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得丁子修脸上猛地一变,宇文承朝速度快极,抢上前去,掐住丁子修的腮骨,但一股鲜血已经从丁子修口中喷出来。
秦逍也是吃了一惊,便是那些已经投降的山匪也都是骇然变色。
咬舌自尽!
秦逍万没有想到丁子修竟然如此狠厉,竟然咬舌自尽。
丁子修自然明白,落入宇文承朝的手里,断无活命的道理,一时半刻活下去,无非是宇文承朝想要对他刑讯逼供,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却偏偏不给宇文承朝这个机会。
宇文承朝见此情状,知道回天无力,心下骇然。
他本以为已经生擒了丁子修,那么无论利用什么方法,都要从丁子修口中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却哪曾想这悍匪比他想的还要凶狠,断然咬舌自尽,不给他任何逼问的机会。
直到丁子修的身体软倒在地上,宇文承朝也没能回过神来。
胖鱼理解宇文承朝现在的心情。
这就像历经千辛万苦找到的珍宝,刚刚看到,珍宝就摔成粉碎,对宇文承朝来说,这当然是懊恼至极的事情。
“大鹏,你和陈……陈芝泰去吊桥。”胖鱼知道看似大局已定,却也不是万无一失,只有等袁尚羽的兵马过了吊桥,那才是大功告成:“让他们迅速过来。告诉袁统领,山上只要是缴械投降的人,都不要伤害他们。”
他这话其实也是告诉在场投降的山匪,只要老老实实投降,就不会有性命之虞。
大鹏也不耽搁,让陈芝泰跟着一起去接应袁尚羽。
“其他人都原地待命。”胖鱼大声道:“大公子一言九鼎,只要投降,绝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们,可是谁要是冥顽不灵,那就没有人保得住。”低声道:“大公子,先进屋休息一下。”
宇文承朝回过神,见胖鱼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几人押着二当家张树宝进了丁子修那间木屋,屋里陈设简单,胖鱼等几人进屋后,这才关上门,长出一口气,低声道:“大公子,咱们就在这里等候,袁统领很快就会带人赶到。”
宇文承朝点点头,抬头看向宁志峰,见矛尖兀自留在他肩头,问道:“疯子,你情况如何?”
“问题不大。”宁志峰坐在地板上,叹道:“幸好王逍身手不凡,否则咱们今晚只怕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
宇文承朝叹道:“是我刚愎自用,太过自信,连累了你们……!”
“大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宁志峰以为宇文承朝误会,忙解释道:“我是说……!”
“我明白。”宇文承朝笑道:“好在大家虽然有受伤,却无性命之虞,我心稍安。”扭头看向秦逍,见秦逍正拿刀守着二当家张树宝,靠近过去,盯着张树宝道:“你想死想活?”
张树宝当然没有丁子修那般骨气,脸色惨白,抬手拭去额头冷汗,声音发抖:“大……大公子,我没有杀过人,只是……只是被迫在丁子修手底下做事,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求您……!”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老实,我可以留你狗命。”宇文承朝不和他啰嗦,直接问道:“丁子修为何会事先埋伏?当真是他料到我们会过来?”
张树宝眼角抽动,嘴唇张了张,秦逍的刀锋却已经贴在他喉咙处,冷冷道:“大公子问话,有一字欺瞒,立刻斩杀!”
张树宝忙道:“不敢。”犹豫一下,才道:“大公子,几天前有人上山,让人送了一份信笺给丁子修,丁子修看过那份信函后,当夜过桥,后来之后,就和我说,官兵最近要对鸡公峡下手。”
宇文承朝和秦逍对视一眼,道:“果然是有人泄露了计划。”
秦逍之前也寻思丁子修不可能有那等智慧,竟然料敌于先,设下如此周密的圈套。
“信函里写的是什么?”
