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不想明说,我也没问过他,只是自己琢磨了一下。”
“那你琢磨出什么结果来了?他说这年号是取自圆明园的九洲清晏,但换成了青天的青就有点邪了!”
“哼!”芷兰不屑的道:“亏雍正搞了那么多的文字狱,还御笔亲书了九洲清晏的匾额。”
“这个‘晏’字也不是只有安定、安乐之意,不然帝王归天为什么叫晏驾?”
“从这上面去想,如果‘青’是‘清’的谐音,那么‘青晏’是不是有大清寿终正寝的意思?”
“嗯,有点儿道理,你接着说。”
“还有,青是东方之色,也是蓝色,所以才有青出于蓝的说法;海洋的颜色是蓝的,所以地球也叫蓝星。”
“你总该听过蓝海吧,在商业领域指的是未知的市场空间,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你自己琢磨去吧!”
“就这些,没了?”吴波问。
“没了。”
“果然是寓意深远那!”吴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道:“我也读过《岳阳楼记》,里面有一句‘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诶你说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说到最后,他脸上已经带出了坏笑。
芷兰变了脸色:“大中午头儿的,你是不是不饿?我可还饿着呢,要是没事了赶紧滚蛋,我没功夫听你跟这儿犯贫!”
“得嘞!臣这就告退!”吴波装模作样的笑着起身行礼。
他正要转身离去,芷兰又道:“回去告诉秋月和如诗,得空带着孩子进来看我,就说我想她们了。”
后晌,日影西斜。
京城西北太平仓胡同的庄亲王府里,允䘵正在书房里枯坐着,无精打采的喝着茶。
他明显的见老了,刚刚五十出头的年纪,鬓发有一多半已经白了,脑后的辫子也细了很多。
明明沏的是福建布政使上个月差人送来的上好大红袍,他却硬是喝不出什么滋味,将剩下的半盏茶推到一边,他拿起一本书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
这几年是他人生中最黯淡的时光,先是被夺了亲王双俸,撤了差事回家赋闲,紧接着倒霉的事情就一件一件的接踵而来。
除了嫡福晋郭络罗氏,他的六位侧福晋和三们庶福晋共为他生了十子九女。
本来也不算少了,可谁知孩子们却命途多舛,能长大成人的极少。
女儿就不必说了,排行前七个的儿子,有五个都夭折了,最大的只长到了三岁。
原本以为这磨难也经历得差不多了,总该否极泰来了,谁知乾隆八年和九年,他的九子弘暧和十子弘晨又相继夭亡,一个六岁、一个两岁。
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乾隆八年三月,他的次子弘普在三十一岁的壮年也病亡了!
允禄一时间觉得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因为长子出生之日就夭折了,只是叙了齿,连名字都没起,所以弘普实际上是他的长子,他也一直把他当成世子来看待,自幼悉心栽培、关爱有加。
弘普也聪颖好学而且十分的孝顺,办起差事来也有板有眼。乾隆四年封了奉恩镇国公,五年又授了宗人府右宗人。
虽然自己被撤了差事,但并未牵连到儿子,让允禄心中稍觉宽慰。
他多次叮嘱弘普万事顺着皇上的意思来,把差事做得风风光光的,待自己百年之后,让他袭了庄亲王的爵位撑起这偌大的王府,自己这一支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谁知偏偏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平时十分健壮的弘普突然间得了急病,御医司的郎中和太医们走马灯似的往王府里跑,汤药吃了不知道多少却总不见效。
病情一日重似一日,两个月不到就撒手人寰,只留下了三个年幼的儿子,最大的六岁,最小的才三岁。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强撑着料理完儿子的后事,允禄大病了一场。
在病榻上看见每日里来请安的三个小孙子,他都不禁悲从中来、心如刀割!
“阿玛,”一声呼唤将允禄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来,抬眼看时,是六子弘明轻轻的走了进来。
十个儿子,现在只剩下二十七岁的六子弘明和九岁的八子弘曧了,现在允禄一天看不到他们两个就心里发慌,生怕谁再有个什么闪失。
“儿子给阿玛请安!”弘明走到近前打下千去。
“起来坐吧,”允禄将手里的书放在了案上:“你这是从哪儿来?怎么一头一脸的汗?”
弘明双手端起案上的紫砂壶给父亲的茶盏中添上一些,然后退回来在下首的椅子上斜签着坐了,说道:“回阿玛,儿子是刚从怡王爷府里回来,走得急了些。”
“因惦记着给阿玛请安,就直接过来了。”
“你去弘晓那里坐什么?”
“上回听他说新得了几本宋版的古书,儿子是想去借来看看的,见他满腹心事,闷闷不乐,便陪着聊了一会儿。”
“他因为什么闷闷不乐?”允䘵问道:“圣驾昨天刚返京,今天应该是头一次的御前会议吧?敢情是在皇上那里触了霉头?”
“按说也不会,朝廷的大军刚刚平定了日本,皇上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不该寻他的晦气吧?”
“正让阿玛猜着了!”弘明煞有介事的道:“确实是因为头晌御前会议的事,皇上倒没寻谁的晦气,只是又有新政出来,任凭如何劝谏他只是不听。”
“弘晓窝了一肚子火是小事儿,把和亲王都气得当场中了暑气,让人用轿子抬出了东华门!”
“哦?”允禄立时瞪大了眼睛,自打弘历登基以来,弘昼向来是唯他马首是瞻的。
十年来出了这么多新政,好多都是冲着旗人去的,尽管弘昼有时也想不通,但从来都没有公开反对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预感到有什么大事发生,将胳膊放在案上,向上微探着身子问道:“是什么事把弘昼气成了那样?”
“阿玛你喝茶,儿子慢慢跟您说。”弘明便把从弘晓那里听来的一点儿不落的对允禄说了。
“啊!这……这……他底要干什么?!”他重重的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架上挂着的毛笔左右摇晃。
扶着案边站起身来,他两眼无眼的踱着,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趿拉着的步鞋在地上半蹭着。
又踱回来时,他半仰着头喃喃的道:“列祖列宗!你们可看见了?大清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