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点头说道:“世间灵师与凡人,寿命相差无几,逆天改命一事定然代价极大。”
“你们还记得先帝死期吗?”
王昊道:“自然记得,先帝死后,周帝下令各地入朝奔丧,且对瑞山下了三道急令。”
赵怀继续说道:“如今想来先帝临死前的遗诏处处透着怪异,他将十一公主赐婚于本王,为的或许不是牵制,而是要让瑞山王一脉的皇室血脉更加浓郁。”
“只有浓郁的秦姓血脉,才能延续秦祗性命,否则的话,质量不足便得数量来凑!”
王昊眼神一跳:“只可惜先帝死得突然,还未对周帝道出计划,他驾崩后周帝一心想绞杀藩王,不惜引入蛮族外敌,反倒是破坏了先王的手笔。”
赵云倾也说道:“若是如此,先皇肯定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在皇灵院,而他为大周细心谋划的一切,也毁在了周帝的急功近利中。”
赵怀眯了眯眼睛,先帝与周帝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前者满口仁义道德,喜欢仗着大义徐徐图之,而后者却莽撞粗鲁,压根不顾名声。
如今想来,当初确实是圣旨命令相悖。
先帝遗旨赐婚,将十一公主嫁给瑞山王,那即使赵怀死扛着不入京,京城也大可以将十一公主送过来成亲。
德川郡主原本就是宗室之女,若赵怀再娶进门一个公主,那瑞山王这一脉秦家的血液便越发浓郁。
甚至——能作为焚血所用!
再想想先帝还活着的时候,虽说先帝自己的兄弟姐妹死了个精光,但宫中的皇子公主却不算少,至少大皇子,三皇子以及几位小皇子和公主都活得好好的。
先帝必然知道皇灵院的秘密,也许他的本意是要用瑞山王的血脉,替代秦家。
只可惜打得再好的算盘珠子,也挡不住继任者的破坏,先帝前脚刚死,周帝就把他活着的兄弟姐妹,连带已经被赐婚的十一公主,一起送进了皇灵院。
当然,可能周帝也知道先帝的计划,只是觉得太慢了,毕竟等十一公主嫁过来,再生下孩子,需要的时间太长,且其中不稳定因素也太多。
赵怀嗤笑一声,忍不住道:“如此看来,本王还得谢谢周帝,否则本王一家被当做猪狗豢养还不自知。”
王昊忍不住惊道:“怪不对当年先帝会放任王爷母子回到瑞山城。”
赵怀冷哼道:“想必是本王回来之后一番作为,先帝发觉控制不住,才会屡屡追杀。”
“只是到临死之前,他意识到皇室凋零,周帝远不如自己能勉强压制皇灵院,才又起了延续血脉之意。”
王昊见识过皇灵院的厉害,心中颇为忌惮:“秦祗心狠手辣,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手中定有压箱底的本事,我们还需更加小心。”
赵云倾却持相反态度:“若事情真如王爷猜测,我们倒是不必太过惊慌,焚血禁术限制太大,且秦祗频繁使用延寿之术,身体定然千疮百孔。”
他露出一分冷笑:“如今皇室只有寥寥数人,秦祗怕是舍不得随意杀掉任何一人。”
赵怀心底一惊,忽然笑道:“对极了,怪不得,怪不得。”
“上一次焚血追杀之术,与继位当日的既然不同,继位那一日,秦祗是带着杀意而来,要将本王狙杀在祠堂之中。”
“可飞蝗之灾那一次,秦祗他似乎……想要抽取吞噬本王血脉。”
只不过阴差阳错,科技树和小黑球联手之下,焚血禁术节节败退。
王昊皱眉提醒道:“周帝还活着,只要他活着就能一直生,宫中最不缺的便是能诞育子嗣的妃嫔。”
赵云倾忽然道:“那就让他生不出来。”
这话让赵怀与王昊都是一怔。
赵云倾理所当然的说:“秦祗既然需要秦家血脉续命,那反过来想,血脉便是他最大的命门。”
“秦家血脉能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却也能成为屠宰他的一把利刃。”
“王爷、太妃娘娘、大皇子,如今都身在瑞山城,可保万无一失,京中皇宫之内,除了皇帝之外,其余血脉尚在腹中。”
“只需毁了它们,秦祗再厉害,也无以为继。”
赵怀脸色变幻莫测,在姜元良提出击杀指挥使们在京亲人的时候,他能一口拒绝,可现在,他可悲的心动了。
就连王昊也开口道:“王爷,事关娘娘与您的安危,或可一试。”
赵云倾补了一句:“还有未来的世子。”
“截断秦祗后续之力,那他就不足为惧,瑞山城大敌可减其一。”
“左右,这些孩子都是活不下来的。”
赵怀眼神微微一黯:“焚血禁术,不该存在于世。”
回到内院,赵怀依旧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嫁入瑞山王府后,戚玫才发现在王府的日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自在,世人对女子颇为苛刻,诸多条框,明明女子也能为灵师,却只能锁在方寸之地。
赵怀却不是一般人,他愿意让自己的母亲统帅女兵,也不反对自己的妻子走出王府。
与戚顾的顾虑完全相反,戚玫嫁入王府后,反倒是比在蒙地还要自由。
一段时间下来,戚玫已经熟悉了王府的所有人,工匠坊那边的事情她并无兴趣,反倒是对瑞山营十分好奇。
不过她到底是媳妇,心有顾忌,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去逛一逛罢了。
瑞山太妃一心在女兵营上,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争而准备,索性将王府的内务一股脑儿塞给了戚玫,倒是让戚玫并不寂寞。
在旁人家中人人争抢的管家之权,戚玫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婆婆和善,夫君体贴,两个小姑子也不难对付,红白姨娘管着品香斋,却不敢在戚玫面前坐大,戚玫便迅速的适应了。
这会儿见赵怀满脸愁容,戚玫为他倒了一杯清心茶,才开口问:“王爷是为何事发愁?”