“小的不知道,真不知道。”张树宝道:“丁子修看信的时候,我确实在旁边,但他没有给我瞧一眼,看过之后,直接丢进火盘里烧了。”
宇文承朝皱眉道:“那他去见什么人,你也不知道?”
“不知。”张树宝微微摇头:“后来我听吊桥那边的人说,那人用黑色的袍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且还带着面具,让人将信函送给丁子修的时候,还说必须要直接交到丁子修手中。”
“丁子修当夜离开,应该是去见那人。”胖鱼此时已经过去为宁志峰处理肩头的矛尖,低声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当晚从那人口中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张树宝道:“第二天,他就派了陈芝泰下山抢粮,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故意提醒陈芝泰,官道这几天回头粮队经过。”顿了顿,才继续道:“丁子修知道陈芝泰头脑简单,立功心切,若是看到粮队,定然入彀。”
“你们知道陈芝泰头脑简单,所以故意让他落入圈套。”
“不仅仅是这样。”张树宝道:“陈芝泰贪生怕死,一旦落入你们手里,一定会反叛,会将山里的情况全都交代出去。”犹豫一下,才道:“陈芝泰是丁子修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人,他贪生怕死,却又对山里的情况十分清楚,最要紧的是,他是山里为数不多可以随时见到丁子修的人。丁子修步步算计,算准大公子一定会中圈套,也一定会……会利用陈芝泰接近他。”
宇文承朝冷笑道:“丁子修自称对我十分了解,看来倒也没有说错。在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身边的朋友,恰恰是对你恨之入骨的敌人。”
“所以丁子修设下埋伏,就等着大公子自投罗网。”张树宝道:“幸好……幸好大公子智谋过人,身边有……有这少年英雄,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
“我再问你,不久前,宇文家在祁连山下的马场被劫,可是丁子修派人所为?”宇文承朝打断道。
张树宝立刻摇头道:“绝无此事。丁子修确实对宇文家心存仇恨,但他也清楚,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宇文家的对手,他一心想要积蓄实力,等到时机成熟,再……再对宇文家发难。”
“张树宝,我劝你还是说实话。”胖鱼在旁冷声道:“你说丁子修要积蓄实力坐等时机,他能等到什么时机?你说,马场是不是你们所劫?”
“大公子,搜遍鸡公峡,也找不出十匹马。”张树宝苦着脸道:“我们真的没有抢劫马场。”
宇文承朝神色更是凝重,问道:“你说丁子修要等待时机成熟,那是什么意思?等待什么时机?”
“丁子修没有说。”张树宝道:“他为人狡诈,有很多事情都不会和我们讲。你们也看到了,他和陈芝泰义结金兰,但其实只是将他当一条狗使唤,根本没有将他当做兄弟看。我在他眼里,也只是一条狗,能做点事就留着,哪天没有用了,翻脸不认人的。”
屋内沉寂片刻,忽听宁志峰闷哼一声,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却是胖鱼从他肩头将矛尖拔了出来,伤口处血肉模糊,胖鱼拿过一只酒坛,道:“忍住了!”将酒水洒在伤口处。
宁志峰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却还是咬牙忍着,胖鱼动作利索,迅速清洗伤口,尔后敷上了伤药,有用布巾绑住,这才松了口气,道:“歇上一个月,保证你恢复如初。”
宁志峰也是抬手抹去脸上冷汗,笑道:“胖鱼,回头请你喝酒。”见宇文承朝脸色凝重,低声道:“大公子,如果马场被劫不是丁子修所为,那……!”
宇文承朝没有接话,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出了门去,几人正不知宇文承朝要做什么,很快却见他拿了几把刀进来,丢在地上,向胖鱼道:“胖鱼,你对兵器颇为熟悉,仔细看看,这些刀有什么蹊跷。”
胖鱼挪过去,拿刀在手,知道这是方才那些山匪所用的大刀,细细看了看,脸色难看起来,皱眉道:“大公子,事情不对啊!”
第123章 触目惊心
宇文承朝淡淡道:“你看出来了?”
