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暗暗感叹,他也算看过不少美人,然而,这名韦二小姐还是让他眼前一亮。
只能说,女子之美态,便如百卉争妍,各有不同。
韦二小姐直接在薛讷的椅子上坐下,语气轻柔道:“多谢你今天过来为我爹爹祝寿。”
薛讷微笑道:“伯父的寿辰,我自然要过来。”
韦二小姐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忧伤,幽幽道:“你那妹子一定不让你出来,对不对,是我让你为难了。”
薛讷冷冷道:“以前是我太宠她了,这才让她恃宠而骄,你放心,我们俩的事她管不了。”
韦二小姐嫣然笑道:
“我就知道你是个真正的男人,你瞧瞧这是什么?”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
薛讷脸色微变:“你把这东西拿出来做什么?”
这盒子正是薛讷送给韦府的礼物。
韦二小姐欢喜道:
“你送给爹爹的礼物我自然要亲自去瞧瞧,这礼物我很喜欢,爹爹也答应送给我了。”
“你喜欢就好,快收起来吧。”
薛讷说完左右看了一眼,忽然心中一凛。
其他几名客人都在听韦大小姐讲笑话,但太平公主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薛讷心道:“太平公主与周王殿下关系亲密,她不会瞧出这礼物来历了吧?”
韦二小姐展颜笑道:“有什么关系嘛,我就想让别人知道你对我的好。”
说着将盒子打开。
霎时间,几只散发着金光的迷你罗汉露出真容。
韦二小姐拿出一只在手上细细把玩,脸上笑的十分开心。
薛讷急忙向太平公主看去,发现她依然看着自己,不过目光变得有些冰冷。
他心中顿时大急,一把想要抢过罗汉,放回盒子里。
韦二小姐却不肯松手,蹙眉道:“薛郎,你干嘛呀,人家还没玩够呢。”
就在这时,金罗汉突然在两人争抢下脱手,掉落在地。
薛讷正要去捡,突然,迎面走来一名宾客,将罗汉捡了起来。
那人蹲下身,将金罗汉拿起来看了一圈。
“咦,这不是我二哥送给薛家的那套金罗汉吗?”
来的人正是武家老幺武熙越。
周围瞬间变得一片死寂,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薛讷。
过了好久,晏耀升忽然笑道:“这样的金罗汉长安城中未必只有一套,也许薛兄家里原本就有一套。”
“你说错了哦,这套福寿东来金罗汉是万国来朝时天竺国进贡的贡品,二表兄在辽东打胜仗时父皇赐给他的,整个长安城只有这一套。”太平公主补了一刀。
武熙越撇了撇嘴道:“这礼物是我二哥恭祝薛大将军晋爵的礼物,竟然也有人好意思再拿出来送人。”
薛讷羞怒交加,脸色阵青阵白。
就在这时,韦二小姐将罗汉夺了回去,冷冷道:
“既然周王殿下将这东西送给了薛府,那就是薛府的东西。薛郎是薛家长子,他拿薛家的东西送给我爹爹再正常不过,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武熙越正要反唇相讥,他身旁的女子拉了他一下,低声道:“好啦,别忘了你是来祝寿的。”
武承嗣向那女子望去,认出她是太原王氏家主的女儿,王勃曾带着她和她爹爹来王府拜见。
武熙越似乎很听王家女的话,没有再多说什么。
来到张姓男子旁边,向太平公主行了一礼后方才坐下。
韦二小姐见薛讷低着头,手上青筋凸起,纤纤玉手轻抚在他手背,柔声道:“你不必这样。”
薛讷猛一抬头,道:“你不怪我?”
韦二小姐嫣然笑道:
“我怪你做什么,你为了我肯做这种事情,说明你将我看的比面子更重要,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薛讷目光变得柔和:“清儿,能够遇到你真是我的福气。”
韦二小姐幽幽一叹,道:
“只可惜你马上就要进军营了,以后我们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以后我再也不出门了,日日在闺房等你,为你祈福。”
薛讷心中涌起一阵感动,脱口道:“我……我不去军营了,以后天天在长安陪着你!”
