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说是没有旁的心思那是绝不可能,从小到大,他唯一肖想过、想要娶过的女子便只有沈虞一人。
即便沈虞不能接受他,便是让他知晓她如今还好好的,他便已是心满意足。
正巧蒋通那处在杭州有桩官匪勾结的案子,于是他主动点将过来,一路跟着阿槿南下。
开始的时候并无察觉,毕竟他们是经过特殊训练过的锦衣卫,只要他们想要隐秘行踪,便是李循亲自带着人来也不一定能发现。
不过阿槿毕竟也不是寻常人,在京杭大运河的商船上两人无意打了个照面,阿槿认出了谢淮安——
若是旁人,阿槿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鬼鬼祟祟跟踪她这一路,不是居心叵测又是因为什么?
不过谁叫跟踪她的人是谢淮安,远近亲疏她还是分的。
毕竟当初如无谢淮安,只怕她与沈虞早就死在了无相寺。
谢淮安生怕阿槿再次甩开他,便说他此行的目的只想确认这半年的时间沈虞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并不会逼迫于她,希望阿槿能给他一次机会。
现下谢淮安只怕也笃定沈虞身在周府之中,阿槿心想既然如此,那不妨就将谢淮安带过去,反正事情成不成的,就全看他自己了,就算不成,也正好做个了结。
谢淮安的骤然到来令周让极是吃惊,听闻他有公事在身,周让便将他请到书房,两人详谈许久。
出来的时候谢淮安看着他欲言又止,“子谦……”
周让就明白过来了,“也是为了小鱼,对不对?”
谢淮安面色微红,点头。
周让叹了口气,这事情怎么说呢?君臣相争,做臣子的能争得过君王么?
“那你可知……”
“我知道。”谢淮安轻声说。
蒋通自然知道那位苏将军便是如今该呆在章敬皇后陵寝中的太子李循,也知道如今他就在杭州“追缴余孽”,生怕心腹爱将做了什么事惹得这位贵人不快,提前告知一二。
幸好当初谢淮安的父亲嫌弃沈继,在沈阁老过世后便与靖安侯府断了交情,否则若要蒋通知道自己给太子殿下派去了个情敌做臂膀,只怕这会儿肠子都要悔青了。
周让听了这话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嗯,年轻人,很是有胆量啊……
这时外头小厮来报,说是表小姐过来了。
周让用“自求多福”的表情看了谢淮安一眼。
……
于是等李循小心地抱着自己斫了一天一夜,斫的手上伤痕累累才斫成一把瑶琴过来时,看见的又是沈虞与她那青梅竹马“相谈甚欢”的一幕。
…………………………
婢女来给两人上茶。
淡淡的香雾自粉瓣水青瓷的茶盏蓬勃泄出,蒸腾盘旋而上,嫩绿的芽叶在清澈滚烫的热水尽情舒展开自己翩跹的身姿。
两人沉默以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是谢淮安打破了沉默,“你的伤如何了,心口还会泛疼吗?”
“已经好多了。”
沈虞抬眸,正巧与谢淮安的眼睛对上,唇瓣微动。
沈虞一怔,又听他道:“他在这里,我知道,来之前我便知道,但是你不要怕,小鱼,只要你不愿意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再逼迫你,我既保护了你一次,便能保护你第二次……”
谁料这时一声猝不及防的冷笑声传来——
“谢淮安,你想保护谁?孤的女人还犯不着别的野男人来操心!”
李循将琴往后一扔,一脸阴沉地大步走进来,指着谢淮安道:“姓谢的,不想死,你现在就滚出去,不要让孤把话说第二遍!”
妈的,明明知道他就在杭州!明明知道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还跟只哈巴狗一样巴巴地凑过来,觊觎君妻!当他是空气吗?!这狗贼!这贱人!!
怕是连他自己都忘了,他如今的境地比之谢淮安也好不了多少。
甚至还不如人家。
谢淮安却没跟他说别的,不卑不亢地施礼,“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李循那双凤眼几乎都能将火喷出来了,谁能告诉他这狗贼是怎么做到如此淡定的?难道他就当真一点都不怕自己吗?!
“滚出来。”
李循咬着后槽牙扭头走了出去。
谢淮安也好脾气地应了一声是。
不好脾气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和太子殿下顶嘴打起来?虽然他没那个意思,但显然太子殿下是有的,他现在只想一拳揍死他一了百了,看他还敢不敢再在沈虞面前卖弄风骚。
李循现在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沈虞生怕他和谢淮安打起来,忙走过去拦住他,“殿下……”
李循正在气头上,浑身都紧绷着思虑等会儿如何将谢淮安这狗贼抽的皮开肉绽打的血肉横飞,哪里知道身后来的是沈虞。
他不耐烦地向后推了一把,幸好还没等小姑娘坐倒在地上他及时反应了过来,伸手一捞,勾着她纤细的腰肢给她又捞回了自己的怀里。
两人扑了个满怀。
她身上香香软软的,又是日日夜夜他极思念的人,李循身上的怒气不知不觉间竟就卸掉了大半。
“虞儿……”
李循脑中胡乱想着,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他斫的琴……自小他都是和大堂兄一个师傅教出来的,纵然可能没大堂兄斫的好,但……总归也不会太差吧?