“这不是普通的刀。”胖鱼横拿大刀:“锻造出来不超过三年。”赫然看向张树宝,寒声问道:“你们的兵器都是从何而来?”
张树宝一愣,但还是答道:“都是……都是丁子修弄来,具体的来路,我也不知道。”
“你这二当家还真是屁用没有。”宇文承朝叹了口气:“左一个不知道,右一个不知道,你刚才还说,要是没用,那就翻脸不认人,二当家的,我现在是不是该和你翻脸了?”
张树宝脸色立变,急道:“大公子,这些兵器确实是丁子修弄过来,刀库里还有不少,小人……小人可以带你们去看。”
宇文承朝和胖鱼对视一眼,问道:“刀库在哪里?”
“就在后面的山洞里。”张树宝道:“小人现在……现在就带你们去。”
宇文承朝向秦逍递了个眼色,秦逍明白意思,收起刀刃,扯起了张树宝,张树宝抬手擦拭了一下脸上的冷汗,走到后面,推门出去,几人跟在后面,往前走出一段路,拐进一条山径,走了小片刻,前面果然出现一处山洞,大门锁着,胖鱼上前砍开了门锁,踹开大门。
秦逍抬脚踢在张树宝屁股上,道:“你先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状况,让张树宝先进去探路自然不会有错。
胖鱼见到山洞边上有火把,只是没有点火,取了火折子,引着火把,握在手中,跟在张树宝身后,其他几人跟着鱼贯而入。
火光之下,往前只走七八步,便瞧见里面十分空阔,靠着墙壁,竟然堆放着几十口大木箱。
宇文承朝握刀上前,撬开了其中一只箱子,胖鱼举着火把凑近过去,箱子上面盖着一层干草,宇文承朝将干草撩开,只见下面赫然装着满满的刀具。
连续撬开几只箱子,除了大刀,还有许多矛尖,这些矛尖只需要套上矛杆,立刻就能变成长矛。
秦逍看在眼里,亦是觉得触目惊心。
西陵早在多年前就实施了刀狩令,民间不得私藏兵刃,否则将以谋反罪论处。
即便是农耕的铁具,地方上也会严格管理,究其原因,西陵门阀也确实是担心地方刀具流通,若是百姓生事,有兵器在手,很可能会酿成剧变。
西陵锻造兵器的矿石都掌握在门阀手中,即便是锻造铁具的铁匠铺,出售农具的铁器铺,在官府也都是严格登记,对刀具的管制甚至比关内还要严苛许多。
那些啸聚成盗的山匪,即使手中有兵器,也大都是一些抢夺而来的农具铁器,斧头锄头镰刀居多,即使有一些大刀长矛,那也是当年战乱时候流落民间被私藏起来的兵器,大多数都已经被收缴。
这山洞几十箱兵刃,有近千把大刀,更有上千矛尖,从数量上来说,在西陵这个对兵器管控极严的地方,简直是骇然听闻。
秦逍虽然对兵器没有太深的了解,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大刀锋利非常,绝不可能是流失民间多年的兵器,只能是近年锻造出来的新具。
宇文承朝脸色此时已经凝重非常。
“大公子,看来事情比我们料想的还要严重。”胖鱼也是紧锁眉头:“要打造这么多的兵器,需要大量的矿石,而且不可能做到无声无息,丁子修没有那个能耐自己锻造。”
宇文承朝微微颔首,盯住张树宝问道:“你和丁子修认识多久?”
“其实也就一年前才认识。”张树宝苦笑道:“在下只是落魄文人,那次有了难处,刚好遇见丁子修,他出手慷慨,帮我解了围,我当时以为他为人豪爽,和他聊了半天,才知道他落草为寇,是个山大王。他劝我一起上山,吃喝无忧,我那时候无路可走,实在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一起上山。当时他不在鸡公峡这边,藏在另一处山头,那时候他手里不过四五十号人,不过手里就已经有了不少兵器储存。”
“这些兵器最长的也不出三年。”胖鱼道:“后来是否还有兵器送来?”
