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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去玉兰阁吃松鼠鱼的时候,山海特别高兴,同沈辞说起了在宫中做伴读的许多事情;沈辞也同他一道回忆了在安城时候,大哥大嫂同山海在一处的时候。
山海吃了很多松鼠鱼。
沈辞又带他去画了糖人,买了好吃的糖果,山海还记得要带回去给太子。
因为太子有糖果的时候都会留给他。
今日骑马累了,小孩子又都睡得早,不多时,山海就有些困了,沈辞背着他从东市回宫中。
山海在沈辞背上,迷迷糊糊道,“二叔,我是不是很快就能见到爹娘了?我好想他们。”
沈辞善意,“嗯,等二叔有空了,就带你去见,先见娘亲好不好?”
“嗯。”山海抱紧他,“二叔,你最好了。”
沈辞心中很不好过。
“二叔。”山海其实已经困了,只是趴在沈辞背上依赖般唤道,“二叔……”
沈辞温声,“山海,二叔在。”
“山海听二叔的话,二叔,你不能不要山海。”山海说这番话的时候,沈辞皱眉,“山海?”
这句话不像是山海会说的,沈辞心中担心,想问清楚,但又想起山海眼下应当困了,还是换个时候……
只是沈辞心中生出了几分不踏实,又担心可是有旁的事。
“睡吧,山海,二叔带你回去,别怕。”二叔宽慰。
背上,山海听到他这句别怕,忽然低声呜咽了出来,“山海不怕,爹爹带山海入宫的时候,让山海不怕,要记得听二叔的话。”
沈辞愣住,入宫?
沈辞继续问道,“山海,同二叔说,是大哥带你入宫的吗?”
山海应道,“嗯,爹带我来找二叔,二叔不在,爹就带我入宫见了陛下。爹说,他要出趟远门,要很远很远,可能要等山海长大了才回来,让我在宫中的时候,一定要听陛下的话,等二叔回来,就要听二叔的话……”
沈辞僵住,大哥见过阿翎……
阿哥同阿翎照面过。
沈辞脑海中一片混乱,“然后呢?”
山海继续道,“然后我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就见到陛下了。陛下说爹爹已经出远门了,托陛下在二叔回京之前照顾我。陛下很温和,也对我很好,替我擦眼里,也牵我去见太子,说以后我同太子一起……”
沈辞鼻尖微红。
“二叔……”山海搂着他脖子,渐渐地,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沈辞却双目通红。
阿翎见过大哥!
她都知道!
她其实一早就知道大哥同谋逆和叛国有关……
——自安,你怎么会去怀城的?
——看姑母啊,爹不让我回来,姑母在淼城,大哥说山海生日,寻了借口让我回来……
沈辞眸间轻颤。
——谁说的,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从小都是父兄照顾我……
——只要你和阿念安好,我父兄安好,我就满足了。
她早就知道大哥的事,但没动大哥,也没动沈家。是大哥带了山海入京寻她,她留下了山海,也留下了沈家……
——是不是觉得你救了珩帝,珩帝就信任你?
——有沈迎在,你们天子怎么会信任你?”
但她其实不仅信任他,还到了立城同他成亲。
她这是踩在刀尖上,同他成得亲。
——陈翎喜欢沈辞,要多喜欢,有多喜欢……
沈辞喉间哽咽。
她是没生他的气,她连大哥的事都放在了一侧,又怎么会因为哈尔米亚的事同他置气。
她是,对他失望……
***
送山海回名扬阁的时候已经入夜,沈辞在名扬阁坐了许久,脑海中嗡嗡一片,似是杂乱无章得想起许多事情,又似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等到天子寝殿外时,寝殿中还有灯盏的光,是陈翎还看折子,还没睡。
沈辞没有入内,只是环臂靠在苑中的暖亭处,目光望着寝殿处出神。
“沈将军?”启善上前,“沈将军,老奴去告诉陛下一声?”
