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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风华 第287节

“秦令吏,你还真吃得下饭?”乙字库令吏没好气道:“事情是在你甲字库发生,真要论罪,你秦令吏难辞其咎。”

丁字库令吏也是冷笑道:“多年来兵器库都不曾出过事,你秦令吏刚上任没几天,就掀起如此大案,嘿嘿,看来咱们兵部和你秦令吏的八字还真是不合。”

乙字库令吏想到什么,道:“秦令吏,听说你本来是甄郡龟城的一名狱卒,后来黑羽将军出关,你才追随在黑羽将军身边?”

“不错。”秦逍并不奇怪他们对自己的了解,毕竟自己进了兵部当差,自然有档案在其中,对于自己的过往,兵部这边也自然有过记录,自己在龟城当过狱卒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在档案中不可能不提及。

“你跟随在黑羽将军身边,将军却在西陵被谋害。”乙字库令吏冷笑道:“那个叫韩雨农的据说曾经是你的上司,如今也被打发到了南边去。你进了兵部,在韩主事手下当差,这才几天时间,韩主事也被你牵累,卷入大案之中,生死难测,我说秦令吏,你的八字可是真硬,谁做了你的上司,似乎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丁字库令吏立刻道:“不错,周令吏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事情还真是古怪。秦令吏,你是什么命数,怎么谁做了你的上司都要倒霉?我听算命的说,有一种人的命数十分特别,谁靠近他,都没有什么好结果,那是天煞孤星的命数,秦令吏该不会是天煞孤星吧?”

丙字库令吏费启吉听二人言辞实在有些难听,劝道:“两位少说几句,大家如今都在一条船上,不要自己人先伤了和气。再说这件事儿也不是秦令吏的错,难道明知仓库里有残刀,还要装聋作哑?咱们既食君禄,自当忠君之事,这事儿要是发生在我丙字库,费某也不会闭嘴不言。”

“费令吏说的没错。”乙字库周令吏淡淡道:“仓库里有问题,确实不能装聋作哑,可是也应该先向上司禀报吧?即使不好向主事禀报,也该向部堂禀报,怎能事先毫不知会,帮着外人揭自己人的短?秦令吏,你这分明是和兵部过不去。”

秦逍打了个饱嗝,淡淡道:“几位大人,恕我直言,你们跟着韩昼在库部司当差这么多年,当真对这点屁事一无所知?我进入甲字库第一天就察觉到问题,你们虽然不是甲字库的人,好歹也是管着兵器库,如果说这么多年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就连一头猪也不会相信。”扫了几人一眼,道:“费令吏说的没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有没有尽忠职守,自己心里有数,不用在我耳边嘟嘟囔囔,老子不爱听。”

“你……!”周令吏又急又怒:“秦逍,你说话客气点,这可不是在你家。”

秦逍瞟了他一眼,满不在乎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们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觉着是我连累你们,我心里不舒服,对你们实在客气不起来。”站起身来,从桌上拿了一根牙签叼进嘴里,转身走到一张靠椅边,一屁股坐下去,摸着自己肚皮道:“天煞孤星?我要真是天煞孤星,你们还是离我远点的好,可别到时候把你们几个给克死了。”觉着费启吉为人还不错,向费启吉笑道:“费令吏,说的不是你,你别见怪。”

第457章 三缄其口

刑部尚书卢俊忠和手下的官员自然知道兵器库的案子被交到了大理寺,卢俊忠倒是淡定自若,朱东山等人却颇有些错愕。

武德坊一案被揭发之后,刑部众官吏摩拳擦掌,正等着跟随部堂大人一展身手。

范文正的案子,已经让刑部管理们得了不少赏赐,这次的案子比上次还要大,牵连的人还要多,如果能够侦办的让圣人龙心大悦,大伙儿免不了再获封受赏。

宫里传来的旨意,却让大理寺将这桩案子拿了去,这让刑部官员们大失所望。

甚至有人心中忐忑,暗想难不成上次办案没能让圣人满意,所以才让大理寺接办此案?

刑部这帮官员精于算计,一个个狡诈多端,却也正因如此,想的总比别人多一些。

自打圣人登基之后,曾经与刑部平起平坐的大理寺早已经被刑部踩在脚下,大理寺的官员见到刑部的官员,那都是一个个谦恭有礼,说的难听一些,这么多年来,刑部一直在吃肉,而大理寺只是跟着喝口汤。

如今这件大案被大理寺拿了去,难不成圣人要开始重用大理寺?

