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苏曼再看向办公室里面正拿着电话筒小声说着话,生怕自己会听见的张三时的目光,就变得极为和善。
张三:谁的目光锁定我?!
苏曼:赚钱必备工具人!!
……
公社这边,张三在结束了和领导的对话以后,态度可谓是端正不少,也不提砍价的事了,规规矩矩地开始和苏曼谈起购买成衣的事情了。
虽然对于到底要买多少件,买多优惠多这种事情,两个人还尚待商榷,但起码双方都摆出了想要合作的态度,也都没有想要占便宜的想法,就还能往下继续谈。
张三道:“我们领导的态度,是打算先订一百……不,两百件。但如果这次合作顺利的话,之后我们张家邬公社也可能会和麦秆公社这边进行长期合作、购买。所以,我想问一问,多订的话是不是还能拿到更多的优惠?”
“多订的话当然是会有更多的优惠,但我们公社办服装厂是为了创收的,不可能在一百件的基础上多订几件或者是几十件的情况下就给出一个出场价格,肯定是还是有标准的。”苏曼说道,“一百件这个数量,是想要拿到批发价,也就是不用布票的入场券,而想要拿到出厂价格的话,要至少五百件才行。”
张三:“出厂价能给到多少的优惠?”
苏曼:“在每一百件的总价上减50,买五百件就能在总价上减250,买得越多越合算。”
每一百件减50,五百件减250……在这个250还不算骂人的时代,张三根本没有多想,只打算好好算算这个优惠的力度合适不合适。
这样想着,算数不是特别好,但也懂得单纯加减这种笨法子的张三偷偷把手放到办公桌下面,掰着手指头算着这样平均下来以后,每件衣服的单价是多少。
算来算去,张三不敢置信地看向苏曼,问道:“所以,苏主任你给出来的出厂价,就是每件衣服才便宜五毛钱?!”
“五毛钱还算少吗?”苏曼表现得比张三还夸张,“张三同志,你知道我们厂的工人才挣多少钱的吗,知道我们厂卖这个价格才能赚多少吗?!五毛钱已经很便宜了,除非是一次性买一千件能够每件便宜一块钱,其他的优惠就只能是这样的了,是最低价了!”
如果不是场合、立场不对的话,张三甚至都想要给苏曼精湛的演技鼓个掌了。
张三曾经耳闻麦秆公社表演队就是苏曼组建起来,并且里面的演员也都是她□□出来的这件事情,因为他们公社一直想要邀请麦秆公社的表演队到他们公社进行表演,只是表演队的档期太满,得等到国庆以后才能轮得上他们。
而如今,张三虽然还没有机会见识麦秆表演队的演出,却是亲身感受了一番苏曼这个表演队师父的演技——简直是精湛至极!
看着苏曼在睁着眼说瞎话的同时,还能保持微笑说话不打磕巴的样子,张三可算是明白为啥人家这小小年纪就能当主任,当副厂长的原因是啥了——那绝对不是靠苏曼那手劈桌子的绝活儿就行的,还是得靠方方面面,全方面都得跟着发展起来的能力啊!
已经意识到苏曼一毛不拔的特质比她那一手怪力还要强上不止几分的张三是心服口服外加佩服,彻底没了和苏曼砍价的想法,也学着她睁眼说瞎话的样子,认真点了点头,说道:“苏主任您这说话办事就是敞亮,给出来的优惠也是很实惠的,不过我们书记电话里也说了,的确是公社账上钱不多,真就只有买两百件成衣的款子,所以咱们还是按刚刚说的来,先订两百件,以后再找机会!”
