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威福自用,要的无非是我们俯首帖耳罢了!老夫要告诉你的是,我们武林人的骨头还没有断!叫我们两不相帮简单,叫我们叛国,难!”
众人中,绝不是所有人都一样的。有个老者就不一样。在众人嬉闹的时候,他就冷眼旁观,自顾自的吃东西,休息,显得极为的自律。此时此刻,见钟元表演一样的说了好多,顿时冷笑起来。
“我等江南武林,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可丢!”
钟元眼神中闪过一丝好玩。
他还没有动作,其他人已经着急起来。有人匆匆赶到老者面前。“老前辈!老前辈啊!大明立国才多少年?咱们之前还是元朝的人呢!哪里来的气节!”
老者不动不摇,冷笑道:“你不懂气节的重要!”
懂的人,只有两个结果。第一,发达了!第二,死后发达了!
懂气节,会操作的,永远不会是一个输家!
“老前辈您这话说的!气节多少一斤?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咱们性命就在眼前!人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您这又是何必呢?”
老头低声道:“你们啊!你们还年轻。老夫是有气节的,但是老夫也不能强迫所有人都有气节。至于你们,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阿吧!他总不至于因为老夫一个人就将你们都弄死不可!”
那人脸上顿时有了喜色。
“那老前辈您千万收声!”
老者脸上顿时大怒。“你们要怎么做,怎么说,是你们的事情。可老夫要怎么做,怎么说,是不是也是老夫的事情。你我原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怎么着,还没有做大武的狗,就要替大武出头了?当心人家不要狗!”
那人脸色变了变,干巴巴的笑了笑。看起来好像是理解了老者的言行。实际上心里想着的却是,这老头,竟敢害咱们!真以为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有心给你辩解什么是非黑白?
他有心出手拿下这老者,但见这老者骨节粗大,身上的衣服紧绷绷的,看起来有几分本事。心中就有了怯懦。再三思索,终究不敢动手,只好悻悻的跟着几个有心投靠的人来到钟元面前。
“公子!我等方才既没有看热闹,也没有冒犯极为姑娘。”他说得极为诚恳,表情,语气都十分的诚恳。
钟元不置可否。先贤早就教育过了,看人不要看表面。比如说圣人孔子就是这么说的,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耻其匿怨而友人也。说的就是那些能说会道,神色恭敬的人,往往心思是不可测的。
古时候的人就已经教育别人,听话听音,听锣听声。做人做事不要看表面。反而是在钟元的后现代的时候,总是要人们畅快的表现出自己的情绪来,不要藏着掖着。也不知道是倒退还是进步。
相对于后现代的放肆,孔夫子等人的要求是什么呢?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冷静,稳重。
好了,两者之间的优劣,自然是喜欢什么就做什么。五湖四海能人异士数不胜数,总有些志同道合的可以成为同道,或者同志。这一点,谁也说不准谁才是对的。
钟元这个时候,就宁愿相信老者,也不会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实际上他两个都不信。
【这老头有意思,大明立国才几年?就到我面前来卖弄气节了?这几个人就更不可信了,不过是威胁了几句就老老实实过来投降。这样的人,若是我一直强大还好。有朝一日我若是弱势了,恐怕第一个反咬一口的就是他们!】
帝王之术,既讲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做事上面呢,又讲究防着用。大明的监军,钟元的文武相合,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我信任你的能力,但是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我相信他。
不要以为真的将自己修炼得文武双全,无所不能就真的能够独掌大权了。
真要有那么一天,上位者第一个想法就是,你能力这么大,是想要别开生面么?还是想要另起炉灶?
所以,作为下位者,表现出来最叫人放心的是什么?是偏科!而且是严重的偏科!比如说行政过程中,你的调解能力很好,但是对同事的交流和沟通很差,对公文的写作一窍不通。那么就安全了。你若是什么都会,既能够讨好上级,又能够做事。那么你的上司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打压你。
这种帝王之术不足为外人道。钟元知道,他对面的人不知道。
毕竟是武人,不能要求太多。学武术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他们要记清楚穴位、经脉、骨骼、肌肉等知识,然后还要每天花一定的时间去锻炼肉身,要不然怎么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呢?
这么多事情都是要时间去做的。哪里还有时间去研究什么儒家或者帝王心术?
