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只剩下婆媳俩,她立在原地,好半晌才出声:“萱娘,他说的都是真的?”
楚云梨叹息一声:“我知道,您不愿相信。当时我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事实就是如此。玉华急忙退开时眼中还有泪,分明就是一对被拆散的可怜小鸳鸯。”
恰在此时,门房又来禀告:“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带着少夫人回来了!”
“请他们进来。”老夫人敛住眼中怒气,恢复了淡然的神情,坐回了主位上。
齐家一家三口进门后,齐母谄媚笑着上前:“伯母,近来可好?”
老夫人看着齐玉华:“玉华,这几年来,我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自己说,要不要和顺宇好好过日子?”
不待齐玉华出声,齐母已经接话:“伯母说笑,这都已经成亲了,肯定会好好过日子的。她年纪小,不懂事,以后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尽管训。要是她还不听,您就跟我说,我保管把她训得服服帖帖。”
齐父也赞同:“方才亲家母好像生气了。我问过玉华,她真的是和赵少东家在谈生意,两人以前也没多来往,不是亲家母想的那样。我的女儿我知道,做不出来那些不要脸的事。如果真有,不用你们训,我亲自打死她。”
夫妻俩这样表态,老夫人也就顺着台阶下了:“玉华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人也聪慧。相信她能明白怎么选对自己最好。”她看向齐玉华:“对吗?”
齐玉华揪着帕子:“是。祖母,今儿母亲误会了,她看见的时候我刚好没坐稳,我不是有意……赵少东家只是顺手扶我一把,他有未婚妻的……”
说到“未婚妻”时,语气虽还平静,心里却又酸又涩,滋味复杂。
齐家夫妻也附和着再三保证。
楚云梨一直没出声。
好半晌,老夫人才道:“我们婆媳相依为命多年,萱娘也不是胡编乱造的人,她的话我信。但既然你们都保证了,我且再信你们一次。”
齐家夫妻心里早有预料,以周家如今的境况,只能原谅女儿。听到老夫人这话,立刻起身告辞。
老夫人没有送,也没有像往日一般吩咐白萱娘亲自送。
齐家夫妻自然察觉到了这点区别,交换了眼色后,警告地瞪了一眼女儿,才相携离去。
屋子里,老夫人眼神凌厉地看着齐玉华:“方才我看见顺宇喝了酒,你为何没拦着?”
齐玉华本就心虚,在老夫人审视的目光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解释:“那时候我接到赵少东家的邀约,他说有要事相商,我怕耽搁了生意,便出门去见他了。走之前我已经跟爹娘说过,夫君不能喝酒,可他们还是……众多长辈都在,爹娘也不好太拦着。”
老夫人一脸不悦:“于别人来说,不喝酒是不敬长辈。可对顺宇来说,他喝了酒会死,身为他的妻子,你有真的担忧过他吗?”
到了此刻,她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以前她就知道齐玉华和孙子哪怕定亲几年也感情不深。那时候她还以为女儿家矜持,以为等到成亲之后两人就会好起来。
可是,齐玉华至少得是担忧孙子的。如此不上心,还是夫妻吗?
老夫人确实想找一个能干的孙媳撑起周家,但能干之余,先得是愿意照顾孙子的。
如果只是一门心思奔着铺子里的生意而不顾孙子身子。孙子没了,要这诺大家业有何用?
“玉华,我对你只有两点要求,一时照顾好顺宇,二来,看好周家。如果你做不到,我不强留你,你现在就可以走。”
齐玉华被吓着了。
这几年在周家,她已经接受了自己以后下半辈子都会在周家度过,并且周家这诺大的家业都会交到她手上。如果被赶走,那就只是齐家女儿,就什么都没了。
她吓得急忙跪下:“祖母,我能做到!”
老夫人眼神凌厉地看着他,好半晌才缓和下来:“玉华,你是个聪慧孩子,可别自作聪明!”
“谢祖母教诲,玉华一定谨记。”
说着这话,齐玉华偷瞄了一眼桌上撑着头的婆婆。
楚云梨似笑非笑,声音温柔:“你看我做何?”
齐玉华:“……”这婆婆,真的温顺吗?
该不会是装的吧?
第1205章 婆婆五
这么一闹,已经到了傍晚。
齐玉华出了主院,还觉心有余悸。
她和周家定下婚事时,满心雀跃。可渐渐地这份喜悦就变得平常起来。后来她和赵连海两情相悦,心里是又痛苦又纠结。她想和他相守,却又清晰地明白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周家。
到了后来,两人感情愈深,齐玉华脑中偶尔会想过不管不顾和周家解除婚约的想法。
那时候她最怕的就是周家人的报复。且私底下不知想过多少次,若是周家不报复她肯定头也不回离开。
可是今日,老夫人很直白地让她离开,且不会报复。她却不敢了。
走在周家园子里,齐玉华心里不安,下意识地想要去找周顺宇。
到了偏院,齐玉华想要直接进,门口的婆子拦住她:“少夫人,公子方才歇下了。”
齐玉华心里愈发不安,色厉内荏:“我们是夫妻,他就是睡下了,我一样能进!要是让祖母发现你拦着我,肯定会责罚于你。”
婆子面无表情:“公子吩咐不许人打扰。方才夫人身边的丫头也说过,若是您来,一定要拦住。”
齐玉华:“……”
她错了!
