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看重利益,只要有利可图,傻子才拒绝。前后不过半个月,城中就新开了许多铺子,都微妙地有些针对柳家与余家。
这些铺子里的东西,都比他们两家要好。一开张,客人就源源不断。有些和两家有亲戚关系的富商,也偷偷跑来找楚云梨,表示想要分一杯羹。
三个月过去,柳家和余家铺子亏损了两个多月,富商家中的银子都是货物,货物积压卖不掉,一时间周转不开,关张了几间。
两家坐不住了,翁婿二人结伴前来。
楚云梨并不见他们,无非就是想要她手下留情。
留情是不可能留情的!
上辈子紫娘被余氏暴躁地虐打而死,加上余氏现在还不长眼的想要挤兑她生意……若是楚云梨手段不够,今儿想求人手下留情的就变成她了。
不止不见,楚云梨手段还更狠,也学着两家降价。
她东西本来就好,再一降价,两家彻底没了生意。货物压在仓中太久,耐放的还好,若那不耐放的,直接就发霉发烂,只能尽快贱价卖出。
这一日傍晚,楚云梨坐马车回府,刚到府门口,就见柳非昌带着人等在那里。
天空下着小雨,他身上头发衣衫都湿了,不知道等了多久。看到马车过来,急忙迎上:“紫娘,我们能不能谈谈?”
楚云梨缓步上了台阶。
柳非昌见她无意多说,顿时急了:“紫娘,主仆一场,你能不能……”
“不能!”楚云梨回身淡然问:“柳东家,你挤兑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今日。若我无力反击跑来求你,你愿意放过我吗?”
柳非昌哑然,既然动了手,哪儿会有放过的道理?
余氏找到他时,非要他降价。生意做得好好的,柳非昌自然不肯。
可余氏这个疯婆子,见他不肯听话,就跑去折腾那些小妾,尤其是霏韵,被她打得险些毁了一张脸。
霏韵哭着求去,柳非昌舍不得,一个冲动便答应了降价之事。
彼时他还想着,紫娘一个女子做到如今地步却要被毁去……可惜了的。他做梦也没想到,紫娘竟然还能反击,甚至凭一己之力把柳余两家逼到这种地步。
“你要怎样才肯收手?”
楚云梨头也不回。
柳非昌不能让祖宗基业在他手中败落,他不想成为柳家的罪人,见她要进门了,他一咬牙:“我休了她,你会放过我吗?”
“不会。”关上的大门里,飘来了两个字。
柳非昌面色微变,站在原地思索良久,转身回府。
余氏最近过得不好,娘家两个嫂嫂闹着回了娘家,两个哥哥责备她不懂事。她一回娘家,劈头盖脸全都是指责。留在柳家,柳非昌对她也没好脸色,余氏隐隐知道自己这一回错得离谱,娘家不再护着她,她只能一改往日的暴躁,变得小心翼翼。
“夫君,今日好些了吗?”
柳非昌一把拂落她递过来的茶水,沉声道:“没有。我去找了紫娘,她已经明言不会收手。”
余氏讶然:“你亲自去找她也不行吗?我看她对你还有情意……”
屁个情意!
紫娘冷淡成那样,哪来的情?
柳非昌心间陡然升起一股怒气:“你脑子里除了情意,还有别的吗?人家现在是城里的大东家,做的生意比我们柳家还大,只要她愿意,勾勾手指多少男人前赴后继。她哪看得上我?”
他声音很大,吼得余氏心尖直颤,她试探着道:“她竟然一点不念多年主仆情谊,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值得你生气。”
柳非昌看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厌烦:“她这些年在给你做事吧?但凡你好好对她,她又怎会如此绝情?”
余氏张了张口,回想了一下曾经她和紫娘相处,自己好像确实待紫娘不太好……她便心虚起来,狡辩道:“我也不知道她能这么厉害……”
“做生意该与人为善,和气生财。”柳非昌走到桌案旁抬手磨墨,不过几息间,一张休书写就,他暴躁地把纸往余氏身上一拍:“你太任性,做不了柳府主母。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你好自为之!”
