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纲想了想,回答:“因为冬泊后边就是我家。”
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都笑了笑。
这还是严城东,第一次见到这位玉国的大人笑。
就在这时候,娄樊人的号角声再次响了起来,下边的人群也又一次聚集起来。
严城东把水壶摘下来,晃了晃,还有小半壶水。
他放在陆纲身边。
“大人,应该会比我活的久一些。”
陆纲没有说什么,因为严城东说的对。
娄樊人扑了上来,他们都是骑兵,并不擅长这种攻城战,可他们也有自己的使命。
最先到达此地的一千多人已经死绝了,现在上来的是呼哈德的兵。
这支将近一万人的骑兵队伍,得元帅赫连予的命令,作为大队人马的先锋军走在最前边。
他们这支队伍的任务,就是尽快控制东林峡谷,占据放鹿台。
先锋军的先锋军一千二百余人,到达东林峡谷的时候,怎么都没有料到放鹿台居然已经有人守着。
他们收买的官员说,放鹿台的八百冬泊精锐早就已经被调走了。
所以一到这他们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四五百人,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袭杀。
那些玉人藏了起来,让放鹿台像是一座空城。
娄樊人上来后,在马上就进入放鹿台的时候,御凌卫弓弩齐发。
被打下去的娄樊人,却没有立刻退走,在只剩下七八百人的情况下,居然选择硬攻。
御凌卫的人,也是第一次直面娄樊军人。
他们看到了那些娄樊人狰狞的面孔,但最可怕的不是那狰狞,而是娄樊人打起仗来的那种信念。
七八百人,第六次冲锋后,其实只剩下了三十几个人。
御凌卫仗着武艺高强,配合默契,又有石头城,损失倒是不大。
但当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仅剩下的三十几个娄樊骑兵,居然再次攻上来的时候,还是被吓着了,也被震撼到了。
那三十几个人连放鹿台十丈之内都没有靠近,全都死在了陡坡上。
陆纲下令尽快下去收回一些可以用的武器,不管是他们的还是娄樊人的,能拿多少拿多少。
他们还没能真正的喘口气,呼哈德的队伍到了。
八千左右骑兵。
山谷里,这些骑兵下马,抬头看,眼里都是他们同袍的尸体。
呼哈德的怒意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他下令猛攻,不拿下放鹿台就不停下。
陆纲一箭射翻了远处的娄樊士兵,侧头看了看,严城东的手在流血。
严城东是个猎户,他会射箭,可他没有一天之内拉过这么多次弓。
他的手指都已被弓弦切开,血顺着手往下流。
可他没在乎,稍稍调整一下位置,继续朝着那些娄樊人发箭。
陆纲将自己的护指摘下来递给严城东,严城东摇头:“大人比我射杀的多,大人留着更有用。”
陆纲沉默片刻,把护指戴回去。
他发箭的速度更快了。
可是,当他再次把手伸向箭壶的时候,却抓了个空,箭壶里已经没有一支羽箭了。
严城东把他的箭壶递过去,里边还剩下十余支箭。
陆纲问:“你呢。”
严城东搬起来一块石头:“我有。”
娄樊人太多了,他们到了放鹿台不远处,严城东站起来把石头狠狠砸下去。
一个娄樊人的头盔直接瘪了,下一息,血就从瘪了的头盔里流出来。
严城东笑。
他弯腰又抱起来一块石头,挺起身子的那一刻,一支箭飞了过来。
那箭到了他面前,他躲不开。
啪的一声轻响。
陆纲随手将那支箭握住,拿过来搭在弓弦上,一箭放出去,将一名娄樊士兵射穿。
“多谢大人。”
严城东又笑了。
他抱起石头再次砸下去,又一个娄樊人与他的石头一起翻滚下去。
又一支羽箭飞来,也又一次被陆纲在严城东面前攥住。
这个漠视生命的镇抚使,第二次救了一个他根本不会在意的冬泊人。
他把这支箭瞄准的时候,又一支箭飞过来,射中了严城东的脸。
箭稍微偏了些,从鼻子旁边扎进去,从耳朵下边刺穿出来。
严城东跌倒在地,石头也掉了,砸在了他自己脚上。
他躺在那,眼睛里有些空洞。
陆纲侧头看了看他,之前还漠视一切的眼神不再漠视,有些动容。
严城东说:“大人,我死了,这支箭得打回去。”
陆纲一怔。
他只把将那支箭掰断,拎着严城东往后一扔:“给他上药。”
有御凌卫上来,想给严城东包扎一下,严城东却一把攥住了那御凌卫的手。
“别把药浪费在我身上,我终究是要死的。”
他的脸上有个血洞,说话的时候,不只是洞在流血,他嘴里也在往外溢。
他不在乎,似乎连疼都不知道了。
在那御凌卫诧异震惊的目光中,他又爬起来跑回城墙上。
这一次,专心致志杀敌的陆纲没有注意到他。
严城东抱起来一块石头砸下去,又砸死了一个敌人。
但他的胸膛上,也多了四支羽箭,四箭都把他打穿了,箭簇露在后背。
因为他身上,没有护具。
他倒下来,躺在那看着天空,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可是感觉就是差了那么一口气。
越是大口大口的呼气,越是差的多了。
“大人……”
他说:“别让我闺女知道,我死的这么丑,我也不会去看她和她娘,吓着……了,吓着了不好。”
陆纲听到了,侧头看,严城东已经闭上了眼睛。
陆纲站在那,眼睛里越来越红。
【你了解你们的国君吗?】
【不了解。】
【那你为什么拼命?】
【这里是我家啊。】
陆纲深呼吸,大步过去,从严城东身上抽出来那四支箭,抽箭的时候力度很大也很快,有倒刺的箭簇上,挂着严城东的肉。
陆纲将这四支箭都射了回去,每一支箭都最少杀死一个娄樊人。
陆纲觉得不够。
毫无征兆的,他抽刀跳了下去,在其他冬泊百姓们震撼和惊讶的目光中,就那么直接跳了下去。
他跳了,附近的御凌卫纷纷抽刀,他们没有丝毫迟疑,跟着陆纲跳了下去。
刀芒在娄樊人群中一次一次亮起来,人一层一层的死去。
陆纲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他杀到面前一空的时候,才发现娄樊人这一次攻势又被压了回去。
在他身后,站着四五个浑身是血的御凌卫。
跟着陆纲跳下来的,有四五十人。
四周密密麻麻都是娄樊人的尸体,血腥味浓到不仅仅是在人的鼻子里,也在人的脑子里。
陆纲深吸一口气,一掠回到城墙上,有人放下绳索,把那四五个御凌卫接了回来。
陆纲又回头看了一眼,严城东还躺在那,脸是那么白。
有人递过来一个水壶,陆纲接过后没有在意的喝了口水,喝完后才看清楚,这就是严城东放在他身边的那个。
沉默着,陆纲将水壶挂在自己腰带上。
陡坡下边。
呼哈德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已经看清楚了,死守在这放鹿台的没有多少人,区区几百个。
可是那几百个人中,有一个武岳境的绝对强者。
“把全军的盾牌都集中过来。”
呼哈德大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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