“真的吗?”韦二小姐喜出望外。
薛讷用力点了点头。
大厅内十分嘈杂,两人说话声音又很低,因此武承嗣并没有听到两人对话。
他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大门方向,只见许国公正带着两名女子走了过来。
众宾客瞧见这两名女子,都站起了身。
望着左边那名女子,武承嗣仿佛看到一颗熟透的蜜桃。
只见她身材丰满而高挑,穿着低胸宫裙,前凸后翘,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成熟魅惑。
这女子武承嗣在皇家夜宴上见过,她便是李治的妹妹,城阳长公主。
武承嗣正瞧的入神,忽觉大腿上被人掐了一下,低头一看,发现一只小手飞快的缩回了太平公主的衣袖中。
武承嗣再次抬起头,向另一名女子看去。
那女子比城阳公主还要高,脸上冷冰冰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来参加的是丧宴。
能和城阳公主并排行走,又如此不知礼数的女人,长安城只有一个——太子侧妃阿史那德雅若。
太平公主忽然站起身,迎向了两人,笑吟吟道:“姑姑,皇嫂,你们来了。”
说来也怪,太子侧妃瞧见太平公主后,脸上的寒冰竟然融化了,微微笑道:“太平,你也来了。”
两人顿时你一句、我一句的攀谈起来,倒把城阳公主晾到一边。
武承嗣瞧呆住了,太平公主竟然会和太子侧妃这么亲密,这是什么情况?
晏耀升微笑道:“三位殿下,咱们还是坐下来交谈吧。”
太子侧妃冷哼道:“我们姐妹说话,你来打扰个什么?”
全没把晏耀升这个极品美男放在眼里。
武承嗣早就见识过这突厥女子的刁蛮,并不以为怪,他奇怪的是太平公主怎么和对方这么亲密?
从两人交谈就能看出来,这亲密关系绝非突然间形成,两人之前就应该建立了很好的私交。
太平公主微笑道:“皇嫂,咱们还是去位子上说话吧。”
雅若道:“那好罢。”
来到圆桌前,城阳公主坐在太平公主上首,雅若则坐在太平公主下首。
太平公主见她脸色沉了下去,主动道:“皇嫂,要不然你坐我的位子吧。”
雅若摇了摇头道:“算了,都一样。”
宾客都已到齐,许国公站在主位上,高声说一些感谢的客套话。
武承嗣全没在意他说什么,他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城阳公主吸引住了。
只见她向身后一名精壮的侍卫勾了勾手指,那名侍卫便来到她旁边坐下。
城阳公主整个人都靠在那侍卫身上,就像靠在自己情人身上一样。
更惊奇的是周围的人谁也没有向她多看一眼,似乎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了。
武承嗣刚好站在太平公主和城阳公主中间,视野绝佳。
不仅看到桌面情况,桌面以下,也一目了然。
他目光低垂着,瞧见城阳公主的一只手在那名侍卫大腿上摸来摸去,那名侍卫正襟危坐,一动也不动。
再看城阳公主表情,只见她面带微笑的望着许国公,似乎正在专心听他说话,脸上没有半点不自然。
武承嗣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终于收回了目光。
他是来办正事的,可没功夫去偷窥这位长公主的艳事。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大门方向又有一对男女走了过来。
那名男子他也在皇家夜宴上见过,是戴国公,李道遂。
他是鲁王第三子,他哥哥便是被武承嗣处置的范阳郡王李霭。
听说韦家第三女嫁入鲁王府,想必李道遂身边的女子,便是韦家三小姐。
与两名姐姐相比,这位三小姐是位真正的冰山美人,自从进入大厅后,便一直面带寒霜,绝无丝毫表情。
而且她并没有挽在李道遂身边,与自己丈夫保持了一段距离。
两人走近后,李道遂目光四顾扫了一圈,发现座位已经满了,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许国公站起身,皱眉道:“你们怎么过来了?”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欢迎。
李道遂冷着脸质问:“岳父大人过寿,却不请小婿,是何道理?”