朱东山看着摆弄刑具的卢俊忠,心里还真有些惊愕。

卢部堂似乎对大理寺接手此案并不以为然,也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见到朱东山脸色有些不好看,笑道:“你也觉着圣人是要重用大理寺?”

“下官倒也没有那样想。”朱东山轻声道:“下官只是担心这桩案子如果真的被大理寺办的妥善,对咱们还是有些影响。”

卢俊忠怪笑道:“办的妥善?苏瑜那点本事,办个鸡皮蒜毛的小案倒也合适,这么大的案子,咱们的苏大人可没办事接下来。”将手中的刑具放下,淡淡道:“圣人何其睿智,知道咱们刑部一旦办起案来,就一定会有结果,而圣人这一次恰恰不想这么快就有结果,又或者说,圣人心里明镜儿似地,不想让这桩案子弄得太大,更不想让咱们真的将背后的贵人揪出来。”

朱东山上前两步,轻声道:“大人,您是说,宫里已经知道幕后真凶是谁?”

“东山,连咱们心里也大概有数,更何况圣人?”卢俊忠单手背负身后,摸着山羊胡须道:“你自己想想,薛可勇拉着马车到兵部衙门前不过半天,宫里就传旨让大理寺侦办此案,大理寺立刻将军器司、库部司和度支司三司主事请去了大理寺,这可不是苏瑜的意思,而是宫里的意思。”唇边泛起一丝狡黠笑意:“这就证明,圣人知道这件案子不只是库部司一个衙门所为,工部和户部都牵涉其中。”

朱东山颔首道:“圣人睿智,对此自然是洞若观火。”

“能够将三部衙门中三个要紧的司串联在一起,而且做得悄无声息,直到今日才被揭发,满朝文武,能有几人做到?”卢俊忠淡淡笑道:“要干这件事情,至少要具备两个条件。这第一嘛,自然是有这个能耐,能够让三司主事听从他的吩咐,而且都不敢违抗。这第二,自然是要有包天胆量,没有熊心豹子胆,谁敢背着宫里干下此等大事?”

朱东山立刻道:“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也是这般以为。”

“如此一来,幕后之人是谁,已经是呼之欲出。”卢俊忠含笑道:“遍观满朝文武,有胆量有能耐干下此等大案的,也就那几位了。”

朱东山低声道:“下官以为,那几位之中,公主殿下应该与此案并无干系。”

“哦?”卢俊忠笑道:“何以见得?”

“公主殿下手里掌着内库,她可不缺银子用。”朱东山凑近低声道:“而且这点银子,公主也定然是瞧不上的。”

卢俊忠微笑道:“所以你觉得这幕后的贵人,是国相那头?”

“下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国相。”朱东山叹道:“可是琢磨了一下午,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国相爷封邑万户,宫中也时常赏赐,京城内外孝敬他们夏侯家的车载斗量,说句不好听的话,他真要银子用,派人往地方上走一圈,几十万两银子轻松就能收回来。武德坊那边出现的残刀只是很小一部分,贪墨下来的银子,一年下来顶天也就十几万两银子,您说国相爷如此精明之人,岂会因为这区区十几万两银子去过这趟水?”

卢俊忠颔首笑道:“你说的不错,国相和公主都是精明过人之辈,他们就算再糊涂,也不可能干下此等事情。其实这件案子本身并不难,只是没人敢撕开口子。如今秦逍将口子撕开,宫里只要真的想查办,几日之内,这件案子就会水落石出。”抚须道:“咱们不用着急,等着大理寺那边先去侦办。”

“大人的意思是,圣人让大理寺侦办,是并不想这桩案子真的水落石出?”朱东山小心翼翼问道。

卢俊忠沉默了一下,才道:“这就要看背后那位贵人是怎样想的。他如果心存惶恐,圣人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快让这桩案子过去。其实逮捕三司主事,宫里的意思就已经很明显,这桩案子可以到三司主事为止,到时候从这三个衙门拉一帮人砍了脑袋就好。只是……如果有人自作聪明,以为宫里是傻子,或许这桩案子到最后又要回到咱们手里了。”

朱东山见卢俊忠成竹在胸,心下也是宽慰。

只要宫里不是想利用大理寺打压刑部,那么就算给大理寺那边一些甜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这桩案子被大理寺接手,对大理寺来说,也未必是甜头,很可能只是苦水。