余氏呆住。
待她看清楚纸上的字,瞬间瞪大了眼:“柳非昌,你怎么敢?”
柳非昌冷着脸:“娶妻当娶贤,你进门之后把柳家弄得鸡飞狗跳,又害过我几个孩子,实在不堪为良配。回你的余家去!”
余氏瞠目结舌,怒瞪着他,下意识吼出熟悉的话:“我要找我爹给我做主!”
闻言,柳非昌满脸嘲讽:“余家被你害成那般,你爹自身难保,他再护不了你了!你若不信,回去找他便是。”
余氏早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但却从不觉得对自己有多大影响。柳余两家在城中多年,底蕴深厚,岂是那么容易被挤垮的?
他们不倒,她就能f过好日子!
可今日柳非昌的绝情让她明白,余家可能真的完了,否则,他不敢如此。
余氏吓得跑回了娘家,柳非昌没心思管她,他找来了管家,清点家中铺子和库房,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些东西全部卖掉。
管家知道府中出了事,只以为熬一段时间就好了,没想到东家已经想卖东西跑路,他试探着问:“柳家根基在此,若是离开,一切得从头再来。这一时半会儿变卖家财,也卖不上价钱……”
柳非昌扶着额头,只觉头疼:“按我说的做就是!”
如今的紫娘已然长成庞然大物,城中谁提及紫东家不赞一句厉害?
她若是不收手,柳家迟早要完。
“听我的,赶紧去吧!越快越好。”
柳家卖出了不少老铺子,楚云梨适时出手买下,十日后,柳非昌带着随从和几架马车,离开了府城。
听说是去了辖下的县城,只买了五间铺子,虽然还挺富裕,但和显赫的柳府比起来,十不存一。
他跑得快,还能保住部分。余家不肯离开,又是一年过去,只剩下一间铺子了。
彼时,余家人对余氏的疼爱早就变成了厌恶,眼看柳非昌搬去县城之后没人挤兑,且这一年的经营下,柳家生意蒸蒸日上,在县城名声愈响。余家也典卖了铺子,去了县城。
走之前,留下了余氏。
一是不敢带,万一紫娘还没消气,继续挤兑余家怎么办?家里这最后一点家底是留着东山再起的,再经不起任何打击。二来,也实在烦了她,若不是她,余家不会落到那样的境地,看在曾经的情分上,余父离开时,给她留了些银子,嘱咐她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
一年多的交锋,余家节节败退,之所以一直苦熬着,是认为一个女人把生意做得这么大,私底下肯定有些肮脏手段,他们一直盯着,只等着紫娘一动作便去报官,一棒子把她打死。
可等了一年多,人家堂堂正正做生意,与其说挤兑他们,不如说是薄利多销。铺子里三天两头地送些粮食和油盐,虽然不多,可百姓喜欢啊!此消彼长之下,她生意越来越好,余家就越来越惨。
这么久没有抓住半点把柄,反而是他们先熬不住了。余家也算看出来了,紫娘这个人很有底线,偷抢劫掠的事她从来不干,都是光明正大的来。
所以,余氏只要不犯事主动将把柄送上,安生过日子还是能的。
两大富商搬走,城中百姓却没感觉,这一年多来,郊外的几座工坊用了上千人,工钱挺高,还按时发放。府城内外的百姓日子越过越好,城里的东西还越来越便宜,大家日子过得好,哪儿顾得上理会铺子的东家是谁?
余家夫妻自小就宠女儿,哪怕女儿惹了大祸,到底舍不得放她自生自灭,离开之前也把她安顿好了。
可余氏就不是个消停的,眼看自己众叛亲离,她认为都是紫娘害的!
她像是自虐一般经常跑去各家茶楼,听人家提及紫东家的传奇和善良,别人越夸,她越是恨。
不过一个任由她驱使打骂欺辱的丫鬟而已,居然敢反过来欺负她?
