嬷,世子,可是有什么问题?”青竹忙问。
翠屏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昨日张嬷嬷来送这些滋补品的时候又是赔罪又是说贴心话的,还教了她不少容易受孕的姿势传给世子妃,倒真叫她有些不好意思。
“全部倒掉,日后也不必做给世子妃吃。”
什么?!
青竹愣愣地瞪大了眼睛,还没等她想好说什么,李循已转身走了进去。
*
李循进来的时候,沈虞正坐在美人榻盯着手中的紫玉箫发呆。
她看得入了神,一时连李循走到了身后都不知道。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冷不丁斜刺里伸出一双手,夺走了她手里的紫玉箫。
“哎,你……”
沈虞一急,忙伸手想重新将箫夺回来,李循偏不让她够到,手高高一举,将紫玉箫举到了头顶上,沈虞跺了跺脚,生怕他没拿稳摔下来摔碎了,果然没敢去够了,抿着唇坐回了榻上。
李循得偿所愿,将箫握在手里把玩着,紫玉箫底部上绑了个灰扑扑的箫穗,编的颇丑,李循觉得挺有意思,便捏起来仔细打量着。
只不过看着看着,他面上的笑容却逐渐消失。
“这是谁的箫?”他问道。
这声音淡淡的没甚起伏,沈虞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果然,李循那双狭长的凤眸正目不错珠的盯着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嘴角却微微下沉,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怎么不说话?”见她不吭声,他不耐烦,抬手捏起了她的下巴。
手上也没轻没重的,分明修长的骨节陷进她软绵绵的雪腮里,沈虞表情痛苦地蹙了眉,男人也依旧没松手,另一只手转着手里的紫玉箫,脸上溢出一丝冷笑,“谁送你?让我猜猜——谢淮安?”
什么谢淮安,简直莫名其妙。沈虞挣扎着去推李循的手,“是,是我大哥,世子你放手……唔唔,疼……”
大哥?是沈虞那个早死的病秧子大哥?
李循迟疑的瞬间手微微一松。
片刻后再开口时,语气稍稍缓和了几分,但还是绷着脸找补道:“你看你大哥的箫作甚?”
“自然是睹物思人,大哥仅留给妾身这么几件遗物,怎么,世子爷连这个都不许?”
沈虞红着眼睛偏过头去,终于从他的手掌心逃了出来。
娇嫩的下巴上留了男人的指头印,双眼也红红的,可见是被掐狠了。
“谁说不许你睹物思人了?”
李循也自觉讨了个没趣,也是,既然是亲兄妹,又这么多年没见,那个沈逸英年早逝,做妹妹的思念也是正常。
只是他刚刚看到那紫玉箫箫身上的穗子,分明是个同心结的模样,从前沈婼赠他送香囊的时候,上头绑的流苏就是编成了这幅模样。
这是只有恋人之间才会互赠的礼物,所以他才会发怒,以为是谢淮安送给她的。
许是哪个心悦沈逸的女子编的吧,不过看这样子,他的虞儿应当也不会编成这么丑的同心结。
“这事是我不对。”
他轻描淡写道。
这男人嘴上认错,面上却丝毫没有歉疚的表情,还伸手去摸沈虞的下巴,命令道:“给我看看,弄伤了没?”
沈虞暗恼,扭过身子去不让他碰,先把紫玉箫小心地收在了锦盒里,
李循就故技重施,又将那锦盒夺过来藏在身后。
“你,你怎么这样!”
沈虞急急伸手去抢,李循身材高大,长臂一伸,沈虞怎么抢不到,气得身子直打哆嗦,眼圈又红了几分,“你别欺负我了……”
语气又软又惹人怜爱,李循的手一松,就被她又夺了回去。
沈虞将那只锦盒抱在怀里,跟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似的防着李循,李循啼笑皆非,一边叫青竹去找药膏,一边将她娇小的身子硬掰过来,吹了吹她有些红肿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道:“你要是早跟我说这是你大哥的箫,我不就不生气了?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刚刚也是一时冲动了。”
沈虞眉心一跳,就有些不大自然地道:“我、我何时骗你了?”
“没骗过最好。”
“虞儿,你既说了喜欢我,就不许再喜欢旁人,便是喜欢过也不成。”
说到这里,他忽凑近了沈虞,目光阴沉沉地盯着她,炽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明明声音无比温柔,却硬生生给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骗我也成,但最好别叫我知道,否则我一刀杀了你。”
两指在她饱满柔软的胸口戳了下,听她轻嘶了一声,才收回手淡淡地添了一句,“也不许再和那个谢淮安见面,更不许再和他说话。”
“听见没有!”
沈虞被他强迫地抓着身子晃了几下,面色有些白。
当初她告诉沈绍她愿意替沈婼嫁给李循,沈绍不相信她愿意去替嫁,问她为何要给嫁给李循时,她才不得以撒了个谎,说她喜欢李循,很早就喜欢了,沈绍这才放心地答应替她进宫说和。
后来这事不知怎么的,传的人尽皆知。
想来是沈绍为了给沈婼推脱才故意散布出去的,这样大家都会觉得,不是沈婼不愿嫁给李循,而是她沈虞实在太喜欢卫王世子了,才会软硬兼施逼着沈绍帮她。
“怎么不说话,嗯?我也没说你骗我,你怎么吓成这样?你躲什么,过来……”
这时,门“吱嘎”一声响了。
沈虞猛地回过神来,见门被打开,原来是阿槿亲自拿着药膏进来了,忙躲避着去推他,“世子,让阿槿看见了……”
“看着怎么了,不爱看就滚出去。”
阿槿不喜欢李循,李循最会察言观色,怎么能看不出来,自然也看不上她,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床上抱着沈虞亲热,又听“咣当”一声,沈虞心道不好,抱着李循的肩探头一看,果然药膏给阿槿扔到了桌上,她直接扭头摔门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