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富商之子被判死刑以后,富商爱子心切,来旭京求到同乡刘茂处,让刘茂帮忙为儿子谋一线生机。
刘茂作为同乡也不含糊,一口气要了富商三十万两,上下打点一番,让刑部改判了富商之子流放边疆。
在流放边疆的路上,刘茂又买通了押送富商之子的人,借口囚车年久失修故意放跑了犯人,因为接下来负责此事的人都被刘茂打点过,这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所以刘茂贪墨虽多,倒还真没贪户部的钱,拿的都是富商给的封口费,户部听闻此言非常开心,仿佛又看到了一大笔入账。
刘茂凭着这些钱一路官运亨通春风得意,可惜短缺了子女的教养,让刘芳也跟着有样学样,在选太子妃之日公然行贿,被我把名字转头报给檀旆,只能说……万事皆有因果。
御史台知晓此事以后,立马开始侦办稽查,今天来刑部,就是逮捕所有当年被刘茂打点、导致富商之子逃脱律法制裁的官员。
我听檀旆说完这些,略感安心:“也就是说,今天这样子虽然吓人,但好歹都是按律行事,我表哥和大姨夫只要没有参与其中,就应该不会有事?”
檀旆沉默着没有说话,我见他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得感到奇怪,却也不知该不该接着问。
正犹豫间,马车已经到了东平王府,檀旆扶我下车,我刚站稳不久,便听到韩敬焦急的声音传来:“中郎将——”
韩敬走过来,例行公事地望了我一眼,我知晓这是告诉我识趣便该避嫌的意思,正准备离开时,檀旆握住我的手,沉声对韩敬道:“如果只是说刑部的事,那她即便听了应该也没什么,但说无妨。”
韩敬听檀旆这样说,也不再多疑,直接道:“今日刑部被查的官员全都出身庶族,几个明明牵涉其中的士族官员却被轻巧放过,看来是有人想借此事重整刑部的人事,全都换成自己的人。”
檀旆问:“领头者是谁?”
韩敬摇了摇头:“不知,刑部尚书似乎也要因此事官职不保,他当年曾与漠北驻军抢夺江洋大盗李兴平,中郎将可还记得?”
“记得,”檀旆语气调侃道:“如今从侍郎做到尚书了?”
韩敬答了一声“是”。
其实我还是不该听,今天这事明显是士族在针对庶族,我表哥和大姨夫应当没事,如今对此事忧心的是檀旆和韩敬,我如今在这儿……还挺尴尬的,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摸了摸鼻头。
韩敬转头望向我,问道:“单姑娘的表哥可是卓临卓大人?”
我不明白韩敬为何问我这个问题,迟疑着点了点头。
韩敬说:“姑娘的表哥似乎也被暂时停职。”
哦,原来这事还真和我有关系,呃,我是说,和我表哥有关系——我想起手里带回来的那份卷宗。
檀旆听到此处,似乎觉得说的也差不多了,对韩敬道:“你先回去吧,事情今天刚开始查,总要过几天才能有定论。”
韩敬闻言便告辞离开。
檀旆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走进府里:“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说:“看现在的情况,此事应该会挑起士庶间的争端,明□□堂上大概又会吵得不可开交,本来世子和我姐姐的联姻让人们看到几分士庶之间和平相处的希望,如今却是又不行了,果然什么矛盾都不该寄希望于联姻解决。”
檀旆闻言不禁笑了一声:“那你说该用什么解决?”
我严肃地答:“实力。”
“东平王府难道没有实力?”檀旆挑眉问:“如今矛盾不是依旧存在?”
