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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藏天光 袖藏天光 第26节

屈光同诧异,“所以,叔父的意思是,这次的事,敬平王府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管?”

谭进摇头,“不是不会管,只是不会竭尽全力,他们要的只是这天下还姓陈,旁人看到敬平王府为天子奔波效劳,死而后已,这就够了。至于陈翎是死是活,对陈修远来说,并不重要……”

屈光同心中骇然,若不是叔父提起,他全然想不到此处去。

谭进笑道,“君临天下的滋味,谁不想尝尝?当年陈勉之不想,不代表他子孙后代不想……所以,陈修远会出现,但只会在尘埃落定的时候,要么以力挽狂澜,要么是凭吊天子的姿态最后出现。”

屈光同茅塞顿开,所以,眼下根本轮不到担心敬平王府的时候……

敬平王府也根本不会过早得卷入这场纷争中。

早前是一眼障目了。

谭进重新踱步回地形图前,沉声道,“所以,眼下我担心的倒不是敬平王府,而是有人特意混淆我们视线,故布迷障,带着我们的人在结城城中到处乱窜,拖延时间,实则是掩人耳目,天子可能根本没来结城,也可能……是来了结城,但又已经离开了,我们并不知晓,还在结城搜人。”

屈光同不由皱眉,“天子身边的禁军在结城不假,若是真如叔父所料,那也是天子真来过,而后走了,留下了人在结城带了我们兜圈子……若是如此,那天子的城府也实在太深了……”

谭进淡声,“陈翎是最像他祖父的一个,我早前就说过他是只狐狸,狡猾,不容易对付。你让人告诉付门慈,让他看好楯城,一只苍蝇都别放过去。”

“是!”屈光同拱手。

“还有……”谭进目光看向地形图,“多带些人,往北搜。”

“往北?”屈光同意外,“往北绕远,必定凶险,天子岂会不知?”

谭进笑,“越危险的地方才是越安全的地方,陈翎身边肯定有人,但不是石怀远,石怀远还给不了陈翎北上的底气……陈翎,应当很信任这个人……”

谭进言罢,又朝屈光同道,“今日再搜一日,明日调转重心,往北去搜天子。”

“是!”屈光同应声。

***

天色将明,马车梧城城郊一处苑落门口停下。

马车上的帘栊撩起,刘子君问道,“主家在吗?”

侍卫应道,“已经在等大人了。”

刘子君快步入内。

此处苑落僻静,周遭人迹罕至。

苑中有侍卫在给马匹喂草饮水,但凡看得仔细,又识货,便知晓这匹马是羌亚上供的汗血宝马。

刘子君入了屋中,快速说起打探的怀城和结城之事。

陈修远一面听着,一面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道,“谭进惯来自负,觉得祖父过世,敬平王府和陈翎就都没有屏障了。他杀了陈翎一个措手不及,但陈翎只要回过气,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以陈翎的谨慎,还有谭进的傲慢,我猜谭进这回很难收场……”

刘子君问道,“那主家,我们是要做什么,还是先等等看?”

陈修远指尖轻敲桌面,目光看向杯盏中的涟漪,心中思忖着。

刘子君又看了看他,试探道,“要帮天子吗?”

刘子君开口,陈修远指尖微微顿住,连带着杯中的涟漪也跟着缓缓停了下来,尚存了几分潋滟……

陈修远重新端起茶盏,将这几分潋滟轻轻抿入喉间,低声道,“帮,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祖父过世前,我答应过祖父会照顾陈翎,既然答应了,就是我同祖父之间的事……”

刘子君不奇怪。

王爷是老王爷一手带大的,祖孙二人感情很深。

王爷是天子的堂兄,在天子一事上,老王爷有交待,王爷便会做。

但毕竟敬平王府毕竟不像那样,同天家如此亲厚……

刘子君叹道,“眼下只知晓天子从怀城逃出来了,谭王在结城封城搜人有两三日了,只怕是天子还在结城,可要让人去探探?”

陈修远颔首,“探,但也要探别的。”

刘子君拱手,“请主家明示。”

陈修远目光继续看向茶盏中未尽的涟漪,轻声道,“如果陈翎已经脱身,他一定会让人送书信给他的心腹……不是平南侯府,也不是敬平王府,是他自己一手提把起来的新贵和世家,譬如曹之都,霍连渠,褚平舆,安允白……”

刘子君一脸懵。

陈修远继续道,“这些人,陈翎虽然没把他们放在朝中,放在四处,官阶也不起眼,但各个手中握有实权。一旦陈翎召唤,这些人会拼死救驾。你让人去找,结城附近,同一时间哪处地方的驿站往这几处送过书信,一定能找得到陈翎踪迹。”

刘子君若醍醐灌顶。

只是,刘子君诧异,“这种事情,是天子隐秘,王爷如何知晓的?”

陈修远薄唇微抿,未置可否,清朗俊逸的面容上挂了一丝淡淡笑意,精致的五官犹若镌刻,却未再言及此事,转而道,“刘叔,我其实好奇,究竟是陈翎的命太大,还是有谁这么不怕死,敢伸手进谭进这只老虎的口中,掰开獠牙救人……”

如果要他猜,那他一定猜是沈辞。

第015章 沈念

前几日都在奔波逃窜中度过,陈翎一直没有好好合过眼。前夜里又近乎通宵达旦,最后只趴在案几前小寐了片刻,真正到昨晚,才是陈翎这几日以来睡的头一遭安稳觉……

不知是远离结城的缘故,还是因为沈辞和阿念都在屋中,即便在陌生的苑落中,她都可以安枕。

一宿无梦,中途也未醒。

等晨曦微光透过窗户,刚好照在她脸上,陈翎才下意识伸手搭在眉间遮挡这缕光束。

陈翎昨晚是睡在小榻上的,阿念睡的床榻。陈翎手腕从眉间放下,睡眼惺忪里,下意识瞥向床榻处,迷迷糊糊见床榻上是空的——阿念不在……

这个念头让陈翎骤醒!