朱东山想的并没有错。

大理寺卿苏瑜现在真是愁闷的头都大了。

坐落在玄武大街的大理寺衙门是京都一处清水衙门,刑部牢牢掌握着帝国刑事,大理寺的权力不但被一再削减,而且衙门里也经过几次缩编,官吏的人数比先帝时期缩减了将近一半人。

大理寺大部分官员的职责,便是每天按时到衙门办差,下下棋喝喝茶,到点归家,闲的无所事事。

如今突然接手一桩大案,衙门里许多人都没能回过神来。

苏瑜公务不多,平日里注重养生,对手下官员最常说的话便是让大家戒骄戒躁,凡事都以一颗平常心却对待,不要着急上火,可是如今大理寺上下官员,最焦急的便是他。

旨意说的很明白,大理寺只有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内,就要将三名主事的供状呈入宫中。

本来接到旨意的那一刻,苏大人还有些小小的兴奋,觉得自己立功的机会似乎到来。

当年刑部突然崛起,不正是卢俊忠为圣人侦办了赵炎括一案,自此之后卢俊忠平步青云,而后连续办理大案,不但步步高升,而且将大理寺的权力一点点地夺走削弱。

今次有机会,如果能办得让宫里满意,未必不能振兴大理寺。

只是很快他就明白,想法是好的,可是做起来实在是困难无比。

兴冲冲地派了人,趾高气扬从三大衙门将三位主事带到了大理寺,为防止三人串供,甚至没有让三人互相见到,每人一间屋子囚禁起来,然后排出大理寺最有经验的审讯官员连夜审讯。

苏瑜甚至想过,圣人既然让一天之内审出口供,如果大理寺能在明天天一亮之后就将口供迅速送入宫中,必然让圣人龙心大悦。

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心思。

别说明日一早,只要真的能在一天之内将这三人的口供拿到手,那就是菩萨保佑了。

三名主事进入大理寺之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变成了哑巴和聋子,无论如何询问,三人竟然都是闭嘴不言,除了刚进衙门时候说了几句客气话,关于兵器库一案,三人一字不言。

宫里虽然有旨意,审讯三人的口供,却并没有说此案一定是这三人所为,眼下还只能是嫌犯。

毕竟都是有官身,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三人联手作案的情况下,苏瑜甚至不敢对这三人直接用刑。

一直到深夜过后,都没能从三人口中掏出一个字来。

苏瑜不得不亲自下场,来到囚禁兵部库部司主事韩昼的屋里,一进门,就冷着脸,见得韩昼还坐在一张椅子上,更是没好气道:“来人,将他的椅子撤下了!”

衙差撤下韩昼的座椅,等韩昼站着,苏瑜才在韩昼面前的椅子坐下,打量韩昼一番,冷冷道:“韩昼,你要明白,本官是奉旨审案。这桩案子已经惊动了宫里,无论你说不说,此案都要彻查到底。你如果能早些如实招供,念你主动坦白,本官还能为你向圣人求情,你若是冥顽不灵,本官想保你也是不成。”

韩昼见到大理寺卿亲自来审讯,终是叹了口气,道:“大人如果有证据,是杀是关,悉听尊便。下官既然被带到大理寺,就没想过活着离开,这桩案子的真相到底如何,下官都已经忘记了。”

“你……!”苏瑜怒极,厉声道:“韩昼,你就是这样应付本官?难道要本官这样向宫里回话?”

第458章 深夜惊魂

韩昼虽然显得有些许的紧张,却并没有再开腔说一句话。

苏瑜又连续询问几句,韩昼非但不再理会,甚至闭上眼睛,这让苏瑜气恼无比,起身道:“你若想耗着,本官就陪你耗着,看看你能撑到几时。”拂袖出门,到了院外,见得夜色深沉,数名大理寺官员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见得苏瑜过来,几名官员都是躬身行礼。

“也难怪我大理寺一日不如一日。”苏瑜叹了口气道:“这几人要是丢到刑部,只怕熬不过一晚。”

“大人,对这几人不必客气,直接用刑。”有人低声道:“宫里等着供词,若是他们迟迟不开口,圣人必会责怪。”

苏瑜有些忌惮道:“他们是三部的人,真要是严刑拷问,传扬出去,咱们大理寺必然与三部结仇,都是同朝为官,不到万不得已,本官实在不愿意伤了和气。”