张三跟自己这现学现卖来的小话还真是说得一套一套的,这倒是让苏曼有些惋惜对方不是麦秆公社的人,不然的话,好好培养培养,那厂子里头的销售部门不就有人干了嘛。
但这么一丁点的惋惜并不算可惜,人才嘛,都是需要培养的,只是培养时间的长短罢了。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订单的事情敲定了,其他事情和想法再多,也都得等一会再说。
根据张三所说的,他这趟过来得有些匆忙,而没有带公社公章的原因,苏曼只能先和他签订一个有他本人签名和手印章的订购协议书。
之后的正式协议则交给田庆丰直接派人去张家邬公社那边,带着200件衣服一起,当场签订合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在签订好简单的订购协议合同后,苏曼大方地主动伸手,对张三笑着说道:“真是没想到在上次县里一别后,我和张三同志你还能再见面,并且有了这样紧密的,事关两个公社的合作关系。三天之后,我们这边会发货到张家邬公社,到时候还要麻烦张三同志你多多照顾我们这边过去的同志啊!”
张三看着苏曼伸出来的手,熟悉的紧张感又重新回归了。
“合作愉快……愉快……”他勉强地笑了笑,边说着,边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对这双手的胆怯,轻轻握了握又马上分开。张三嘴上说着愉快二字,心里头却是怎么也愉快不起来,只盼着赶紧回去公社,以后能和苏曼再也不见!
张三:好想家,好想我爹和我妈!
……
就在苏曼只用了短短一下午的时间,就谈成了这笔足足价值两千块钱的订单的时候,提前早退回去生产大队的乔黎明,也是终于在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以后,回到了已经安顿好“牛鬼蛇神”的生产大队。
牛棚被建在离知青小院不远的地方,那里被单独划分出了一小块自留地给他们种菜,房子虽然是最简陋的土坯房,但房顶不会漏水,住在里面不会风湿,也不用人手风吹雨淋,里面还有给他们垒出来的大通铺,看起来是不太讲究,可是这个在冬天,只要勤快点烧炕眼就能暖暖和和过完一冬。
这些看似不经意,却实实在在能够为这些已经饱受了太多风霜雨打的人给予太多太多的希望。
而这些,都是苏曼亲自安排的。
乔黎明看着不远处的牛棚,看着神情中仍带着许多不安,但也开始在那一小块自留地上面播撒种子的他们,眼神里是说不清楚的情绪,让人也看不明白。
他站在这里看了那里许久许久,一直到他们进到那间能够遮风避雨的屋子里以后,乔黎明才离开,踏上回去知青小院的路。
在回到知青小院,但还没有进属于男知青统一的房间里的时候,乔黎明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嗯,这个时候还没到下工的时间,院子里其他的知青应该都在地里干活,他应该能够独处一会,趁此机会想一想他一直没能琢磨清楚的事情了。
只是……
乔黎明走到房门前,在手已经放在门上,说着就要推开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房间里,有人。
还是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变成自己想成为的样子,而不是做别人想让你做的事情,成为别人想要你成为的样子。
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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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乔黎明出身军人世家,从小就被他爸扔进部队里头,跟一帮兵油子手底下摸爬滚打来的。虽然后来他没有按照他爸的想法入伍参军,而是走了学习兴国的路线,给他爸气个好歹,但多年来的训练已经刻在他骨子里,永远挺直的腰杆是他如何也弯不下去的。
这样需得是经过多年训练才能有的素质也在此时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站在屋门外,乔黎明放轻了呼吸,在确定院子里没有其他人以后,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顺着并不严紧的木门板子的缝隙,向里看——一眼就看见了正鬼鬼祟祟站在自己床位前的女人。
只一眼,乔黎明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蒋青蔓。
同住在知青小院的女知青。
在被分配过来的这半个月时间里,乔黎明几乎将整个于家堡大队的社员,包括知青小院里的新老知青都认识了一遍,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长相特征和对话中他们所主动说出来的家庭背景、自身特长、交友情况等都了解并记住了。
这是他自从……
所养成的习惯。
像是此时此刻正在屋里头小心翼翼翻着自己行李包的蒋青蔓,乔黎明只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记起了关于她的一些信息,比如她为人十分高傲,总是瞧不起人,所以不咋受待见,也比如她出手大方,总是靠讨好记分员来逃脱上工干活,再比如她对其他女知青,尤其是陈秋苹和赵兰妮的恶意,这似乎是出于嫉妒。
但在这些信息里,乔黎明提取不到任何促使蒋青蔓这个和自己几乎没有过交集的女知青,趁着其他人上工的时候,跑进男知青的宿舍,只为了翻自己行李的原因会是什么。
这一次下乡,乔黎明没有带太多东西,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和衣服以外,他只带了一些钱和票,行李包可以说是简单得一目了然。所以,向来不缺钱和不缺票的蒋青蔓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只是为了偷走这些钱和票?