许国公淡淡道:“你父王病重在身,你此刻应该在床前尽孝才是,你的心意老夫领了,赶紧回去吧。”
武承嗣见李道遂脸色阵青阵红,暗暗摇了摇头。此子毕竟年轻了些,还没有认清形势。
他父亲鲁王虽然因为病重,没有去泰山行宫,却一直是沛王坚定的盟友。
这次沛王垮台后,鲁王本来也会受到牵连。
是李治看鲁王病重,这才没有处置他,但鲁王的官职还是被罢免了。
如今长安城中凡是与沛王有点关系的官员都会受到打压、排挤,鲁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许国公府与鲁王府的姻亲关系,如今反而成为了许国公府的负担,许国公自然不待见李道遂了。
李道遂目光四顾,发现没有一人愿意多看他一眼,冷笑道:
“本公算是瞧清楚你们这帮人的嘴脸了,我们鲁王府没出事之前,你们可不是这副态度。”
他这句话顿时引了众怒。
太子侧妃一拍桌子,怒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道遂似乎豁出去了,冷笑道:“真是好笑,东宫的太子妃没来,倒是一名侧妃过来参加寿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城阳公主皱眉道:“李道遂,你说话太放肆了!”
太子侧妃更是霍然站起身,从腰间取出马鞭,挥手便是一鞭子过去,当真是说动手就动手!
李道遂不习武艺,竟没有躲过去,脸上被鞭子打的“啪”的一声响,一道红印爬上他的左脸。
李道遂用手捂着脸颊,整个呆住了,似乎被太子侧妃的行为惊住了。
好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怒道:“你这不知礼数的番邦女子,竟然在寿诞上动武?”
他这句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却没有谁敢真的说出来。
雅若冷笑一声,道:“来人,给本宫教训他一顿!”
她身后两名侍卫立刻上前,就要对李道遂动手。
韦大小姐立刻向许国公看了过去,用眼神询问是否要阻止,许国公却轻轻摇了摇头。
这一切武承嗣都看在眼里,看来韦家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与鲁王府来个彻底切割。
在坐的宾客中要么是武氏一党,要么是太子一党,剩下的也都是中立派,故而谁也没有阻止太子侧妃的暴行。
李道遂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会被人当众暴打。
一名侍卫专门扇耳光,另一名侍卫将他双手掰到身后,用膝盖顶住他后背,好方便自己的同僚扇耳光。
韦家三小姐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就好像被打的人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几十巴掌后,李道遂整张脸肿胀了起来,就连武承嗣都有些不忍心多看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忽然瞥见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他感觉眼睛受到一万点暴击,在这种当口下,城阳公主的手竟然又在那名侍卫大腿处摸索着。
那名侍卫虽然脸上依然没有半点表情,但浑身绷得紧紧的,可以看出他在极力忍耐着。
武承嗣一边在内心谴责着二人,目光却一直没有收回,就在这时,他大腿又被人捏了一下。
紧接着“哐当”一声,太平公主的一根筷子掉在地上,只听太平公主笑吟吟道:“吴侍卫,帮本宫把筷子捡起来。”
听到太平公主的话,城阳公主的手闪电般缩回袖中。
武承嗣默默蹲下身子,将筷子捡了起来,趁着起身的功夫,在太平公主小腿上捏了一把,以做报复。
这时,许国公瞧见李道遂嘴角被打出血来,终于开口道:“太子妃殿下,我看戴国公也吃到教训了,您就饶了他吧。”
雅若却是个狼一般的性子,见了鲜血后反而更加兴奋,冷笑道:“是吗?他如果知道错了,怎么不向本宫认错?”
许国公脸色变了变,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表情。
薛讷忍不住道:“你不停的打他巴掌,他想认错也开不了口啊。”
雅若一双锐利的目光立刻向他瞪了过去,冷笑道:“你是薛玉锦那小妮子的哥哥吧?”
薛讷皱了皱眉:“不错。”
雅若眯着眼道:“你妹妹仗着有周王府撑腰,多次顶撞本宫,你知不知道?”