面对强势的钟元,那人没有半点的自信。见钟元沉默了几秒钟,立刻就心慌意乱起来。
“公子,那位老前辈的意思,方才小人也去问了。他自认为自己是有气节的。我们我们不同,我们,我们认为,只要是咱们汉人之间的事情,那就是兄弟阋墙,又有什么关系呢?大武的事情我们几个也是了解了几分的。我们兄弟对于大武对洋人的那种,那种……”
他卡壳了。以来他文化不高。二来,华夏对于蛮夷的进贡看得很重,像钟元这种完全就是交易往来的做法,真的是第一个!至于南洋就更不用说了。没有跪下来舔人家的屁股已经很好很好了。
钟元淡淡的补充上去。“平等相交,不卑不亢。”
“不错!”那人激动的叹口气。“实际上我们兄弟对朝廷一直以来的态度都是不怎么满意的。蛮夷蛮夷的,难道云贵川就不是朝廷的子民么?”
“哦,原来,阁下出身云贵川,这等见识倒是难得了。”钟元终于微微颔首。然后说道:“你们既然有心,那就去做事。方才冒犯几位姑娘的,拉出去杀了!我会叫人去验看首级。如何?”
那几人犹豫一下,终归是活命的欲望占了上风。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反过来说,只要是人,大多数都是害怕死亡的。只要拿活命去威胁,十有八九是愿意听话的。
所以,那几个人抱拳退下。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能活着,杀几个人不算什么的。
他们走了以后。道姑忍不住道:“你这心性简直可怕!硬生生将一个善良的人,逼成了杀人的恶鬼!”
钟元愕然道:“你说的是谁?方才那几个人吗?可你也听见了,我可是给了她们选择的。”
道姑摇头道:“你这人,看起来老实。说话却总是这般狡猾。那几人的选择真的是选择么?要么死,要么杀人。去死肯定不好,当然就只能杀人了。”
原来如此。钟元忍不住想笑。这世上原来还有这么天真的人么?看起来,这个道姑也是有三十岁左右了,怎么还如此的天真!
当然是天真。活在世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适者生存物竞天择,这不是天道么?难道说,就因为他们几个方才没有主动冒犯龚谷娘他们,他们就是无辜的?
方才钟元已经说过了,在大武,看热闹也是有罪的。所以,这几个人实际上并不无辜。
“好!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钟元却出人意料的干脆承认下来。“而且我还很无耻!方才我说了,要你们加入大武,为大武做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我们不是一个人……”
“好了!”钟元忍不住皱眉道。什么一个人不一个人的,对于他来说没有区别!只要有人同意,就可以做,没有人同意,那就找一个出来同意。
团体就是这样的,怕的是有不同的声音,也怕没有不同的声音。
有不同的声音的时候,总有些人会被忽悠过去,本来没有问题的事情变成有问题。
没有不同声音的时候,又怕整个团体变成某人统治的工具。有朝一日,他们自己都会变得不认识自己。
“什么?”那道姑一愣。从头到尾,钟元对她都是有些客气的。她以为这是因为自己是女子,长得还算不错的缘故。现在看来,不是?
当然不是。方才钟元好说话,是因为想要了解更多。现在大致了解这人是什么样子的,下面这些也不是她召集过来的。那么,还需要客气么?
“你也不必找什么理由。我和大明不同,跟蒙古也不同。你不必跟我说什么团体不团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臣服,你或者回去对你那些同道说清楚,叫他们本个月内去大武找我或者找一个叫做胡鹏的人。第二,我杀了你,然后亲自上门跟你的同道说道理。说说你的选择!”
道姑脸色苍白,厉声道:“好一个霸道的大武!好得很!我们是绝不会屈服的!”
谁知道,钟元的话没有说完。“只要你们的人在三流的五十个以上,二流的十五个以上。我可以答应你,将一个广西这么大的地方作为你们的道场,传道收徒,开山立派,都随你们!而且,若是你们找到了山门,想要作为总坛,那么方圆五里就是你们的封地,大武不会干涉你们!”
那道姑原本要说些什么,这时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的脸色全都是震惊和难以置信。这和列土封疆有什么区别?
其实是有区别的。但是对于骤然富贵的江湖野人来说,这些已经没有区别了。只要他们自己一天没有灭门,那么这块封地完全是可以一代代传下去的!
道姑没有说话,她心动极了。却又怕那些人有不同的声音。不由得微微皱眉,细细思索,怎么才能说服那些有气节的人呢?
