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钟琪接着道:“噶尔丹策零犯上作乱,为患西北数十年,今日的下场也是他罪有应得。”
“可是就凭着面对罗刹国也没含糊过,他也不失是一条汉子,人既已死,不可轻慢了他,都记下了吧?”
“遵大帅令!”赵扬朗声应道。
岳钟琪对噶尔丹策零的评价是中肯的,策妄阿拉布坦和噶尔丹策零父子俩统治下的准噶尔汗国,夹在罗刹和大清两个强国之间。
面对强敌,他们不但没有畏惧退让,俯首称臣,反而在疆域上寸土不让,甚至不惜兵戎相见,一步步的带领准噶尔汗国走上了国力的巅峰。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噶尔丹策零兵败身死,他就成了清廷口中的反贼。
假若他最终成功了呢,他也许就是和成吉思汗一样的民族英雄,一代天骄。
但岳钟琪此举绝不仅仅是出于对噶尔丹策零的认可,而是借此向卫拉特蒙古的兵士和百姓们示好。
向他们表明,大清出兵准噶尔只是为了平叛,而不是想灭绝他们,或是把他们都变成奴仆。
这对以后的进兵和战后的治理都有莫大的益处。
待他们分头去了,岳钟琪又转对必勒格道:“你招呼这些兵士们,以城门正中为界,愿意留下的站到北边来,想回家的站到南边去。”
说罢一摆手,几个亲兵抬了一个带着几级台阶的木制高台过来摆好了。
必勒格走上了高台,大声的把岳大帅的话向众人讲了,人群中开始一阵躁动。
有的人毫不迟疑的走向了南边或是北边,有的人还立在当地犹豫着,还有的人呼朋唤友的互相商议着。
约摸一刻后,七万多军士明显的分成了南北两伙人,看上去北边的人比南边的略多些。
更多的人选择了留下,不是因为愿意接着去冒死作战,也不是只凭岳钟琪的几句话就心向大清了。
只是因为牧民们生活得实在艰难,这些人知道大清的强盛,估计饷银会发得多些,在这挣点银子养家糊口罢了。
“好,”岳钟琪走到了高台上,对着南边的众人道:“你们想回家,一会儿就带你们去吃饭。”
“然后每人发一两银子,再带上两块干粮,你们就可以解散各自回家了。临行之前,我有几句话,望你们都要记住了。”
那通译这时也站上了高台,岳钟琪说一句,他译过去一句。
“噶尔丹策零已死,他的两个儿子也时日无多,我大清军队这次誓要彻底荡平这些犯上作乱的叛贼,这个伪称了几十年的准噶尔汗国顷刻间就要土崩瓦解了!”
“你们回乡后好生操持营生,安稳过活,切不可再与叛贼为伍,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这片地方很快要归于王化,朝廷将置府县、设流官。各部台吉及以下党羽附逆作乱,罪不可恕。”
“遵乾隆大皇帝旨意,所有封号爵位概予褫夺,勒令限期向我大军自首认罪,听候朝廷发落。若再有横行地方,奴役百姓者,人人得而诛之!”
“孙成栋。”
“标下在!”
“带他们下去吃饭,让钱粮官将银两备好,他们吃过饭后依序排好,每人发一块龙圆,领到后即行离开,不得观望逗留,违者以刺探军情治罪!”
“遵令!”
孙成栋叫来一群蒙古兵士,分头向那几万人呼喝着号令,整队编组,然后依次带离当场。
这些曾经金戈铁马,来去如风,跟着噶尔丹策零横行西域的勇士们如今赤手空拳,没了武器盔甲,更没了从前的锐气。
个个都像草原上的普通牧民一样,一声不吭,低眉顺眼的听从着号令,老老实实的一队接着一队走了出去。
在筹措南、北两路大军粮草辎重的时候,乾隆特地下旨在军饷之外向兰州和乌里雅苏台各拔了五万枚龙圆,让大军出征时带上,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岳钟琪又转对北边的几万人高声道:“你们留在了军营里,以后就是我大清的兵士。”
“只要你们真心归顺我大清,不存有别的心思,我保证从前的事情一概翻过,既往不咎!”
“你们也都看到,我大军中有许多喀尔喀蒙古的勇士,以后你们就和他们,和满州人、汉人一体待遇。”
“负伤阵亡的一体按例抚恤,有了军功一体请功受赏,一样的拔擢升迁,你们愿意不愿意?!”
听了通译传过来的问话,几万人同时高喊:“愿意!”声音响彻云霄。
“好,”岳钟琪大声的命令道:“各营游击上来领人,每个点出四百人补入本营中,选够数的就带走,回营吃饭!”
各营的游击得令立即带人过来,点人查数的开始领人。
岳钟琪早就对他们有交待,领人时一定不能成群的挨着选,隔得越远越好。
因为这时准噶尔兵的队伍中,一定是相熟悉的,要好的几个人凑在一起,所以选人的时候要尽量把他们分开,人少胆子小,不容易生出别的心思。
岳钟琪还特意嘱咐所有的游击,在彻底平定准噶尔之前,不能让这些降兵拿武器,只能让他们干些照看马匹,搬运粮草辎重之类的粗活。
一个时辰之后,科布多城东门外已经变得冷冷清清,四万多降兵被一百个营差不多领完了,余下的都编入了中军。
岳钟琪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笑对傅恒道:“六爷,一夜未睡,这会子乏透了吧?”
傅恒忙正色道:“大帅这把年纪尚且身先士卒,傅恒怎敢言累?刚才我思量了一件事,不知道妥当与否,想请大帅示下。”
“六爷太过客气了,这里没有旁人,有话但请吩咐。”岳钟琪谦恭的道。
在升帐时,当着所有将佐的面,岳钟琪必须要拿出主帅的气势,如今只有他和傅恒两个人,他再不敢在傅恒面前托大,说傅恒是他的半个主子也不过份。
傅恒的身份和圣眷朝野尽知,不仅是当今的皇上爱重他,就是雍正当年也十分喜欢他。
傅恒是李荣保的第九子,可是偏偏都叫他傅六爷,不知情的会觉得纳闷,乍一明白的人无不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