沈辞摇头,“启善,不用,我就在这里呆会儿。”
启善不知他何意。
他沉声道,“别告诉陛下,我稍后就走……”
启善拱手应是。
沈辞一直靠在暖亭的柱子一侧,从寝殿中灯火通明到灯盏陆续熄灭,只剩几缕微光,再到最后微光也搁浅,沈辞都没有动弹,一直在暖亭处至翌日拂晓。
……
翌日拂晓,陈翎很早便醒,洗漱后,谨慎服侍的宫女替她更衣,等旒冕束好,上了龙撵往大殿去,启善在一侧说道,“陛下,沈将军昨晚来寝殿外,一直在苑中站着,到拂晓时才走。”
站了一晚上?
陈翎微微拢眉,“怎么不告诉朕?”
启善奈何,“陛下,沈将军特意嘱咐了,勿扰陛下,说是稍后就走,后来陛下歇下了,老奴也不好来扰陛下,沈将军就一直在苑中站了一晚上?”
这又是哪根筋犯了?
陈翎心中担心,“他说什么了?”
启善摇头,“回陛下,没有呢,沈将军一直没说话,就看着寝殿,一直到天亮,拂晓才走……”
启善顿了顿,又道,“瞧沈将军的模样,脸色不大好。”
沈辞不会无缘故如此,陈翎又道,“让人打探下。”
“是。”启善应声。
马上早朝,陈翎收起思绪。
今日早朝,沈辞不在,他昨晚在宫中就是轮值,轮值次日的早朝是不会参加的。
还有四五日就是中秋了,早朝中奏禀的事项大都同京中的赏月宴有关。整个今日早朝,陈翎都有些心猿意马。
等下了早朝,陈翎去了丽和殿,晚些时候,启善折回,陈翎看向启善,他是让启善去打听沈辞的事了。
启善拱手,语气中也有诧异,“陛下,沈将军告假了。”
陈翎手中的御笔微悬,告假?
陈翎出乎意料,抬头看向启善时,启善正好叹道,“陛下,沈将军今日告假了,晨间的时候就离京了。”
告假离京?
陈翎脸上的表情罕见僵住,马上就是中秋了。
他……
陈翎心底好似忽然有些堵得慌,沉甸甸的;但又似有什么东西忽然轰塌一般,空捞捞的……
***
等到中秋赏月宴这日,京中处处人山人海,衣香鬓影,摩肩接踵,整个京中都很热闹。
火树银花不夜天,繁华应接不暇。
京中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值守的禁军也不敢懈怠,巡防严密,还有紫衣卫协防。虽然今日晚间人多,但还算井然有序,热闹有余,也没发生旁的踩踏或冲撞。禁军除了巡防,还留了协助处理赏月宴时的突发情况。
今年的赏月宴很安稳。
陈翎答应了阿念带他出宫看京中的赏月宴,原本,阿念是说沈辞也会一道来的……
沈辞告假几日,她没同阿念提起,今日临出宫,阿念是说,沈叔叔会来的!
今日山海同阿念一道。
他们是堂兄弟,在一处的时候,天然要比旁的伴读亲厚。
在赏月宴的时候,山海一直牵着阿念,也护着阿念,一侧有陈翎,周遭还有禁军和紫衣卫,山海和阿念都安稳。
今晚京中很多人,一轮圆月高挂,京中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
吆喝的小贩,琳琅满目的饰物,精彩绝伦的杂耍和表演,还有每半个时辰的夜空烟花,都彰显出盛世安康,安居乐业才有的热闹繁华气氛。
两个孩子今日都很高兴,尤其是看烟花的时候,拍手欢呼着。
四年一轮的赏月宴,似是比年关还要热闹些。
陈翎也仰首看着夜空中的烟花,上次赏月宴她没去,沈辞去了立城,阿念也还小;她原本以为这次赏月宴,沈辞会在……
陈翎想起那年赏月宴的时候,陈翎砸了陈宪的天灯,然后牵着她跑,后来她跑不动,他就背着她跑,再后来,也不跑了,就一直背着她,在赏月宴以外的地方。
她在他背上,轻声道,“我日后,也不让旁人欺负你……”
他忍不住笑,“好啊。”
但他又道,“那你日后不能再这么哭了……”
“嗯。”她就靠在他肩头,正好能看到他侧颜,好看,温和,又带着少年特有的俊逸。
“沈辞哥哥。”她轻声。
“嗯?”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许是今晚的月亮太圆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