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当下,陈翎朝苟秀道,“燕韩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有驻军值守,岂容巴尔铁骑肆虐!传朕口谕,巴尔先有偷袭在前,又有前翼一支入侵林北境内,挑起纷争,撕毁边境协议,诸如巴尔之徒,言而无信,命林北驻军全面迎战。所有军需后勤统一由兵部主持,月半之内,朕要全部送递林北驻军处!”
“臣领旨!”苟秀带头,躬身领旨。
朝中皆尽效仿,“臣领旨!”
陈翎再问,“今日早朝还有旁的事吗?”
大理寺少卿姜宏允出列,“启禀陛下,湖城官银失窃与平南侯府牵涉其中之事……”
姜宏允话音未落,宁相开口,“此事不宜今日早朝再提,陛下,老臣觉得此事应当延后。”
姜宏允微怔。
也忽然反应过来,今日早朝之上被巴尔铁骑进犯,林北驻军御敌之事削弱了。此事涉及沈将军,平南侯又是沈将军的姑父,此时提起确有不妥。
宁相说完,方四平也出列,“臣附议,此事当容后再提。巴尔战事一起,所有军需物资当中,粮草先行。眼下已经临近冬日,当年的粮食盈余应当都有大致数量。范大人,眼下各地粮草储备是否可供林北驻军之用?”
宁如涛看向方四平。
方四平为翰林院编纂,主管朝中机要文书及天子要事跟进,位同副相。
天子口谕才下,方四平便直接在朝中问起粮草之事。
宁如涛意外。
而方四平提起,范玉也出列。
范玉当时是顶着抽查各地粮仓名义离京的,十月中旬回京,为了避嫌,曲边盈十一月初抵京;范玉回京后,禀命了私下巡查粮草的进程,天子盛怒,弹劾了几处官员,微妙的是,这其中就有早前闹得最凶的湖城官银失窃案的湖城知府。
范玉这一年多来在户部理事卓有成效,户部主事官员悉数下狱及革职后,范玉以户部员外郎的身份主理户部之事。早前差不清楚的烂账悉数查明,各地的粮食数量在近两年内头一次理清,朝中赞许声无数。
范玉也在十月回京之后升任户部侍郎。
在户部尚书到任之前,任为户部主事。
户部侍郎已算朝中要职,眼下户部尚书空缺,朝中大小事宜都与户部相关,便都要经由范玉处。
同方四平一样,范玉也对朝中大小事宜清楚明了。
方四平问起,范玉应道,“启禀陛下,自去年腊月起,户部就已在开始筹措林北驻军用粮,以备不时之需。经过一年连续筹措,粮草都已备齐,林北所需即日起便可分批押运北上。”
范玉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多少户部没有这么硬气过了,年年哭穷的都是粮草和军饷。
军饷这次暂且无论。
范玉这次巡访各处,光扣出的私粮就有不少,还且不说连带牵涉出的各地粮食的暗仓交易,光这条就充公了大批粮食。不少世家和地方官吏都受了牵连,也成了压死户部早前主事的最后一根稻草。
杀鸡儆猴之后,朝中上下都知晓范玉并非世家出生,又得天子信赖。粮食的私下倒卖生意被范玉盯上后,便不再好做,也随时都有风险,谁都不愿失去既得利益,所以反而让户部的人坐实了早前的无作为。
户部侍郎之位是要职,要升至这样的位置,需要资历,年限。
范玉的户部侍郎之位,已算是破格,短期内,范玉应当很难再升迁。
但今日朝中,范玉一句经过一年连续筹措,粮草都已备齐,林北所需即日起便可分批押运北上,还是让朝中上下再次哗然。
顿时,都是私下议论声。
“早前还真小瞧了范玉,不声不响之间,林北粮草都集齐了!”
“之前还说他是靠着天子平步青云的,眼下看,倒是真有几分本事,这么多粮食,不是轻易能扣得出来的,早前的户部相形见绌啊!”
“范玉此人不简单,不过一年时间,再给他几年,你说是何光景?”
……
周遭的议论声中,无论褒贬,都在说一件事,范玉厉害。
曲边盈按紧了腰间的佩刀,偷偷莞尔。
也偷偷看向殿中的范玉。
虽然清矍,但挺拔秀颀,谦谦君子,比这朝中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好!
熠熠生辉,光彩照人!
曲边盈心中近乎所有好的词汇都用上了,也都用在了同一人身上。
殿中私下议论声稍许,天子在殿上出声,“户部此事做得好,应当嘉奖,子初,让翰林院拟旨,由户部侍郎范玉提交名册清单,户部与此事相关人等,皆酌情恩裳。”
“是。”方四平应声。
陈翎又道,“粮草押运北上不是小事,更也不是小数,今日朝中,谁愿担此重责?”
