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櫈上坐着的几个人,除了弘昼外,半年以前,明里暗里都是反对出兵朝鲜的。议了几次,终归是摆出一堆困难,泼皇上的冷水,打定了主意想让这个计划无疾而终。
不成想,几次会议未果之后,皇上乾纲独断,直接赏还了岳钟琪的宁远大将军,督师十万出兵朝鲜。
岳钟琪也真不愧是三朝名将,只用了两个多月,就大获全胜,高奏凯歌。
这无疑是大扫了这几人的颜面,皇上定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半年前的事,此时若不小心回话,搞不好就会旧事重提,挨上一顿抢白是跑不掉的。
“皇上,”允䘵先说话了:“李昑的安置,终归还是要依着位份来,臣看是不是先把他的名份定下来,下面的事就好办了。”
“嗯,十六叔说的是,朕有言在先,只要他肯放弃朝鲜来北京,朕封他亲王,这是断不能食言的,但这个亲王不能世袭罔替。你们看,封他个什么样的爵号适宜?”
张廷玉是此中老手,他早把皇上的心思揣摩了几遍,遂接话道:“皇上看,封为景亲王可好?”
乾隆想了想,道:“好,这个景字适宜,就封李昑为景亲王!朕还答应过他,在京城和热河各给他建一座王府,就是马上动工,今年也是完不成了。”
“皇上,”弘昼道:“自皇上登基后,一直也没去园子里住过,就暂且安置在园子里,可好?”
“好是好,只是亲王单独住进园子,这是以前未有过的事。你们还得和礼部议一下,怎样安置,既不违制逾礼,也不过于简慢。”
“遵旨。”
“岳钟琪赐还三等公爵、太子太保,赏三眼花翎,兆惠、何志远着升副将衔,如何?”
见众人无话,乾隆接着说道:“岳钟琪的折子上说,李昑虽然降了,但是朝鲜境内还有些散兵游勇负隅顽抗。待廓清了全境,让岳钟琪将有功将士名册奏上来,再行议叙。”
鄂尔泰道:“朝鲜全境廓清,就该设置流官,绥境抚民,恢复生业。单是各府县官员,只怕也要几百人。”
“说的是,”乾隆道:“朝鲜已定,不宜再叫朝鲜,要设行省,就叫东海省,可好?”
“皇上,”允礼道:“朝鲜在大海以东,与登州、金州隔海相望,叫海东省似乎更相宜。”
“呵呵呵,”乾隆笑道:“十七叔你见得浅了,朝鲜与登州之间的海,那是我国的内海。朝鲜的东边,还有更大的海呢。”
“叫东海省,就是要昭告世界,朝鲜以东的大洋,也是我大清所有,这就断了他人的觊觎之心。”
“皇上,”允禄道:“既然行省已定,巡抚人选也要定下来,以便与吏部协调省内流官的选派。”
乾隆道:“朝鲜初定,事权还要统一,着岳钟琪任东海巡抚,你们与吏部议一下,选派一个布政使暂行巡抚事,在京与吏部协商选派官吏事宜。待岳钟琪军务完毕,再行交接。”
“十六叔,还得劳乏你去朝鲜走一趟,代朕劳军,回来时就便去趟奉天。见一见那几个亲王。”
“连军队带民夫,几十万人出关,估计他们这会子正满腹牢骚呢,弘晓陪着十七叔一同去。”
“皇上,”鄂尔泰道:“奴才正要上奏此事,驻奉天的简亲王喇拔,果亲王诚诺,东亲王永信,睿亲王都罗昨日有联名折子递进来,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奴才已叫写了节略,这会怕已经递进来了。折子的大意就是朝鲜大事既定,请旨示下,朝鲜与辽东的封禁以后该如何措置,柳条边何时能恢复。”
“呵,”乾隆哂道:“若再行封禁,朕费这大劲打下朝鲜做什么?”
“皇上,”允䘵道:“莫不是以后朝鲜人可以自由往来大清龙兴之地了?”
“十六叔,以后只有朝鲜族,没有朝鲜人了,因为朝鲜国已经不复存在了,朝鲜族人也是我大清子民了。”
允䘵道:“这是自然,只是大清龙兴之地封禁已久,就是关内人口,也不得随意进入。如果让朝鲜族人自由往来,那柳条边岂不也要形同虚设了?”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乾隆道:“打下朝鲜,就是要让它世世代代都成为真正的大清国土。”
“朝鲜有七百多万人,若是再将他们都留在故土,语言文字一样未改,只是换了官府。”
“百姓们朝思暮想的都是故国旧主,满脑子都是亡国之恨,试问如何羁縻教化?若是三天两日就有一伙人扯旗放炮,揭竿而起,岂不成了又一个苗疆?”
“天长日久,什么时候一个看顾不到,再出来一个李成桂,振臂一呼,群起响应,复国不是轻而易举?”
这一连几问,问得众人哑口无言。
他接着道:“若要长治久安,就要把这几百人都迁出来,分散开来,放在汉人的汪洋大海里,他们就成了汪洋中的小船。”
“这样,要不了几代人,说的是汉话,写的是汉字,就没人记得什么朝鲜故国了,这才是一劳永逸之道。”
“皇上,”鄂尔泰轻声试探着问道:“让这几百万朝鲜族人都汉化了,终归不是我满州人之福啊。”
“哼,我倒是想让他们都满化,能成吗?现时在册的满州人接近百万,可是这里面有多少人还会讲国语?”
“慢说平常旗人,就是宗室、觉罗里面,除了极少数几个出类拔萃的,剩下那些,哪个不是满口的京片子?整日里提笼架鸟逛戏园子。老西林你告诉朕,这些人中有几个会说国语的?”
见鄂尔泰被自己抢白得低头不语,乾隆语气温和下来:“其实这也不能尽怪这些人,汉人太多了,真如汪洋大海。满州人若是说国语,出去没人听得懂,那是寸步难行啊。”
张廷玉见这事情已经没有再议的必要了,于是换了一个思路,说道:“皇上,故土难离,若是逼迫几百万人背井离乡,恐怕民怨太大,也不利于羁縻教化。”
“衡臣说的是,这事定然不能硬来,弄得几百万人拖儿带女,怨声载道,哭号震天,那成了什么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