薛讷双眉一扬,正要反驳,一旁的韦二小姐拉了他一下,低声道:“这位殿下可不好惹,你别和她顶嘴。”
“本宫问你话呢,怎么不答?”雅若语气更加严厉。
薛讷看了韦二小姐一眼,只见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自己,紧紧捏着他的手,似乎在劝他忍耐。
薛讷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舍妹顽劣不懂事,还请太子妃殿下多多包涵。”
雅若笑了笑,道:“如果本宫不肯包涵呢?”
薛讷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了。
雅若忽然冲着两名侍卫怒道:“别打了,吵死人了,没听到本宫正在讲话吗?”
两名侍卫吓一跳,立刻住了手。
这些侍卫打的很有分寸,李道遂虽然看起来惨,其实没受到太大伤害。
他急忙爬起身,一句多余话也没说,转身便逃离了大厅。
韦家三小姐深深看了一眼雅若,跟在丈夫身后,慢慢走了出去。
雅若对李道遂早已失去了兴趣,凝视着薛讷,慢悠悠道:“你去把薛玉锦喊过来,让她当众给本宫道歉!”
薛讷陷入沉默。
韦家二小姐用力拉了拉他,低声道:“就过来道个歉而已,也不会怎么样,你去把她叫过来吧。”
薛讷还是不说话。
韦二小姐眼眶一红,委屈道:“这位殿下的行事风格你是知道的,她若是真的发起脾气,我们韦府的这场寿辰就全毁了。”
薛讷一跺脚,站起身道:“我这就去喊她过来。”
雅若喝道:“站住,谁知道你是不是趁机逃跑,你拿一件信物过来,本宫派人将你那妹子喊过来。”
薛讷无可奈何,将身上千牛卫的腰牌递了过去。
武承嗣目光一直都在关注着那些旁观的宾客,能够看出来,他们都对雅若的霸道十分不满,但又不敢站出来说话。
这很正常,毕竟他们得罪不起东宫。
令武承嗣不满的是,太平公主竟然也在冷眼旁观,还一副看戏的模样。
他很想问问太平公主与雅若是什么关系,但又找不到机会说话。
雅若派了人去叫薛玉锦后,寿辰也终于继续进行,只是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晏耀升忽然站起身,朝着许国公微笑拱手道:“今日是岳父的五十大寿,小婿别无所长,只会吟几句陈诗滥词,请容小婿献诗一首。”
第三区间一名男子哈哈笑道:“晏舍人是当年的长安第一才子,若是你的诗词都算陈诗滥词,我们大家都不用作诗了!”
张姓男子微笑道:“依我来看,晏舍人文采更胜当年,未必便弱于现在的长安第一才子陈子昂。”
“不错,陈子昂不过是借着沛王的势,别人才都让着他,论真才实学,哪里及得上晏舍人!”先前那人大声道。
武承嗣默默观察着晏耀升,对此子颇为赞赏。
他十分轻易地便带动了气氛,让众人迅速摆脱了太子侧妃对宴会造成的不利影响。
!
武熙越插嘴道:
“那倒也不尽然,听说晏舍人与陈子昂在洛阳辩论过一次,两人棋逢对手,这说明陈子昂还是有些能耐的。”
城阳公主微笑道:“好啦,你们不要啰嗦啦,本宫还想听听晏舍人的佳作呢。”
许国公笑吟吟道:“贤婿的诗词,老朽也很久没有听到了。”
晏耀升朝着四处一拱手,微笑道:“那在下就献丑了。”
沿着大厅踱了几步,他忽然昂首吟道:
“堂上谋臣尊俎,边头将士干戈。天时地利与人和。燕可伐欤曰可。
今日楼台鼎鼐,明年带砺山河。大家齐唱大风歌,不日四方来贺。”
太平公主第一个拍手,赞道:“好!”
转头还瞄了武承嗣一眼,这首诗词不仅有祝寿之意,还暗指朝廷即将大战,表达对战争胜利的祝福。
武承嗣没有太多感触,打仗并不是那么浪漫的事情,需要有人挺身而出,负重前行。
听晏耀升这种祝贺,还不如陪士兵们吃大锅饭时,听他们相互述说着对亲人的思念。
在晏耀升的带动下,众宾客纷纷献出祝寿的诗词。
倒也有几人的诗词水平相当不错,让寿宴的气氛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