天子话音刚落,朝中将领皆尽出列。
“末将愿意!”
“末将请命前往!”
“末将愿领此事!”
……
早前就被林北与巴尔初战告捷激发斗志的将领,终于得此机会。无论是否能前往林北战场,但粮草押运一事也能替北部驻军分忧。
此起彼伏的请命声中,曲边盈上前,“陛下,末将愿带兵押送粮草北上。朝中上下皆知紫衣卫乃陛下亲卫,如今林北生了战事,紫衣卫作为陛下的近卫,首当其冲,末将愿率紫衣卫肩负押运粮草之职,绝不辱命!”
曲边盈是女子,但曲边盈的话却在朝中掷地有声,丝毫不逊于旁人。
尤其是那句紫衣卫乃陛下近卫,应首当其冲。
朝中上下其实也都差不多能猜到,这是曲边盈和紫衣卫建功立业的机会,陛下会属意曲边盈。
果真,陈翎笑道,“好,巾帼不让须眉!押运粮草一事交予紫衣卫,不要让朕失望。”
“是!”曲边盈领命。
陈翎又道,“既明,此次粮草押运干系重大,期间各地粮草调配,还需及时处理,你与边盈一道北上,全权处理此事。”
范玉拱手,“臣领旨!”
第130章 狐狸尾巴
早朝之后,陈翎乘龙撵回了丽和殿。其实昨日同林北驻军急报一道来的,还有沈辞的书信。
沈辞书信上是说,巴尔此番恐怕是先行刺探林北虚实,并不单单是他。去年一年,林北加强了布防,也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更换布防图。
对巴尔而言,贸然入侵并非明智之举。
通过这次偷袭边防二营驻地,对方至少可以大致了解林北的警戒程度,驻军奔赴救援的速度,以及战场上的一手资料。
巴尔是在试探,但却不是在贸然试探。
可以说,这样的试探相比起直接重兵压境来说,交锋虽然短,但恐生了交战之心,所以才会提前做战事准备。
这场交锋如果很短,战争的可能性便很大。
兵不厌诈,巴尔想顾布迷障,就先打一仗。
来者不善,这次恐怕是恶战。巴尔想快速攻下林北,难;林北想迅速击退巴尔,难。要做持久战的准备,需尽筹集粮草等军需物资至林北。
临末,我在,放心。
陈翎又看了一遍纸笺。
这是十一月下旬的信,眼下已经腊月初了,边关的情况瞬息万变,她不知晓沈辞如何应对的,也不知道眼下林北同巴尔到了哪一步。
但她信他。
陈翎顺手,解开灯罩,亲手烧了沈辞的密信。
林北交给沈辞,等于将她的后背交给了沈辞。
没有人比沈辞更让她放心。
沈辞在,林北边关就一定能守住。
她也告诉过沈辞,无论听到朝中何事,就不要惊慌,守好林北……
巴尔已经开始动了,朝中也不远了。
陈翎想起范玉说起黄旭文。
无论先太子的死是否有蹊跷,也是否同黄旭文和陈远有关,但无论是黄旭文,还是陈远,应当都没想到父皇会将储君之位交给她。
黄旭文和陈远都失算了。
但黄旭文城府很深,在立储之事后,很快就激流勇及,避开了父皇的忌讳,也脱离了朝中视线。
若非范玉在湖城一带见到黄旭文,她许是真的只会将目光放在陈宪上,全然没有留意陈远。
陈远的低调同陈宪不同。
陈宪耐不住性子,无论是谭进之乱也好,还是同西戎,巴尔有染也好,陈宪都事事冲在前面。
但陈远一直在其后。
试想如果当时在怀城,她和阿念出了意外,陈宪会以王者之师的名义剿灭谭进,而在谭进溃败之后,陈远这只黄雀,再拿出陈宪通敌的证据,再佐以朝中的心腹推波助澜,最后谭王之乱的真正受益者其实应当是陈远。
陈远什么都没做,也可以摘得干干净净。
黄旭文的道行比陈宪身后人高多了。
恐怕陈宪替人做了嫁衣,但眼下连潜伏在暗处的陈远都不清楚。
陈宪与巴尔有染,巴尔不会无缘无故进攻燕韩,里应外合,巴尔都动了,陈宪在朝中也快动了。
不让他狐狸尾巴露出来,陈远的狐狸尾巴如何能露出来?
她还等着,一方唱罢,另一方登场。
陈翎松手,信笺最后的碎屑也在火光中燃烬。
陈翎伸手,重新盖上灯盏,一切恢复如初。
***
“这次押运往北边的粮草,分布在四个粮仓,最快的方式,是调拨如下数量的紫衣卫,分别至这四处运送粮食。”
天子让曲边盈全权负责往北边押运粮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