陈翎撑手坐起,环顾四周,“阿念?”

屋中没有人回应她。陈翎一面快速拢了衣裳,但内屋,耳房,外阁间都没人。她连阿念何时起来的都不知晓,睡得有多熟?

沈辞在,应当不会有事;若是有事,沈辞也会叫她……

但人去哪里了?

陈翎寻到外阁间,却忽然在外阁间的窗前驻足。

方才稍稍悬起的心好似在这一刻放下,踏踏实实地安稳放在心底——从窗户处看去,正好看到苑中两道身影,阿念同沈辞一处。阿念背对着她站着,沈辞在阿念跟前半蹲下,神色温和,两人在苑中的春亭中你一句我一句得说着话,阳光照在父子两人的身上,仿若镀上了一层金晖暖意,让人动容。

苑中,阿念的一双小手正握着沈叔叔递给他的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很袖珍,也拔不动,阿念有些不明白得看向沈辞,“沈叔叔?”

在宫中,父皇和方嬷嬷都不会让他碰这些危险的东西。

宫中也有太傅教导他,但只是教他启蒙背书,他还小,没有人教他用这些……

所以阿念握着手中这把匕首,眼中有害怕,也有些好奇,看向沈辞的时候,眼中参杂了好几种神色。

沈辞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殿下还记得,昨日说得男子汉吗?”

阿念认真点头,“记得,男子汉,要保家卫国,保护重要的人!”

这些都是昨日听沈叔叔说的,但他都记下了……

他心中崇拜沈辞,所以沈辞说的话他都有认真听,也有认真记。

沈辞颔首,也朝他温和笑了笑,郑重道,“殿下,这一路我们总有身处危险的时候,殿下要先学会保护自己,再学会保护别人。记得之前末将同殿下说的,若是遇到危险要怎么做?”

阿念想了想,逐条应道,“有沈叔叔和其他侍卫在的时候,要迅速钻到马车下;如果有射箭,要找有遮挡的地方趴下;如果沈叔叔抱起我,就不要怕,勇敢把眼睛闭上;如果沈叔叔让跑,就一定要拼命跑,不回头得跑!沈叔叔会来找我。”

沈辞也意外,阿念这么小,能记住这么多。

但又很快想,是在陈翎身边耳濡目染的缘故。

昨日沐浴的时候,阿念也同他说起过,陈翎告诉他如果危险的时候要怎么做……

听完阿念说完,沈辞再次点头,又道,“殿下做得很好,所有记住的,都要第一时间照做。”

阿念轻嗯。

沈辞笑道,“殿下,我们今日会说要保护自己,除却跑,紧要的关头还能怎么做。”

沈辞说完,低头将目光看向阿念手中这把袖珍匕首,阿念也跟着低头看向手中。

沈辞继续道,“殿下,这把匕首是从西戎人手中得来的,用法很特殊,除非用这道巧劲儿,按住这处暗格,这把匕首拔不出来,也不会伤自己和旁人,西戎各个部落惯来骁勇善战,小孩子也会从小训练。不同西戎人比,但我们要学会防身和自保。末将演示给殿下看,殿下未必能很短时间内学会,但殿下要认真学。万不得已的时候,或是关键的时候,殿下也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别人。”

阿念也郑重点头。

“来。”沈辞细心,“殿下看到这处暗格了吗?要一直按住这里,听到这声响动,匕首才能拔出来。”

阿念果真听到“咔”的一声,很轻,如果沈叔叔不提,他根本不会留意。

“再看一遍,还是听声音。”沈辞再次按住暗格,“一,二,三。”

三声之后,果真再次听到“咔”的一声。阿念聪明,“我知道了,数三声就能拔出来。”

沈辞笑而不语,将匕首重新递回给他,“试试。”

阿念学着他的模样,大拇指按住暗格处,一二三,听到“咔”的一声,阿念眼前一亮,但要拔的时候却拔不出来。

“沈叔叔?”阿念着急。

沈辞原本也是让他熟悉暗格的时间,眼下,才循序渐进,“殿下,这把匕首特殊,拔匕首这个动作需要巧劲儿,像这样,稍微往左。”

沈辞示范,寒光乍现前沈辞重新扣了回去。

“哇~”阿念惊呆。

沈辞再次示范,“看清楚了吗?要有一道往左的巧劲儿,像这样。”

阿念这次看清楚了。

“殿下再来。”沈辞耐性守着他。

阿念还小,不会一蹴而就,他过往在宫中很少接触过这样的东西,需要时间。

果然,阿念虽然看清楚了,但看清楚了和学会是两回事,阿念接连试了好几次,还是拔不出来,但还在继续。

沈辞看着他的认真模样,知晓陈翎将他教养得很好。

很多孩子反复试同一件事如果不成功,大都会哭闹,烦躁,或是放弃,但是阿念在坚持,“沈叔叔,还是不行……”

沈辞看着他眼中的稍许泄气,温和笑道,“不行才是对的,殿下,你试了这么多次都不行,说明别人即便拿了这把匕首,短时间也拔不开,那这时候你熟悉它,你就有优势。”

阿念似懂非懂。

沈辞继续道,“殿下,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