钟元说完,见她听进去,心中冷哼一声,对于这些江湖人的看法再次下降一个台阶。
再也没有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了。区区五里地,就将所谓的大侠诱惑得不要不要的。
打发了这个道姑,钟元翻身跳下一楼几步来到老者面前。
那老者依然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老先生有气节?”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山岳,上则为日星。天地间本来就有正气,老夫有几分气节,很奇怪么?”那老者漠然道。“不要以为见识了几个软骨头就以为世上的江湖人就都是这样子的。”
“呵呵,几个软骨头?”钟元冷笑一声。“蒙古人能够在钟元站稳脚跟,有一个人作用很大,此人道号叫做丘处机。不知道老者认识不认识?”
“全真教而已,代表不了华夏,代表不了中原大地。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哦?如此说来,老先生以为,世上的人都是好人多了?可我听说,孔子曾经说过,巧言令色足恭,丘亦耻之。嗯,世上巧言令色的人多,还是不巧言令色的人多?”
老者沉默下来。当然是巧言令色的人多。为了活着,不巧言令色就完蛋了!
钟元径自坐下,招来阿晓。
阿晓飞一般的跑过去。
“大哥哥!刚才那些人好讨厌的。阿晓以为又遇上了那个老道一般的人物呢!”
钟元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所以,习武不一定去打人,但是不习武,就一定会被人欺负。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用功哦。”
阿晓使劲点头,然后眼角看了看这个沉默的老头。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悄声道:“这人看起来年纪很大,和那个老道有些相似。一定不是好人,大哥哥为何和他坐在一起?”
她自以为声音很小,但是在功夫有成的人耳中,跟惊雷没有什么区别了。
那老头苦笑一声,道:“小姑娘,不是所有的老人都在变坏,只是坏人变老了。人人不同,不是年纪差不多,人就差不多的额。”
阿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钟元却道:“阿晓,你记得。你不是什么父母官,没有必要给他们辨别是非。所以,遇到人,带着七分戒心是对的!你呢,也不要听他们怎么说话,而是要看他们怎么做事。你认为他们是好人,说不准,他们为了某些可怜人,会来害你也说不定。”
那老头听不下去。这不是诲人不倦,而是毁人不倦。
“公子,你这话说得极为偏颇。难道说你的眼里就没有一个好人么?像这位小姑娘,谁会去害她呢?”
钟元指着门口道:“方才那些不是?”
老者沉默一会道。“但是你方才说好人,好人是不会害她的。”
钟元哈哈一笑,道:“有那么一个人,他走路到一个村子的时候,发现村子里的男人都没有婆娘,不要说夫妻生活,就连传宗接代都成了问题。他自己倒是活得还好,见到这种情况,就想要帮忙,帮他们找到婆娘。老先生,这是好人还是坏人?”
老者断然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此人当然是一个好人。”
“好!我也是这般认为的。可是,这个村子实在太穷了一些。甚至连吃饱肚子都成了问题。所以,他千辛万苦也找不到人愿意嫁过来。然后就找了媒婆。且不说那些媒婆的女子是从哪里来的。实际上在银子的诱惑下,确实是解决了一部分男子的婚配问题。那么请问,这人做的是不是好事?”
老者微微咀嚼了一会,认为没有问题。于是断然道:“这当然是好事!”
钟元冷笑道。“是啊!对于那人来说,当然是做了好事,对那那些没有婆娘的男人来说,也是好事。但是对于那些女子来说,难道也是好事?说不得,其中某些女子就是被用某些手段弄来的,其中大多数都是阿晓这般不懂事的孩子。老先生认为,这人做的是好事?可见老先生也不过是自以为的好人罢了!”
那老人皱眉良久,却不知道该如何分说。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九成九都是认为他是好人的。为何到了钟元的嘴里,这人就不那么好了呢?
钟元告诉了他答案。
“大武不同!大武的子民必须是自由的。你穷是你的问题,你自己去解决,或者找官府找人解决。但是你不能将你的痛苦归咎给世界,更不该,将你的不幸,你的痛苦带给其他弱者。老丈,这就是你和我的不同。”
老头想了很久没有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只觉得,这样的大武,确实是值得期待的。对女子尚且如此,对其他子民难道还能坏哪里去?
他终究是看低了女子的。
“好!是老夫错了!老夫衡山派于洋,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是大武什么人?”
原来此人竟然是衡山派的?钟元吃了一惊,然后是不信。
衡山派和武当派等等都差不多。看起来是一个门派,其实里面很多门道的。
比如说,武当派。都是在武当山,当然可以作为武当派,但是实际上,武当山的武当派足足有二十来个!什么武当清微派什么的,比比皆是。
“阁下是,衡山什么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