我想了想说:“那就再加一条:人心。”
檀旆笑笑,不置可否。
其实还有一条我没说,就是公平。
提出一项士族和庶族都觉得公平的制度,并且坚决实行下去,就能彻底解决矛盾,不过这种事实在困难,作为已经占有优势的士族,任何公平的制度,都绝对意味着要消减士族的利益,除了像我家这种活得比较通透,知道公平是大势所趋的人,一般都不肯放弃自己利益。
毕竟人之贪欲无穷。
第二天我带着卷宗去了一趟卓府还给表哥,在卓府果然见到了被暂时停职在家的大姨夫和表哥,他们看上去情绪还算稳定,大姨夫陪大姨做着饭,表哥陪卓梦探讨着功课。
所谓的探讨功课只是一开始的话题,说着说着不免就转到了朝政上,卓梦对表哥小声说:“我总觉得徐家被整了,会不会是我的错觉?”
“你朋友徐子烨?”表哥问,沉吟片刻道:“你比我清楚你朋友家的事,可能不是错觉。”
卓梦喃喃道:“他和阿尧的婚事如今也是岌岌可危,明明都是陛下赐婚,却不像大表姐那般顺利。”
表哥说:“没办法,这种事还是得看两家的意愿。”
“阿尧没有不愿意,徐子烨也挺开心,而且我觉得丞相家也不是那种会看重身份地位的人,这事怎么就不行了……”卓梦苦恼地撅了撅嘴。
表哥拍拍卓梦的头:“你就这么乐意看到他们喜结连理?不怕以后他们在一起之后把你抛下,你们三个人不能一起玩了?”
“我怕啊,可我不能因为怕就阻止他们在一起啊,那多过分……”卓梦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婚事谈不成,阿尧最近看起来总没精打采的。”
“听你的话我总觉得司空尧似乎病了很长时间似的?”因为最开始听说司空尧生病就是在上巳节,我问卓梦:“是不是我的错觉?”
“不是。”卓梦摇了摇头:“阿尧最近确实大病没有,小病不断。”
我问:“去看过郎中没有?”
卓梦指指心口道:“郎中说是心病,也不知她有什么心事。”
我听了只觉得骇人:“司空家也算很疼女儿了,如果司空尧真因为不能嫁给徐子烨而得了心病,再阻拦的话,是不是有些太狠心?”
卓梦苦恼道:“谁说不是呢……”
第52章
卓梦的圈子终究与我不同,她朋友的事我也不清楚不好多言,还是跟表哥聊得来,于是我问表哥:“今天、朝堂上有没有人吵架?”
表哥皱着眉说:“按理来说该有人吵,但这次贪墨一案除了惩处的都是庶族官员以外,还有像我这样的士族官员也被停职,要说这事单纯是士族针对庶族又不是那么说得过去,东平王那边也派人授意,大多压抑着火气,所以今天暂时还没吵,不知以后会不会吵。”
我接着问:“究竟是谁想重整刑部的人事,清楚了吗?”
“你怎么知道有人想重整刑部人事?”表哥奇怪地看我一眼,继而自己想通了原因:“哦,你最近住在东平王府……等等,他们连这都不瞒你?”
“奸臣一家非常嚣张,一副吃定了我就算知道这些也对他们无可奈何的样子。”我问:“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当然——”表哥刚要答话,声音就被门房打断:
“老爷,公子,刑部尚书来访。”
“快请——”大姨夫擦了擦手,对我们其他人示意,和他一同见客。
我跟在表哥身后,做好了出门迎客的准备,然而刑部尚书已经着急忙慌地自己跑了进来,老远就对大姨夫和表哥摆手道:“免礼免礼,快快快,有没有什么适合谈话的地方,最好别被外人听见——”
大姨夫转头看我们一眼,恭敬地对刑部尚书道:“下官陪大人去大堂,屏退左右,如何?”
“把令郎也叫上——”刑部尚书赶忙补充道,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突然惊喜道:“这是你外甥女?单家的姑娘?”