以前她一直以为老夫人是最不好糊弄的,现在才发现,最难相处的是白萱娘这个婆婆。
婆子不让进,齐玉华今儿还非要进不可!
她大喊:“夫君……夫君……”
两人定亲四年多,在这期间,周顺宇一直对她挺好,无论何时,只要她想找他,他一直都在。
没多久,正房门打开,周顺宇的随从板着脸出来:“少夫人,公子今日喝多了酒,大夫才配了药喝下,这会儿正难受,您若是体贴,便不该再闹。”
齐玉华讶然:“你说什么?”
她更想问的是,一个随从怎么敢这样跟她说话?
随即,她面色惨白下来。
凡是能到主子身边的贴身伺候的人都不是蠢货,至少能做到忧主子而忧。他们对人的态度,就是主子对人的态度。
看着面前随从脸上的冷漠,齐玉华心里明白,今日这事,彻底让周顺宇对她起了芥蒂。
……
楚云梨起了个大早,特意去陪着老夫人用早膳。
齐玉华来时,婆媳俩只看了一眼,并没有打招呼。
大概是没睡好,今日的齐玉华有些憔悴,走到二人跟前,规矩福身:“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
老夫人放下筷子:“我有些疲累,不想出门。反正你无事,今日就去工坊吧。”
楚云梨趁机道:“母亲,我陪着玉华一起。”
落在老夫人眼中,就是儿媳怕齐玉华再和赵连海暗中来往。
“让阿福送你们去。”
齐玉华倒是无所谓,昨夜她一整晚都没睡好,天亮的时候她终于下定决心斩断和赵连海之间的感情。无论怎么看,留在周家对她和齐家都是最好的。
她没想和赵连海相见,自然就无所谓婆婆跟不跟了。
转身之际,齐玉华想到什么:“祖母,昨日我和赵少东家已经约定,他给我们的工人付双倍工钱,想借五十人。我看有利可图,已经答应了。”
老夫人眉眼不抬:“拒绝。”
齐玉华讶然:“最近我们工坊无事,赵家帮我们养了工人,您为何不答应?”
楚云梨嗤笑:“为何不答应你应该最清楚啊!我们周家再困难,也不至于让媳妇出卖色相去给工人找活干。”
“母亲!”齐玉华声音加大:“我没有。”
楚云梨往外走:“我又不瞎。”
齐玉华双眼通红:“祖母,我……”
老夫人面色平静:“生意要紧。”
简单一句话,让齐玉华的解释咽了回去,只能哭着往外走。
马车里,楚云梨靠在车壁上,听着齐玉华的抽泣声,淡然道:“你装得再委屈,也改变不了你往男人怀里扑的事实。母亲愿意信你,我可不信。”
齐玉华哭声一顿:“母亲,我真的是谈生意……”
“解释的话不必再说,说得再多我也不信。”楚云梨感受到马车颠簸不同,掀开帘子,果然就看到已经到了郊外大片工坊。
周围大大小小都是造纸的工坊,周家也在其中。和别人家的比起来,周家的并不大,隔壁就是赵家。
大概真的是孽缘,婆媳俩正下马车呢,隔壁门口就停了一架深蓝色的马车。
齐玉华打定主意和赵连海一刀两断,可看到他出现,眼神还是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他。
赵连海下了马车,更显得身量修长,看了一眼婆媳俩,缓步走了过来:“齐姑娘,昨日你答应我的事……”
他如此问,一是真想借人,二来,是想试探一下周家对齐玉华的态度。
以前齐玉华就能做主工坊中的生意,如果事情照旧,那么,周家应该没有怀疑她。
齐玉华低下头:“抱歉,祖母说,周家也要赶货。”
赵连海眼神中露出几分担忧,却又顾及着边上的楚云梨,不好出声安慰。
在他担忧的目光中,齐玉华没有往日的羞涩欢喜,余光紧紧盯着边上的婆婆,就怕她多想。
楚云梨笑着道:“周家没有人订货,不着急造纸。我婆婆是故意不借的!”
赵连海沉下了脸。
这周围的大片工坊都做同一种生意,借工人这种事常有发生,一般都是关系好的几家互相帮忙。生意人求和气生财,就算不借,也会委婉拒绝。
像这么直白的说不借,那是连面子情都不想留了。
赵连海也不客气:“周夫人,以前你不都在家中照顾周公子吗?听说他昨日喝了酒,回去还请了大夫。你不担忧吗?怎么还得空出来转悠?”
当真是一开口就往人心口最痛处戳。
周家几代单传,周顺宇这个唯一的男丁病怏怏的撑不起事是周家婆媳心里的痛。
楚云梨面色不变,笑吟吟道:“我听说近日赵家在议亲,没想到赵少东家竟还有空担忧我儿,婚姻大事,还是要多重视。”
痛处谁都有,大家互相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