赵怀喝了口茶,压了压喉间的苦涩,才道:“本王只是忽然觉得,这世间的是非公道,落到自己身上便难以说清。”
戚玫笑了一声,只说:“旁人阿玫不知道,但若是王爷,想必是占着大义公道的。”
赵怀一愣,反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戚玫笑着说:“在蒙地时,百姓们也颇为爱戴父王,属臣们都说父王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王爷,对百姓仁善。”
“但到了瑞山城之后,阿玫所见所闻,却明白父王的赞誉虚高不已,王爷为瑞山城做了那么多,却从不居功。”
“这世上除了瑞山城,阿玫从未见过有一个地方,会将百姓过得如何真正放在心上。”
听了这话,赵怀也好受了许多,忍不住笑道:“王妃这般夸我,本王都要脸红了。”
戚玫见他笑起来,故意说:“方才王爷一直板着脸,我瞧着担心的很,现在王爷开心了,却还要反过来取笑我。”
赵怀笑起来,拉住她的手说起亲密话来。
不知不觉中,周围伺候的丫鬟都退了出去,满屋春光管不住,恰逢好意喜来迎。
瑞山王府中,能办这件事的只有陆远涛和姜元良,论智慧才干无人可出左右。
接到消息的时候,姜元良微微一笑:“本官还以为王爷年幼,被养的心慈手软,不舍得以小博大。”
陆远涛却眉头微皱,提醒道:“不要擅自非议王爷。”
姜元良却看着他问:“听闻陆先生刚来瑞山之时,便向王爷进谏要诛杀瑞山氏族,以确保王爷对瑞山城的掌控力。”
陆远涛挑眉看着他:“那又如何?”
姜元良哈哈一笑,反问道:“当年王爷并未采取陆先生之见,诛杀慕容家之后便收纳了瑞山旧族,如今瑞山氏族化为王府属臣,实属意外。”
“王爷大才,自有远见,这才是治国之才。”遥想当年,陆远涛也觉得自己过于激进,若当时真的将四大世家屠戮一空,那瑞山城非得花上许多年才能恢复。
姜元良却问道:“可是陆大人往深处想想,氏族还在,盘根错节也还在,焉知他日不会成为大周藩王之痛!”
陆远涛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世家与藩王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姜元良不答反问:“陆大人妻子可出自吴氏?马统领妻子出自曲氏,长此以往,有何区别?”
陆远涛冷笑道:“你休要胡言乱语,陆某效忠的只有王爷,绝不可能因为妻眷动摇。”
见他发怒,姜元良却淡淡说道:“是吗?陆先生这么想,那就这样吧。”
说完起身便走了。
陆远涛被他气得半死,临了寻了陆池吐槽:“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是要把天下氏族都屠杀殆尽不成,真要那样的话还不得天下大乱。”
陆池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陆先生何必动气,姜先生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再者,他是新人,你是旧人,王爷终归是更相信你的。”
陆远涛见他识破自己的试探,摸了摸鼻子,叹气道:“哎,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年纪大了,如今再看以前,总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像个棒槌。”
一到瑞山王地界,就开口让瑞山王诛杀城内世家,可不就是个棒槌。
他偶尔也会觉得现在的姜元良就像当年的自己,所以才会看顾一二,只可惜姜元良压根不领情,甚至觉得陆远涛失了锐气。
陆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陆先生到底在害怕什么,难道你是信不过王爷?”
陆远涛一愣,忙道:“当然不是。”
陆池耸了耸肩,淡淡说道:“那就得了。”
“你与吴家的婚事是太妃做媒,王爷赐婚,左右不会出错,何必因为姜元良的几句话就心慌?”
陆远涛一听,是啊,他为什么听了姜元良几句话就急躁心慌了,这可不像是他。
陆远涛心底一沉,还是说从不知道何时开始,他的心不如当初那么坚定了。
陆池还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让陆远涛开始反思自己,他摆了摆手道:“陆先生没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也忙着呢,城里城外都是事儿。”
陆远涛心神动摇,却不知道姜元良也正在苦恼。
投奔瑞山王府在他的计划之中,但真正见到瑞山王之后,姜元良才发现事情不在自己预料之中。
他以为瑞山王赵怀年幼继位,要么在强势的母亲和诸多属臣的保护下长大,秉性柔弱可欺;要么自小才智过人,这样的孩子大多傲气十足。
无论是哪一种,醒灵失败的赵怀,都该对灵师深恶痛绝才对。
但如此一看,赵怀并非如此,他似乎对灵师与无灵者一视同仁,且心智极为坚定,不可为外力影响。
姜元良观察下来,便能发现闻名瑞山的陆远涛、陆池、马汉等人,议事的时候也都是以赵怀为主,而瑞山太妃为了避嫌,更是鲜少加入。
这样的上位者,对于瑞山城而言自然是好的,他能知人善用,且极具自制力,愿意广纳智言,以免一意孤行造成祸害。
但对姜元良而言,却不一定是好事。
他出现的太晚了,以至于赵怀身边的位置都占满了,想要占据一席之地便得加倍努力。
几番试探之下,姜元良便明白,赵怀是要用他,善用他,意志却不会被他引导。
也是,若不是如此,赵怀也不会闯下如此赫赫威名,超越蒙王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姜元良握紧了拳头,心底闪过一个念头。
或许,他们能殊途同归,真到了那一日,身居高位的赵怀真的能容下叛逆者?
很快,姜元良收敛了心思,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手头的事情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