乔黎明否定了这个可能。
但在行李包里,除了钱和票还算之前以外,就只有衣服和一些干粮了。而刨去这些,乔黎明身上最值钱的,也只有他手上戴的手表,但这是没办法偷走的东西,想偷的话也不应该翻行李。
所以,这个和自己无冤无仇,也从未有过交集的女知青,是想干什么?
……
在看到蒋青蔓从自己的行李包里拿出了一件他夏天穿在衬衫里面的白背心,和一条晚上睡觉时会穿的棉质短裤时,乔黎明只觉得心头一瞬间涌上了极大的厌恶——为自己的衣服被对方所碰到。
她拿着这两件衣服做什么?看着蒋青蔓在拿到这两件衣服以后,就准备离开的行动轨迹,乔黎明来不及多想,就连忙闪身躲到了宿舍旁边的厨房里。
看着蒋青蔓离开男知青宿舍后,左右看了看,确定院子里没有人以后,便一个闪身回去了女生宿舍,还十分做贼心虚地将宿舍的窗帘拉上了的举动,乔黎明并不觉得对方这样做是出于对自己的爱慕,或是她自身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因为他已经顺着对方因匆忙而没能拉紧的窗帘缝隙中,看见她将自己的那两身衣服,放到了并不属于她的行李包中。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乔黎明一边闪身离开了知青小院,没有戳破对方这明显是想要栽赃嫁祸于人的行为,一边只觉得头痛欲裂,死死地咬住牙齿,以此来抗衡这份已经折磨了他多年的痛苦。
而在那些已经不止出现过一次的,琐碎的记忆里,他看见了什么?
大脑在又一次被强行灌输那些碎片式的记忆时,乔黎明意识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想要朝着上工地点的方向走去求助的时候,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走到了新搭建起来的牛棚走去。
在昏迷的前一秒,乔黎明只来得及看到自己被挂着极尽屈辱的牌子,受人唾弃的场景,整个人便昏倒在了知青小院和牛棚之间的土坡,彻底不省人事了。
……
蒋青蔓是和陈秋苹、赵兰妮同批被分配到麦秆公社-于家堡生产大队的知青。
因为性格太过任性,总是瞧不起身边人,又不愿意付出劳动,总是在知青小院轮班进行刷碗、挑水的集体工作时偷懒……所以,知青点的这些知青们,除了受她容貌吸引的几个男知青愿意和她搭话,没事儿帮她干点活计的以外,其他人都不太喜欢和她相处。
当然了,向来自觉高人一等的蒋青蔓也不乐意和他们交朋友,在被分配过来的这半年时间里,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总是借着她家有亲戚在县里为由头,拿着她那个在县里工作的亲戚开的证明和大队这边请假,一个礼拜能有两三天都住在县里,连知青小院都很少回来。
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向来嫌弃知青小院环境简陋,又不愿意和其他女知青睡大通铺的蒋青蔓却一反常态的,总回来大队这边住,县里都不怎么去了。
对于这件事,知青小院里不少都在私底下猜测这是咋回事。有的猜是她县里的亲戚受不了她这副小姐做派,不许她再去县里住了,有的则猜测她这是怕来了新知青把她的床位给占了,所以才会赶在这个时候回来……但不管大伙儿如何猜测、好奇,蒋青蔓也都还是那副“谁都瞧不起、看不上”的样子,我行我素地在知青小院主住下了,只偶尔回一趟县里,每每回来还总是心事重重的,让人更加好奇了起来。
像是此时此刻,蒋青蔓在昨天下午从县里回来以后,就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还十分大方地给大伙儿分享了她平时总偷偷藏起来,生怕别人看一眼就没了甜味儿的糖果,说是啥身体有些不舒服,拜托他们帮忙分担一下她今天的工作。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软。
