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方鲁生道:“想必班大人已经向皇上奏报了。”
“她们已经知道这里是釜山而非天津,离着北京更不止千里之遥。在她们的心目中,现在臣已经成了无信无义之人,任凭说什么都没用了!”
“皇上问臣的见识,臣不敢不实话实说,臣以为在昭仁那里没说通之前,还是不要让她们与本多忠良相见为好。”
“应该让他们随圣驾一同返京,待日本那边理出了头绪后,再以此为条件之一,一步步的劝说本多忠良归顺朝廷。”
“到时再有昭仁从旁说话,这事兴许就水到渠成了。”
一番奏对下来,方鲁生已经不似最初那样紧张了,言语也流利畅快了许多。
“说得不错,条理分明!”乾隆道:“吴镜湖也有知人之明,你这个主事当的不含糊!”
“班第,你与方鲁生一同去见见本多忠良的家眷,明白的告诉她们,朕现就在这里,所以才下旨命将她们送来了釜山。”
“方鲁生是奉旨行事,并非无端欺瞒她们。”
“因为两国现下正在交战,本多忠良在日本又位高权重,兴许北京就有人存了对他们一家不利的心思,朝廷不能不严加防范。”
“让她们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将来随朕一同回京,这也是保全他们的意思,对他们全家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你们看,这样说如何?”
方鲁生见班第并不答话,反而用征询的目光看向自己,遂答道:“皇上的这番说法可谓是入情入理了!”
“有皇上的金口玉言,她们再没有个不同意的。”
乾隆又在几案上翻拣了一下,在一摞题本下面拿出一封书简递给班第道:“这是京师转来的,本多忠良带来的国书。”
“你把这个拿去给他的夫人看,她就应该能信实了朕的话。再告诉她,君无戏言,朕定会让她们与本多忠良团聚!”
“臣遵旨!”班第接了那书简道:“臣这就与方鲁生去见她们,安排妥当后再来向皇上复命。”
乾隆又道:“正好你要去码头,明天有一艘铁甲船要返回天津,你命冯庆恩将那二百多箱金银宝物装到那艘船上。”
“兵部出两个干练的吏员负责点验并随船押运,到天津后由当地驻军派兵士护送到京师,交户部依照清单盘点入库。”
“再让釜山知府腾出一个冰窖,把德川父子三人的棺木放进去,将来一同运回京师。”
两天后的早晨,方鲁生坐着冯庆恩的战船自釜山港起程返航了。
此时的他站在船头的甲板上,迎着和煦的朝阳,吹着微微的海风,望着远处的海天一线和船舷旁追逐嬉戏的海鸥,心中无比的惬意。
这次来釜山见驾,出乎意料的顺利和圆满。
前天下午,他和班第一起顺利的把本多忠良的家眷劝上了岸,在驿馆安顿下来。
昨天头晌,又奉旨与班第一同请见,皇上特命把上午要见的人都推到了下午,专门听他说兆惠大军在日本的一应情形。
连日来精心的准备终于全部派上了用场,他口才本就极佳,加之准备充分,说起来就更加得心应手,流畅自如。
拣着皇上最关心的事情,口说手比、绘声绘色的娓娓道来。
既把大军的战绩都说足了,又无半点的夸大其辞,甚至连些微的过失和不足也一并说了,听起来甚是中肯。看得出来,皇上听得很是满意。
直到现在,他耳边还回想着昨天自行宫退出来之前皇上对他说的话。
“你没辜负吴镜湖多年的栽培,以后也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看来一个小小主事局限不了你,此番回到日本好生的襄助兆惠建功立业,只要有功于国家社稷,朝廷定然不会亏负了你。”
他的差事昨日后晌就都办利索了,晚上再没有别的公务,只等着睡一宿觉就起程了。
无事一身轻,加之他心情极好,特意请冯庆恩去釜山城中一家上好的馆子吃了一顿,冯庆恩又叫上了北洋海军另两艘铁甲舰的都司。
共有近十艘北洋海军的铁甲舰奉命在釜山与天津、日本之间传递讯息公文兼着运送人员,碰巧这二人率领的战船也正停留在釜山港待命,便被拉过来凑了个热闹。
早在李氏朝鲜时,釜山就是军事重镇,还特别设置了倭馆,专门从事对日本的贸易与外交。
明万历二十年(1592年),丰臣秀吉出兵入侵朝鲜,釜山就是主要的登陆地点。
战斗只打了一天,釜山就沦陷了,从此成为了日本的殖民地。
直到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朝鲜与日本签订和约,结束了战争状态,釜山才得以重建。
乾隆元年朝鲜并入中国设为东海省,釜山经过了短暂的动荡与萧条,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尤其是几年前这里开设了通商口岸后,更是一日比一日繁荣起来。
港口里,各国的商船桅杆林立,穿梭往来;街市上,商号店铺、客栈酒肆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店家吆喝不停,好一派繁华景象。
昔日被日本侵占多年的地方,如今成了中国灭亡日本的指挥前沿,真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晚上这顿席面十分丰盛,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但在舆情司效力多年,方鲁生早就养成了时时保持警觉,从不贪杯大醉的性子。
他只喝到六、七分的酒量就不再多喝,倒是冯庆恩他们三人喝了个酣畅淋漓。
酒席直吃到亥正方才散了,就这还没喝尽兴,若不是战时,这三个丘八一定能喝得酩酊大醉。
两天后,战船驶入了大阪湾,黄昏时分在大阪码头靠岸了。
码头里停满了东洋海军的战船,冯庆恩差人出去一打听,都没听说兆军门的大军到达京都的消息。
方鲁生想想也是,京都是内陆,并不临海,离着最近的港口就是大阪。若大军真的到了京都,必定要有澳省海军的战船停泊在大阪港的。
“冯兄弟,”他对冯庆恩道:“虽说兆军门让咱们在大阪等他,但这里离着京都毕竟还有一段路程。”
“咱们既然先回来了,一直等在这里就不恭了,还是先行到京都候着好些。我想今晚在船上住一夜,明早起程去京都。”
“方兄说的在理,”冯庆恩道:“只是我还要约束这一船的兵士,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明日差一棚兵士护送你去京都,我就在这里等着,随时听候军门的吩咐。”
“那就多谢了!”方鲁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