“我们都知道大人性情宽厚。”一人道:“可是事到如今,也不能和他们讲情面了。大人,时间急迫,先给他们上几套刑罚,只要有一人先开口,这事情就好办了。”

苏瑜身侧一名官员道:“大人,依下官之见,先不必急着用刑。攻心为上,这几人被带到大理寺好几个时辰了,一直都在审讯,虽然迟迟不开口,但却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下官以为,先让人给他们备一桌酒席,就让他们三人吃饱喝足,也显示咱们将他们当作同僚看待,酒足饭饱之后,再和他们好言好语说道说道,让他们知晓死扛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咱们只是作为同僚在为他们着想而已。如果他们还是一言不发,咱们该尽的情分也都尽了,再用刑不迟,即使传扬出去,其他各部知道咱们已经好好款待过这几人,也就不会再责怪咱们。”

苏瑜瞧了一眼,自然认得这是大理寺少卿司农丰,轻声道:“请他们吃饭?”

“大人,少卿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有人道:“咱们大理寺款待了他们一桌酒席,那就尽了同朝为官的情分,如果他们再不配合,那就是有意为难咱们,咱们再对他们用刑,合情合理,谁都挑不出道理来。”

苏瑜想了一下,才颔首道:“言之有理。”

“此外他们三人一桌用饭,咱们不让一人在里面,只留他三人共处一室。”司农丰低声道:“咱们在墙根下安排人,瞧瞧他们说什么。他们瞧见无人,未必不会说出一些有用的线索来,如果当真如此,那更是求之不得。”

“不错。”苏瑜露出一丝笑意,吩咐道:“赶紧让人准备酒菜,给他们安排一桌酒席。”

此时已是深夜,平日这个时辰,一直养生的苏大人早就进入梦乡,折腾了大半夜,此刻苏瑜还真是颇有些困倦,吩咐道:“酒席过后,立刻再将他们重新分开审讯,老夫先去小憩片刻,回头派人叫我就是。”

他年事已高,精力有限,实在有些困倦,回到自己屋里,靠坐在椅子上,虽然口供还没审出来,心里有些焦急,但坐在椅子上,万籁俱静,迷迷糊糊之中还是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惊乱的叫声将苏瑜惊醒。

苏瑜睁开眼睛,只见数名官员站在自己身前,屋里点着灯火,倒是颇为明亮,见到几名官员脸上都是惊恐之色,苏瑜立时知道事情不妙,瞬间清醒过来,急问道:“怎么回事?”

大理寺虽然是清水衙门,但他好歹是大理寺的最高长官,一群官员没有得到自己的许可跑到自己的屋里来,这当然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如此蹊跷的事情,如果换作平常,苏瑜定会恼怒不已,但今日是非常之时,心下一沉,知道绝无好事。

几名官员面面相觑,几乎都是一副骇然之色。

“到底怎么回事?”见几人没有回话,苏瑜怒道。

大理寺少卿司农丰硬着头皮道:“大人,大……大事不好,您……您快过去看看!”

这种时候,苏瑜最害怕的就是“大事不好”这几个字,亏他噌的一声站起来,几名官员见状,二话不说,纷纷转身在前面带路,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

堂堂大理寺卿,此番却是跟在一群属官的后面,到了一处院内,只见院子内外都已经是派人把守,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

进了院内,官员们便不再朝那间屋子过去,只有司农丰硬着头皮走到门前,看了苏瑜一眼,苏瑜脸色凝重,见到屋里点着灯火,甚至有一股子酒香味道从屋里弥散出来。

他快步走到门前,向屋里瞧过去,正对大门的是一扇描着百鸟图的屏风,司农丰跟在苏瑜身边,陪他绕过屏风,只见屏风后面是一桌酒席,边上有一只灯柱,灯火明亮,桌上摆着一桌子菜肴,亦有两只酒坛。

酒桌边设了三张椅子,每张椅子都坐了一人,三人正是被带进大理寺审讯的三司主事。

苏瑜只瞧了一眼,“啊”地惊叫一声,两腿一软,便要瘫软下去,幸亏一旁的司农丰伸手扶住,叫道:“大人……!”

外面的官员自然也听到声音,几名官员匆匆进了来。

酒桌边,一名主事趴在桌子上,面孔贴在一只酒碗上面,或许是脑袋沉重,那只酒碗已经压碎,瓷片扎进那人的脸上,那人却是一动不动。

另一名主事则是扑倒在地上,座椅歪倒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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