他将她轻轻放开,垂目扫了她的小腹一眼,低声问:“还疼不疼?”
“你想怎么样?”沈虞却只紧盯着他。
李循就抬眸看了一眼谢淮安,眸中的戾气四溢,再也不复适才的温柔,冷冷道:“若他识相现在离开,孤看在你的面子上兴许会考虑留他一条狗命。”
沈虞的心猛然一跳,拽住他的衣袖焦灼道:“不,殿下你不可以这样,他救过我的命,你不要伤他,他不是有意说那些话……”
边说边往后焦急地往后看了谢淮安一眼,示意他上前来给李循赔罪。
谢淮安倒是上前两步,“臣愿奉陪!”
李循冷笑,“是条汉子,蒋通没看错你。”
两人不顾沈虞的劝阻,一扭头就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沈虞原本腹痛已好了许多,现在被两人气得复疼起来,心口倒是没那么难受了,但是头疼啊。
她捂着额头,采薇和阿槿赶紧过来扶住她,采薇慌张道:“怎么办呀姑娘?”
她伺候沈虞这么久,多多少少也知道那位苏将军便是东宫太子,两人之间的纠葛本就没理清楚,如今又多了个谢大人,眼看着这就要打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沈虞虚弱道:“快去将老爷叫过来。”
……
说话间李循与谢淮安就到了外庭院的一处开阔地。
周围的奴仆见着两人都惊呆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躲在一旁指指点点。
这两个男人原本便都是人中龙凤之辈,一个赛一个的俊美高大不说,还身形矫健如虎狼,马峰腰、螳螂腿,看得四周的婢女们直咽口水。
李循从左右两侧的锦衣卫腰间抽出两把绣春刀,面无表情地扔给谢淮安一把,那刀直直地就朝着谢淮安的面门掷来,若不是谢淮安躲避得快,只怕顷刻之间人头都能落地。
但人家也只是足尖在地上微点,还没等奴仆们看清楚便见他将刀接在了手中。
一人身着青衣,分明一身儒生打扮,身上的戾气冲云破月。
一人被蟒腰玉,身着红玄二色飞鱼服,却不卑不亢地将刀放下,神色淡然,“君臣有别,臣不敢违逆。”
“恕你无罪,若孤追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谢淮安就等他这句话,两人目光在空中胶着片刻,他倏地再次举起手中的长刀,直朝着李循胸口刺去。
……
第76章 三人修罗场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采薇匆匆将正在与周夫人吃茶的周让请过来,周让一听太子来了,心道不好,急忙赶过去。
周府西院宽敞的庭院中, 两人正打得如火如荼。
刀剑无眼, 周围栽种的腊梅随着嚣张肆意的剑风落英纷纷, 两人身上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脸上身上都挂了彩,众仆一见表小姐过来, 顿时议论声更大,“看看,这两位大人定是为了咱们表小姐才打起来的!”
“你说表小姐会嫁哪个?我瞧着那个着玄衣的大人生得更气派些!”
“不对, 我赌是那位穿青衣的大人,你瞧瞧他生得多俊朗,我若是还没嫁人,我一定选他呀!”
……
“够了!”
沈虞看着自己两个月前辛辛苦苦栽种的腊梅被砍成了筛子,简直都要被气哭了。
她哪个也不想选好吗!?
好啊,不是喜欢打架吗?“将人都驱赶出去,把院门锁上。”她强忍着怒气道。
沈虞迎面撞上急匆匆赶来的周让, “这……小鱼,你这是作甚?”
里头阿槿给奴仆们都驱赶了出来,大门一关, 开始落锁。
“舅舅不必管他俩。”
沈虞缓了面色, 一想到这两人, 面色顿时又难看起来,樱红的唇都轻轻哆嗦起来,“既然喜欢打, 就让他们打个够!”
周让目瞪口呆。
这会儿已入深秋,天气愈发冷渗,夕阳西下,寒风阵阵中,仅剩的几朵腊梅颤巍巍地缩在的枝头簌簌发抖。
霎时手起刀落,那可怜的娇蕊终是逃不过被辣手摧花的命运,轻飘飘地离家远乡,流入潺潺的落水之中。
出了一身的汗,打得昏天黑地,从晌午到晚上,夜色昏暗下来,两人实在没了力气,纷纷躺倒在地上。
要风度没有温度,李循估摸着四周也没人,更没有沈虞,便干脆躺在了一块假山石上。
谢淮安歇了一会儿,忽一言不发地撑着刀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