此仇不报,她日子都过不舒坦了。余氏暗戳戳在楚云梨来回的路上蹲了许久,摸清了她路过的时辰,找了几个混混打算绑人。
她带着找来的几个混混,看着街角的玫红马车缓缓过来,眼神里满是恶意,脑中已经想到了抓到紫娘之后要如何折磨于她。
先打一顿,然后让她把属于柳余两家的东西还来!再让她交出那些方子……余氏想到那样的场景,心里就升起一股快意,愉悦无比。
当然了,在这之前得先抓到人,眼看马车过来,身后的人已经扑上去绊停了马儿,正想扑向马车抓人。周边几条巷子里突然就出现了许多衙差。
看到衙差出现的一瞬间,余氏脑子是懵的。
楚云梨掀开帘子,对上她惊诧的脸,笑盈盈道:“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不会放过我。早就等着这一日了。”
不需要她动手,余氏自己就挺会找死。
余氏呆住,衙差扑上来将她带衙门。
如果余氏没有在场,或许还能狡辩一二。被当场抓住,加上那些混混的供词,她简直辩无可辩。
尤其她还跟那些混混商量过,抓到人之后,先把人打一顿,然后问紫娘要银子,要得越多,他们分得就越多。
本来没抓住人,也没要着银子,该没有多大的罪名。可余氏实在恶毒,大人直接判了她三十年。
余氏从被抓开始就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了今日这样的境地?
那可是大牢!
她堂堂余家女儿,生来富贵,得父母宠爱。出嫁后夫家也不敢小看她……她不就是折腾了一个丫鬟么?
楚云梨离开公堂时,低声道:“你这样的人,死了反而是解脱,让你去那肮脏的大牢中度过下半生,对你来说,应该比死更难受!”
余氏质问:“你恨我?”
“我不该恨吗?”楚云梨反问:“你高高在上驱使我十几年,让我嫁一个混账。临到头来,别人不过一句谗言,你就要打我板子。凭你的暴脾气,那时你就想打死我吧?”
她面色淡淡。余氏却只觉浑身发毛:“你恨了我这么久?”
“不至于。”楚云梨拂了拂华丽的袖子:“你落到这样的下场,都是你自找的。若你没想抢我,也不至于这么惨。”
余氏:“……”
她回想了一下,余家人走后,她确实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可惜她没有享受到那份悠闲,整日让自己活在怨恨不甘中。现在想来,比起大牢,住在那小院整日出去转悠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事到如今,后悔也无用。
楚云梨后来还特意打听了一下青娘,发现她在许久之前就被卖到了牙行,然后被送往外地。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一直造工坊,养了不少工人,还有不少外地人听说府城这边工钱丰厚,特意带着全家迁来。
工坊中还收女工,做得好了,女工同样做管事。女子地位在无形中渐渐升高。
……
后世提起糖城,都会提及紫娘。
她的一生很是传奇,生来是家生子,被善妒的主子配给一个花楼中的混混,遇人不淑,三十岁时险些惨死。
在那之后,她的人生便步入另一个阶段,先是和离,后做生意。配脂粉,开茶楼,然后开了各种工坊,甚至还熬出了白色的糖霜。此种糖在吴国还从未出现过,一经熬出,当年就被选为贡品送往宫中。
紫娘也一跃变成皇商。
商人低贱,但皇商不同,尤其紫娘更是不同,她熬出的糖霜送往周边各国,换来了骏马和皮毛。皇上龙颜大悦,亲赐她为“糖娘子”。
和别的暴富后就为所欲为的人比起来,紫娘不忘初心,一直都是最开始时善良的性子。
她赚的银子多,可她帮的人更多。每年专门拨出一笔银子在各府城建造善堂和学堂,得了她善缘改变命运的人很多很多。
值得一提的是,她学堂还收女子,教出不少才女。因此,百年之后新帝让女子参加会试,瞬间就选出了大批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