“呃……”大姨夫回头望我一眼,显然没料到我的名气甚至还传到刑部尚书那儿去,稳妥地答了一声:“是,不知尚书大人——”
刑部尚书毫不避讳道:“一起一起,帮我想想办法。”
卓梦兴奋地在我身后喊着“我也要去”,被表哥给按了回去:“好好完成你的功课。”
卓梦沮丧地哼唧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我跟着表哥和大姨夫,随刑部尚书一起来到大堂坐下,刑部尚书犹嫌不够稳妥,又起身亲自检视了一遍门窗,确认不会有人偷听才在我们面前坐下:“如今刑部我说话已经不管用了,实在没办法才求到你们这儿——”
大姨夫和表哥对视一眼,谦虚道:“尚书大人何出此言,刑部不以尚书大人之言为准,还能以谁的话为准?”
“我这尚书之位已经保不住了!”刑部尚书急得直皱眉,对大姨夫道:“我知道,上次升迁的事,你和令郎都心里有怨,可那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我也是被人给下了套。”
大姨夫挑眉,试探着问:“不知大人被下了什么套?”
刑部尚书面上一红,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大姨夫遗憾地说:“那就——”
“我说我说——”刑部尚书认栽道:“就是……就是有人给我送了个女人。”
大姨夫一副丝毫不感到意外的神情:“不知是什么样的女人,又跟大人做了什么样的交易?”
“交易就是让我把升迁的机会给他……”刑部尚书嗫嚅道。
“用一个女人换升迁的机会,就让大人如此紧张?”大姨夫好奇地问:“没有别的原因?”
刑部尚书涨红了脸,咳嗽着道:“那个女人是他家的小妾。”
“士族之女不与他人共侍一夫,这人的夫人不是士族?”表哥问。
刑部尚书尴尬地点了点头。
我心里不由得一阵冷笑,只能靠强忍着才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沅国官员不许出入烟花之地,不许强占他□□妾,犯了其中一条都要被革职查办。
虽然律法写的是“强占”二字,但由于刑部尚书官衔高于属下,无论对方是不是自愿,都会被算做刑部尚书“强占”,不会有任何辩驳的机会。
刑部尚书做了这种事,为保官位,自然只能予取予求。
如今被人威胁,也都是咎由自取。
“哦……”大姨夫若有所思道:“此事有违沅国律法,下官只能当从没听过,至于帮忙,恕下官无能为力。”
“我被革职查办是一定的,这事我没想着能脱罪,但如何定罪,以后肯定由他来决定。”刑部尚书紧张道:“他如果不想我把事情捅出去,就必定对我重判,让我流放边疆,所以……”
刑部尚书几乎已经用一种名为“乞求”的目光在看着大姨夫了,我也终于听明白了刑部尚书的意思。
为了以后不被重判,刑部尚书如今来寻求和大姨夫联手,想让大姨夫把被夺去的权再夺回来,以后判定时,大姨夫可以对他多有优待。
大姨夫仔细思索片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亲和地问刑部尚书问刑部尚书道:“大人说了这么久还是没说清楚,这人究竟是谁?”
刑部尚书迫不得已,总算被逼着吐出了一个人名:“许智。”
欸,等等。
许智,家里的夫人不是士族,娶了小妾……
我难以置信地问:“他是不是有个女儿叫许含烟?”
刑部尚书摇头:“这我不太清楚,下属的家事我不管。”
嗯,下属的小妾或许在刑部尚书看来不算家事。
我笑笑:“您继续。”
刑部尚书刚准备继续说,大姨夫先开口打断他:“大人,若果真如此,他利用家里的小妾跟您要求升迁的机会一事,您只要报给御史台,让御史台去查,就可以达到您的目的,何必来找下官?”
刑部尚书苦着脸道:“这就是问题所在,我没有证据,只凭一张嘴,御史台如何信我?”
我和表哥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出深深的无奈,他没有证据,难道我们能有证据?我们甚至都不是当事人。
大姨夫听完刑部尚书说的,却没急着拒绝说自己无能为力,反而耐心地问了一句:“大人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刑部尚书讷讷道:“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