知青点的众人虽然平时不咋待见她这种吃不了苦的娇小姐行为,但既然吃了她的糖,她又难得低头拜托他们帮忙,大伙儿自然也不好拒绝,全都答应了她的请求,打算一起帮帮她,反正他们也都习惯了这些繁重的地里活,只帮今天一天的忙也不算太难办,最多也就是今天晚点下工。
下午上工的时间是两点半,大伙儿在答应帮蒋青蔓完成半天的工作以后,先是睡了一个午觉,才准备迎着日头去上工。
看着蒋青蔓显然是一中午没睡,眼底下都有些发青的样子,众人都以为她是真的身体不舒服,难得关心了一下她的身体,并嘱咐她一个人在知青小院要注意安全。
但众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才刚离开知青小院不久后,“身体不舒服”到起不来床的蒋青蔓就利落地从大通铺上坐了起来。
坐在无人的宿舍里,蒋青蔓神情复杂地想着昨天自己回县里时,说是只要自己回大队住一段时间,就能给自己在公社甚至是县里安排工作的舅妈陈丽娟对自己说的话……
县城,蒋青蔓舅舅家。
因事业比舅舅更成功,而已经是这个家里说一不二女主人,连蒋青蔓都不敢轻易得罪的陈丽娟享受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丈夫的外甥女忐忑讨好目光的同时,轻啜了一口茶,说道:“青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一定是不想一辈子留在农村当知青吧?”
蒋青蔓拘谨地点了点头,说道:“舅妈您在政府里工作也是清楚的,这知青的日子哪有说得那样好,我这才不过插队半年,就已经受不住了,真要是一辈子都回不去城里的话,那我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才好了。”
听见这话,陈丽娟装模作样地晃了晃头,道:“要我说啊,像青蔓你这样家里头娇养出来的小姑娘,就应该是坐在办公室里面,轻轻松松地工作、生活,再找一个城里的对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天上工干农活,整个人憔悴得都不成样子了!”
“我知道舅妈您心疼我,但您说现在这又有啥办法呢。”蒋青蔓略显麻木地看向从自己插队下乡以来就一嘴假把式的陈丽娟,说着她已经说了无数次想要对方帮忙找工作的话,“舅妈您在政府上班,要是能有合适的机会,还是得请您帮帮我……”
陈丽娟:“我现在就有一个合适的机会——”
蒋青蔓:“!!!”
听到陈丽娟的话,蒋青蔓猛地抬头,追问道:“舅妈,您真的能给我找到工作,让我离开于家堡那个穷乡僻壤,重新回到城里来工作?!”
“当然可以。”陈丽娟拉着蒋青蔓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着,“只要你按我说的,这样……”
蒋青蔓听完陈丽娟的话,眼神中满是对她所说内容的惊惧:“舅妈,您怎么能……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偷偷溜进男知青的宿舍,去偷……去拿人家的衣服呢?!”
“谁让你当着其他人的面儿去拿衣服了,这种事情当然是得背着人干了!”见蒋青蔓有所抗拒,陈丽娟冷哼一声,道,“当然了,青蔓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不就是在农村当一辈子知青嘛,舅妈相信你就算是不听我的话,也一定能熬出头的。”
陈丽娟这番话无异于是一种威胁。
而事实证明,蒋青蔓是无法拒绝这样以前途未来作为威胁的手段的。
——她答应了陈丽娟。
答应了要帮陈丽娟偷一件,那个才刚来插队不到半个月就得到公社青睐,成为了公社技术员的乔知青的衣服,并将这件衣服栽赃给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