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心想,这饭还是不吃为妙,遂道:“诸位的盛情我等只能心领了!”
“毕竟十几万大军初到这里,还有诸多的事务需要忙着安排下去。”
“还要给皇上写折子奏明这里的情形,今日就不便前往叨扰了,改日再寻机缘吧。”
“诸位还请各自回去,分头维持好城内秩序,以便我大军全部进城后能顺利移交。”
“我和两位大帅议过了,明日卯正时分就在这东门外受降,进城后我们再将细处议一下。”
因还没有正式的受降,傅尔丹和岳钟琪与傅恒一样,都住在了城外的大帐里。
几个人在一起用过了午饭,便差人将宰桑等人找来商议受降仪式的细节以及各项移交事宜。
因这次是清廷口中的伪准噶尔汗国,也就是整个卫拉特蒙古各部联盟的投降仪式,所以要比科布多与安乐城正式的多,也繁琐的多。
不仅府库里存有大量的现银,存放各类物资的库房也有上百座,还有从上到下,各司其职的几十个衙署也都要移交。
将这些事情逐一议过,一直到掌灯时分方才散了。
在傅恒的大帐里,三个人在几案前围坐了。
傅恒对二人道:“其他的还好说些,这几十个衙署事关固勒扎城中乃至整个卫拉特蒙古诸部的百姓,是最要紧的。”
“还要烦请两位大帅从军中选出一些处事稳妥的将领,暂管一下这些衙署,维持着都能正常理事才好。”
“这个也不难,”岳钟琪道:“原来衙署的吏员暂时全部留任,我们自军中选派一些得用的将领坐衙督着就是了。”
“东美说的是,”傅尔丹也道:“军中的人毕竟不熟悉地方上的事务,对城中的情形也全然不知,只情看着一些如常就好。”
“管得太多太细,明明管错了,下面的吏员也不敢指出来,反而容易出乱子。”
“两位大帅说的都在理,”傅恒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日受降过后,就让咱们军中将领进驻各衙署。”
他挥手屏退了左右,压低了声音对二人正色道:“两位大帅,我离京前陛辞时,皇上还交待了一桩差事。”
“虽然旨意里命我相机而为,便宜行事。但目下诸般事情进展顺利,傅恒不敢越俎代庖,擅权自专,特禀知两位大帅。”
两个人听了,“豁”的一齐站起,傅尔丹问道:“六爷可是要宣皇上的口谕?”
傅恒忙起身将他们摁了坐下,说道:“两位大帅安坐,不是宣皇上口谕。”
“我只是想咱们三个人在一起议一下,商量着怎样把这个差事圆满办下来。”
岳钟琪道:“敢问六爷,皇上交待了什么差事?”
傅恒自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展开了递给他们。
二人就着案上的油灯,凑近了细看,见的确是御笔,但既不是信件,也不是手谕,那字写得挺大,却只是没头没脑的四行,像是四个人的名字。
“波罗尼都、霍集占、阿睦尔撒纳、达瓦齐。”在前三个名字的旁边,还用朱笔各划了一个圆圈。
傅尔丹与岳钟琪看罢面面相觑,俱都是一脸的疑惑不解。
傅尔丹将那张纸放在案上,问道:“六爷,皇上御笔写的这是四个人名吧?只是我怎么一个都没听说过。”
“没错,是四个人的名字,”傅恒道:“我以前也从未听说过,是皇上告诉了,我才晓得,这前两个……”
他在纸上指点着道:“这波罗尼都和霍集占回部白山派和卓玛罕木特的两个儿子。”
“玛罕木特我知道,”傅尔丹道:“当年策妄阿拉布坦率军攻破了回部,不是将他全家都掳到了这里囚禁起来了吗?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大帅说的不差,”傅恒道:“玛罕木特几年前就死了,他的两个儿子现在还囚禁在固勒扎城里。”
“他们两个很小的时候就跟随家人一起被押来了这里,现在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了。”
“虽然策妄阿拉布坦没有把他们当成一般囚犯对待,让他们全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一切供应也还过得去。”
“在院子里骑马射箭,怎么折腾都行,但只有一样,不能走出院子一步,实际上还是囚禁。”
“所以他们兄弟根本不为世人所知,咱们上哪能知道他们?”
“那这后面两个人是?”岳钟琪问道。
“这两个人年纪就更轻了,”傅恒苦笑着说道:“这个阿睦尔撒纳是策妄阿拉布坦的外孙,也就是噶尔丹策零的外甥,同时还是他的女婿。”
“这个达瓦齐是大策凌敦多布的孙子,两个人的年纪都与我相仿,也就二十出头。”
傅尔丹听了心中一动,大策凌敦多布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更是自己的一个老对头。
他是噶尔丹的侄子,因为有勇有谋,善于领兵作战,深得策妄阿拉布坦和噶尔丹策零的器重,常派他率准噶尔大军四处征战。
雍正九年和通泊、博克托岭两次大战,时任靖边大将军的傅尔丹率领的北路军两万三千多人,被噶尔丹策零用计杀得惨败,最后只活着回来两千多人。
在博克托岭遭遇的那场伏击战,就是大策凌敦多布直接指挥的。
那场惨败是傅尔丹心中永远无法忘记的伤痛,傅恒和岳钟琪当然都知晓这段往事。
见傅恒不再往下说,岳钟琪也岔开了话头,问道:“旨意里要将这几个人怎样?这前三个人的名字用朱笔圈了,是不是……?”
傅恒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了:“皇上的意思是将前三个除掉,达瓦齐送到京师。”
傅尔丹与岳钟琪两个人听了,虽然谁也没有说话,但俱都是一脸的疑惑。
其实不只是他俩,傅恒何尝不是一样?
他到了固勒扎城外扎好大营,处置完一些急务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跟着宰桑将皇上写出的这四个人带到了大营里来。
见到了这四个人,又对他们作了一番了解后,巨大的疑问就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任他想得头疼都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