“有。”张树宝道:“丁子修暗中收揽部众,人渐渐多起来,他选中鸡公峡落脚,觉得这里易守难攻,是个好地方。我们转移到这里,还不到一年时间,中间丁子修带人两次运来兵器,每一次都有十多箱,我私底下询问和他一起运来兵器的手下,想知道兵器到底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宇文承朝立刻问道。
“他们每次都是天黑之后才下山,赶到地方,就已经有箱子放在那里。”张树宝解释道:“两次拉箱子的地方不同,但都离鸡公峡不远,而且发现箱子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看守箱子,丁子修每次都知道箱子所在,到了地方,立刻装车,连夜运回来。”顿了顿,才道:“山上库存这么多兵器,我心里也一直很奇怪,在西陵要弄到这么多的兵器并不容易,而且山上只有那么点人,库存这么多兵器,似乎……似乎没有必要。”
宇文承朝微一沉吟,才道:“疯子,你带他出去。”
宁志峰拿着一把刀,押着张树宝出了山洞。
“胖鱼,你怎么看?”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问道。
“事关重大。”胖鱼肃然道:“大公子,背后的阴谋,只怕比我们想的要严重得多。”指着眼前堆起的木箱子道:“这里的兵器,足够拉起一支上千人的队伍,能够给丁子修提供这么多的兵器,至少幕后之人觉得可以控制丁子修,否则也不会如此慷慨。”
秦逍道:“大公子,丁子修也许只是冰山一角。西陵遍地山陵,有多少人藏在山中,又有多少兵器散落库存在西陵各地,数目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要庞大的多。”
“王逍说到点子上了。”宇文承朝神色凝重:“丁子修这里的兵器就足够拉起上千人,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一旦同时暴乱,后果……不堪设想!”
西陵门阀对山匪马贼不太在意的缘故,除了这些人各自为战,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兵器来源,也没有银两支撑,不过是一些小鱼小虾,哪天门阀心血来潮,随时都可以捏死他们。
但宇文承朝现在发现事情已经不是那么简单。
能够提供这么多精炼的兵器,也就证明幕后之人实力雄厚,既然能支援兵器,当然也可以提供银两,有了银两可以招募人手,有了兵器就可以随时暴乱。
丁子修手头上的物资可以招募上千人,这是今日发现这里的秘密才知道,那么还有没被发现的地方,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兵器的来源,一定要查清楚。”胖鱼肃然道:“大公子,这些人储存如此数目的兵器,已经不只是为了打家劫舍,一定是为了暴乱。他们暴乱的目标,只能是冲着官府,说的更明白些,就是冲着宇文家来的。”
宇文承朝从箱子里拿出一把大刀,火光之下,大刀闪着寒光。
“胖鱼,这肯定不是兀陀人的刀。”宇文承朝忽然道。
胖鱼点头道:“正是,兀陀人的锻造技术与我们完全不同,我可以肯定,这绝非兀陀人提供,也绝不会是图荪人提供。”顿了顿,又道:“昆仑关进出货物都会严格检查,就算兀陀人想要将兵器送进来,那也不可能做到。”
“不错,这些兵器不可能来自西边。”宇文承朝皱眉道:“难道……会是从关内而来?”
胖鱼微一沉吟,才摇头道:“大公子,私运兵器,等同谋反,大批量地将兵器从嘉峪关内运过来,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又如何能够通过嘉峪关?”
“如果真的能做到,幕后之人还真是手眼通天。”宇文承朝冷笑一声:“这些兵器,如果不是来自关外,也不是来自关内,那又从何而来?难道在西陵的地面上,还有人暗中向乱匪提供兵器?”
胖鱼嘴唇微动,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秦逍却明白,有实力在西陵提供这么多兵器的势力实在不多,恐怕也只有西陵三大门阀可以做到。
但谁又敢做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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